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永远会是多远 ...
-
自那以后，杨锐和何同学的关系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境地。
是怎么个奇怪的法子，其实杨锐自己也说不出来，但是在忙碌的高中生活中，她仍然愿意抽出一点空闲时间，透过窗户去看何同学的倒影。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扭头看，那当然是因为她不好意思。
何帆同学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学渣，杨锐已经能从胡达在办公室暴怒的表现推断出这一点，她后知后觉地忧虑起来，要是何同学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那时候还不流行小镇做题家这个说法，在消息相对闭塞的小镇，大家对大学的想象是模糊的、不确切的。
张云说刘丰考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刘丰说他的分数能上哪里，他就去哪里。
经常调皮捣蛋的姚二傻则根本没有考大学的想法，上完高中就出去打工，再也不回这个土了吧唧的小镇。
只有戴着厚如啤酒瓶底眼镜的班长专心致志地学习，每节下课都会去问问题。这或许在现在是会被着重表扬，然而，一场在学生间无声的霸凌开始了。
在同学们眼里，认真地学习是错误的，认真地做操是错的，认真地问问题也是错的。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缥缈的大学上呢，不如和他们一起浪费春光。
虽然在听众看来，这无疑是荒谬的，然而是确确实实曾经发生在这里的。
杨锐不知道自己那时候为什么没有站起身来反抗不平等的冷暴力，或许是没有意识到，或许是下意识地逃避，她做了沉默的大多数。
班长后来去了个很普通的大学，这是杨锐从他寄来的明信片上知道的。
在人人表现得事不关己的情况下，何同学第一个爆发了。
那天似乎又是个沉闷的阴雨天，小小的教室里挤了四十多个学生，很快把稀薄的空气吸得所剩无几。
一向好脾气的张云也被低压搞得烦不胜烦，没控制住手下的力气，开窗的时候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这一下就像腐烂的尸体对于秃鹫，瞬间引来了班上爱说笑打闹的男生。
一个高高的男生站在教室的角落，大声用公鸭嗓调笑张云和刘丰的事情，尖细又沙哑的嗓音是往热锅里浇的一勺油，教室瞬间沸腾起来。
面前的白纸反射了白炽灯的光芒，让杨锐有点头晕，耳边吵闹的声音是一千根绣花针，直往她大脑里钻。
她这才意识到今天好像来月经了，难怪这么恶心想吐。
后来张云好像愤怒地吼了他们，刘丰也站出来说了些什么，杨锐隐隐约约听了几个字就失去了意识。
太痛了，像有挖掘机在使劲刨她的五脏六腑。就算她死透了，这深入骨髓的痛苦也能叫她立刻活过来。
杨锐白皙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门牙狠狠地咬住下唇，渗出丝丝血迹。她紧紧地皱着自己的眉毛，额头上的汗把厚重的刘海打湿了。
再忍忍就好了，会好的，再忍忍。
她半梦半醒之间还不忘记对自己加油鼓劲，从前痛经都是这么过来的，偏巧今天没带药更只能忍着。
同学的语言暴力已经把班长牵扯进来了，仅仅是因为他站出来维护了下秩序，这触动到某些人脆弱的神经。
何帆本来在和刘东商量晚上排班的事情，他要帮奶奶去村里赤脚医生那里拿药，如果赶不回来可能要请假了。
二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语言暴力升级成肢体暴力，张云尖锐的哭声打破了嘈杂的环境，他才意识到杨同学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你他妈再说一句！”
班长冷静地将手上的书放下，“先别动手，好好说话......”
