《照夜[换攻]》乌也

2、吞吃入肚

　　“饿……”
　　“真香……”
　　“饿，好饿……”

　　被这些人头大小的眼睛死死盯住的两人一时僵在了原地，也不知道这怪物的嘴长在哪儿，像是成百上千人齐齐在他们的耳边含糊不清喊着“饿”，听得两人脑袋疼痛不已，一手捂住脑袋咬紧牙关死撑。

　　蒲勉本就虚弱，撑不住“哇”地一声呕出一口血，顾不得细究墙上的黏腻是什么东西，腿脚一软跪靠到墙上大口喘粗气。
　　松端心惊，靠过去要搀扶他，却被蒲勉反抓住手，他听见主子细微颤抖的声音：“你瞧……”

　　瞧什么？
　　松端的眼力比不过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蒲勉，他顺着望过去，恰巧一道粗如树干的闪电劈过窗外，他猛地睁大眼，倒吸一口凉气。

　　那怪物整个身体从顶格垂下，黑红的肉鼓鼓囊囊塞满了半个伙房，兽类般的瞳孔缩着，冷冰冰回望着他们，而在怪物四周，方才活生生站在两人面前的店小二胸口破了个洞，血淋了全身瘫倒在木椅上没了气，几个时辰前还在大堂里对圣上出言不逊的几人，皆是倒在地上或挂在墙上，还有个人状的物儿塞在灶台那口大铁锅里，他们没了四肢，血水混着黑糊糊的液体流淌一地，双目无神直勾勾盯着两人。

　　松端瘆得头皮发麻，不敢再往上细瞧，想要转过头去竟看见怪物伸出的触手在喝蒲勉呕出来的血。

　　“香……饿……”
　　“好少……”
　　“再多点……”

　　什么？
　　什么再多点？！
　　窗外鸣雷闪电不断，松端还未反应过来，几条触手自四面八方袭来，蒲勉手中软剑一甩，替他砍断探向心口的那条。

　　却没挡住刺向自己的。
　　蒲勉心想怕是要交代在此处，攒力薅住一具尸体砸开了窗，疾风裹挟着雨砸了进来，他一把攥住松端，将袖里的东西塞进松端的怀里急声喝道：“我留下断后，破窗走！回国寺找住持来降妖！”

　　“公子！”
　　松端眼眶一热，不敢耽搁夺窗就跑。

　　怪物黏腻粗壮的触手多到数不清，死咬不放，蒲勉高烧迟迟不退，很快脱了力，软剑被触手夺走，扼住腰间整个人被拖向怪物，将他下半身塞进大张的肚子里，蒲勉紧紧扒着怪物软烂的肉，他一瞥，竟看见了身侧就是怪物蠕动的内脏。
　　蒲勉被这景象刺激得差点儿又吐血，第一次恼自己眼力这般的好。

　　……它想消化自己。
　　内脏蠕动地越来越快，想要将他整个吞进去，蒲勉脸色苍白冷汗成行，生死关头他颤着手摸向胸前，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符箓。

　　大张的肚子模仿嘴部试图吞咽食物，腥臭的秽气充斥着鼻腔，蒲勉的意识渐渐不清，摸出的符箓攥在手里，脑袋一片空白想不起来如何使用，他迷糊中恨恨咬牙，喘息之间却闻到一缕暗香。

　　清幽干冽，轻盈细腻。

　　这香气轻柔地拂去了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蒲勉混沌的思绪清明了些，他攥着符箓，断断续续念：“风雨、雷……电……”
　　诀未念完，自窗外闪进一道剑光，直直刺向身躯庞大的妖怪，一只温热的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蒲勉努力睁着眼望过去，对上了一双陌生的，好看的，狭长冷淡的眼。
　　倒挂的身体一轻，蒲勉合上眼睛，在陌生人的怀里昏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阳光刺眼。

　　蒲勉浑身疲累酸痛，眼睛睁开很快又闭上，身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靠了过来遮住了光。
　　随后他的手腕被人捉住，蒲勉一惊，睁眼看过去。

　　那人察觉到他的视线，原本半垂着的眼略微抬起，颜色稍浅的瞳孔静静地望回去。

　　面对蒲勉警惕打量的目光，他神色寡淡，冷玉一般的肤色在昏暗的马车里晕着光，他的五官皮相出乎意料的漂亮，薄唇微抿、鼻梁挺翘，唯有一双狭长的眼睛，时时刻刻透露着与世无争的疏离，这人生的……

　　蒲勉挣脱收回自己的手腕，想要支起身体坐起来，心里接道，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

　　“醒了也需要卧床静养。”
　　方才给他把脉的手轻轻地落在了自己肩头，蒲勉一晃神，被这只手按了回去，他扯扯嘴角，客客气气道：“多谢兄台相救，鄙姓蒲，单字勉。”
　　冷淡的视线再次移了过来，盯着他看了好久才道：“昆仑山应问璩，玉佩琼璩的璩。”

　　应问璩见他只点头没话说，自顾掀起来马车帘，让他看到了外面：“你的另一位同伴正在煎药，这妖物虽尚未成气候，但杀吃了人，煞气重，你腹部有伤，双腿受到它的邪气侵蚀，未免向上殃及脏器，须得尽快施针才好。”

　　蒲勉遥遥看见松端在棵树下扇着小蒲扇，“哦”的应下，这位救命恩人说了这么长的话也还是很冷淡，他看了眼自己皱得像酸菜的衣服，犹豫再犹豫说：“应、应兄，烦请叫他过来下。”

　　应问璩不动：“那药离不得人。你若有什么事，说便是。”
　　这可是你说的啊，蒲勉顶着这人不赞同的目光坐起来，低声道：“我要换衣服。”

　　就见应问璩沉默了，蒲勉咳咳两声，委婉说：“我的包袱还在客栈……”
　　他说到这儿渐渐停了，如果客栈还能住，应问璩何必带他躺在马车里？
　　想清楚之后，蒲勉连忙补道：“我不……”

　　应问璩骨相极好的手抚了一下扳指，凭空掏出了一身月白衣裳，他像是没看见蒲勉一瞬间惊讶的神情，将衣服放在身侧：“若是不介意，我这里有……”
　　真是尴尬，蒲勉还能说介意？他立马伸出手把衣裳往自己拽：“自然不介意，请应兄暂避片刻。”

　　应问璩点头，下了马车要放下帘子时想到了什么，转头叮嘱：“裤子便先不要穿了。”
　　蒲勉一愣：“知道了。”

　　应问璩下了马车，煎药的松端站起来：“应仙君，我家公子可是醒了？”
　　“是，”应问璩走过去看了眼药罐，又是去看远处已经成了废墟的客栈，“方才你找回的包袱里的那些衣物吃食，一会儿用火烧掉，不可再用。”
　　松端连连点头：“多谢仙君提醒。”

　　等到蒲勉换好衣服在马车里喊人后，应问璩的手里多了副银针，他掀帘进去，蒲勉倚着靠枕，穿戴整齐只把裤腿挽到了腿弯，露出了一双莹润修长的小腿。
　　他见应问璩没有多说什么，悄悄松了口气，窘迫地挠挠脸，咽下了解释。

　　马车里狭窄，应问璩跪坐在蒲勉身侧，握住他的脚踝，蒲勉只觉交接处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传来，驱散了盘旋不去的阴寒，他看着应问璩捻着银针，没有忍住好奇：“应兄，你会法术吗？”
　　“你那时召雷会劈到自己，”应问璩抬眼看他，“没有不让你用。”

　　突然冒出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蒲勉疑惑一声“嗯”，眨眨眼才回想起他说的是昏死前的那张符，蒲勉含糊说了句不熟练混过去，低声说：“我有个弟弟，幼小离家，如今也不知道师从何方、何人……不是让应兄帮忙寻人的意思。”
　　奇也怪哉，怎么和恩人说什么都感觉不对？蒲勉苦恼地闭上了嘴。

　　只是盯着人施针有些不礼貌，蒲勉仰着头无聊数着穗子，倒是没看见在他说起幼弟时，应问璩手上的动作一滞，平静无波的眼里划过了一丝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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