一个高大威猛的男生站起来，挥手的动作打歪了班长的眼镜，让他显得什么滑稽，班上的人都哄笑起来。
七八个人围在一起看笑话，正好挡了何帆的路。
“让一下。”
起初，他还很平和，耐心地等着他们闹够了自己散开，但随着班级里笑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彻底将他的声音盖了过去。
何帆一忍再忍，公鸭嗓吵得他头痛得要命，额角青筋乍现。
终于，他使出全身的劲大喊，“都他妈的别吵了！再吵来我面前吵！”
班上有好几个小团体，他们有关系不错的，也有互相看不顺眼的，但何帆是个例外，从不参与拉帮结派，还能赢得话语权。
究其原因，因为他长得帅，有亲和力，大家都愿意听他的。现在这么个老好人也发火了，剩下的人明白自己玩脱了。
他一把推开自己面前的男生，语气冷冽，“想打班长是吧？你碰他一下试试看，胡达今天不把你的皮扒了。”
领头的男生还想跟他哥俩好的再说几句，何帆一个余光都没赏他，没必要和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东西浪费口水。
班长趁机做和事老，让同学们都回来自己的座位上别闹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过于善良的领导并不能很好地掌控不太好的下属，这在学校这个小社会里得到淋漓尽致地展现。
同学们该坐的还是坐着，该站的还是站着，把班长的话全当耳旁风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何帆蹲下来，和新来的女生说了两句什么，接着就指挥张云给他们请假。
年轻帅气的少年把病恹恹的女生背好，稳稳地托住她的大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校门口。
随着当事人的离开，班级里又爆发了一阵狂欢。
无论在什么地方，桃色新闻永远是被传播的最快的，没过两分钟，隔壁班来串门的女生已经知道了很帅的何帆同学和转校生谈恋爱了。
而何帆本人背着杨锐在校园里飞速奔跑，在看电视的门卫反应过来之前，一溜烟跑出了校门。
“杨锐杨锐，别睡了，我们去医院。”
小镇真的很小，尤其是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人们要么在当地的小厂里干活，要么开着私家车去几十里外的县城上班。
别说出租车，连电瓶车都少见。
何帆带着一个神志不清的女孩子，不敢开自己的电动车，只好一路把她背去两公里外的卫生院。
杨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刚刚明明在教室里睡得好好的，怎么现在感觉有些颠簸。
入眼就是何同学干净的校服领子，洗衣液的清香混着少年人的汗味，她觉得自己更晕了。
“这是干嘛？”
大夏天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下着雨，现在就放晴了，只能从湿漉漉的地上窥见方才的情形。
听见她的声音，何帆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才缓缓放下来。
“你刚刚晕倒了，我送你去医院。”
杨锐无力地靠着他的颈侧，怎么忽然又开始晕了起来，应该是大帅哥的吸引力还是敌不过痛经的威力。
到了卫生院，何帆已经浑身湿透了，一半是累的，一半是躁的，上回背女生还是背奶奶。
医生驾轻就熟地写了病例，让何帆领着杨锐去另一个房间挂水。
年轻的护士姐姐对此颇为同情，她灌了个热水袋给杨锐，让她捂捂肚子，也能好受一些。
杨锐窝在座椅里，肚子上放了个热水袋，右手在输液。她歪着脑袋发呆，忽然感觉身下一阵熟悉的暖流涌出，隐隐沾湿了贴身的衣物。
不好，没带卫生巾。
她直起身子，悄悄并拢了腿。
原本昏昏欲睡的何帆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以为她还不舒服，一下子被吓醒了，连忙小声询问她怎么了。
杨锐看着输液室里仅剩的这么一个大活人，踌躇了半天还是照实说出自己的困境。
何帆了然，夸下海口让她安心，他这就出门买。
这边答应得好好的，何帆到了超市里就开始发憷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种类不同，大小不同，颜色各异的卫生巾啊！
屋漏偏逢连夜雨，几个年长的女性也来挑选卫生巾，将何帆这么个大小伙子团团围住。如果这里真的有地缝就好了，希望能让他跳下去。
不过还好，何帆没一会就快刀斩乱麻地做好了决定，买贵的不买便宜的，贵的肯定有贵的好处。
这边杨锐死死并拢了双腿不敢放松，看见何同学回来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松了口气。
他好像有种天然的亲和力，能让人把事情全部交给他去办，哪怕是买卫生巾，这种他从没做过的事情。
现在又出现了一个问题，杨锐要怎么去上厕所。卫生院是很久之前修建的，厕所也带着一种时代的气息，更别说有挂盐水瓶子的地方。
“你去吧，我在厕所外面帮你拿着瓶子。”
一门之隔，杨锐看不见何同学的俊俏的脸庞不知不觉地爬满了红晕，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放在哪里，厕所的门不行，地面不行，门口更不行。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何帆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快麻木了，杨锐终于好了。
其实输液到一半的时候，杨锐已经不大痛了，但何帆坚持要背她回去，怕她走一半又晕倒了。
好吧，她只好“勉强”同意了何同学的“无理”要求。
“以后少吃点冷的。”
何帆想起她今天下午面如金纸的样子，忍不住多唠叨几句，他的奶奶是个老顽童，有高血糖还要偷偷吃糖，经常把他气得头顶生烟。
“不仅这个时期别吃，前几天也别吃......”
“下次肚子痛早点说，我早点带你去医院。”
......
杨锐趴在他的背上，百无聊赖地想着何同学嘴里说的“以后”，以后会是多久以后，又能持续多久呢。
何帆没有得到回应，坏心眼地颠了颠背上的人。
杨锐也不甘示弱，隔着好几层布料，咬住了他的后颈。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永远会是多远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