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养大的崽子反咬我一口》海底捡花栀

3、我不喝你的血

　　“你……”

　　尘灯只来得及说一个字，面前的人宛若抽掉脊骨般狠狠一颤，身子软软地瘫了下去。

　　尘灯连忙把人拉入怀中，罗南的脸颊停靠在尘灯宽阔厚实的肩膀上，凉如冷玉的温度让尘灯一怔。

　　他把人打横抱起，刚起身，怀里的人便出声了：“……别乱动，我头晕。”

　　尘灯的身体顷刻僵住，他一言不发静静站了一会儿，直到怀里人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阖上的眼眸睁开一道缝。罗南的声音很低，像是没力气支撑胸膛的呼吸，又带着点病弱的虚浮，好似飘在云朵上的雾气，风一吹就散了：“带我回屋。”

　　把罗南放在床上，动作不算轻柔，却丝毫没有摇晃，放得极稳。

　　在床边站着，尘灯低头看他，很是沉默，“你因何弄成这个样子？”尘灯沉默良久，在那人又一次轻皱眉头时，忍不住发问。

　　罗南的手指动了一下，摊开手掌，尘灯犹豫片刻，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他的手本就极白，而罗南的手比他还要瘦弱、苍白，他感到掌心□□燥的指尖缓缓擦过，修剪齐整的指甲并不刺人，只略微有一些痒意，让他下意识挣动一下，又慢慢放平。

　　罗南在他掌心只写了几画，是一个“水”字。

　　抿唇不言，尘灯攥紧手掌，神色挣扎片刻，把手腕的佛咒解开，将银链锁在床头，起身去山泉处打水。

　　等尘灯的脚步声远去，床上的人猛地睁开眼，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撑起身，又在途中绊倒了一个凳子，窗外吹进的风给他指了方向，方才寻至窗边。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茫然寻了一会儿，才慢慢看定一处地方。那是刚才的吸血鬼被杀的地方，此时那处已经没有任何人影存在，只余一汪浅红色的水迹，连血腥的味道也极为清浅。

　　血迹颜色越浓、腥臭越重，生前造的杀孽越重。若是在他的家乡，这点微末的杀孽并不致死，他们不是他，拥有血脉的神力，后代吸血鬼没有王爵神赐的能力，饿到极致便会丧失神智……怪只能怪他们时运不济，沉睡的棺材被人偷渡到陌生大陆，连带着他们也不得不在陌生大陆求生。

　　身在异乡，必须守他人的规矩……不然，只佛门一个，便能将他们斩尽杀绝。

　　看了一会儿，罗南回到床上躺好，途中凭借记忆扶起了摔倒的凳子，仿若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合上了双眼。

　　尘灯回来时手里提着一个木桶，里面装满了清水。他并未进门，只在门外匆匆瞥了一眼，便去一旁的屋子里煮水热茶。

　　罗南闻道一阵馥郁的茶香，像是混杂了不知名的花蜜，迷蒙中一双手轻柔覆在额头，掌心微热，顿时缓解了头疼欲裂的难受。

　　而后他被扶起，背后塞了一个枕头，一把汤匙抵在唇边，他正欲张口饮下，却突然愣住。

　　“这是什么？”他嘶哑着气声开口，“为何有血腥味？”

　　浓郁富雅的花香下，是一丝浅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熟悉的血腥味，罗南撇过头，饥饿让他极度虚弱，暂时失去了视力，嗅觉却依然能用，他闻出碗里不妥的味道，坚决不肯喝下。

　　尘灯又是一阵沉默，看见面前人四处寻摸却落不到实处的目光，他手里的碗紧了几分，语气却极为平静，甚至能听出几丝哄病人的耐心：“你长期未进食，只喝水是不够的。”

　　罗南听见他发声，眼神终于落定，只盯着他，并不买账：“所以你喂我你的血？尘灯，我不需要你的献祭。”

　　“只是一点而已，”尘灯的目光落在他光洁的下巴上，“你如果不喝，很快就会沉睡。”

　　“你先让我喝水，再去找一些牛乳，我不需要饮血，”罗南一口气说了太多话，气息又委顿了几分，“而且，你的血我更是绝对不会碰。”

　　“为什么？”一声质问，带着压抑的复杂情感脱口而出。

　　见罗南不答，尘灯深呼吸几次，声音又低了几度，解释道：“我知道你不喝人血，这是我变出真身后割下的血，与你的身体有益，饮下便好。”

　　罗南依旧偏过头，不肯配合。尘灯的手僵在空中停顿半晌，一把擎住罗南的下巴，扳过来，强迫他张嘴，将碗中的液体尽数倒入罗南口中。

　　罗南力气不继，眼中的猩红亮起，又被他狠狠压下，因灌得太狠，他无法克制地咳嗽起来，剧烈的咳嗽让他连着肩膀、脊背都在发抖。

　　而那闻着并不浓烈的血腥味，在入口的瞬间顿时暴涨，罗南的鼻腔口腔里都是浓郁的香甜气息。那液体顺着食道下滑，灼热的温度带着庞大的复苏力量，让他的视力一点一点恢复。

　　等咳嗽终于平息下去，罗南已经恢复了体力。

　　他坐在床边，平静看着尘灯，而后伸出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力度极大，尘灯被打得歪过头，脸上立刻浮现五道血痕，在白皙的脸上显得触目惊心，不过很快又肉眼可见地消了下去，几个呼吸间便恢复到完好如初。

　　带着侮辱意味的一巴掌，尘灯并未躲闪，不偏不倚受了，连神情都丝毫未变。

　　尘灯等了一会儿，见罗南没有继续发落，便安静起身，整理衣袍，到一边闭眼盘坐，转动佛珠，径自开始修炼起来。

　　半晌过去，他猛然睁开眼，目光如炬般射向床上，身形一动，眨眼间便到了罗南面前。罗南按住自己的胃，嘴角不断渗血——他在一点点把尘灯喂进去的东西逼出来。

　　“罗南，”尘灯喊出他的名字，“你在做什么？”

　　精纯的血液不断渗出，罗南再一次恢复了虚弱，他抹去嘴角的血迹，对尘灯道：“你体质特殊，不算我的族人，我不会服用你的血液，更不会接受你的献祭。”

　　尘灯静了静，眼中闪过一丝讽刺：“体质特殊？不是你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他上前一步，褪去僧袍，露出半边肩膀。锁骨左下方，有半个巴掌大小的暗黑莲纹，边缘处却晕出红色，宛若抹开一道带血的胭脂。那莲纹中央是一朵半开未开的莲花，而后不断有莲花花瓣样式的纹路长出，自肩膀不断延伸，蔓延至手腕。

　　苍白的肌肤，浓黑的莲纹。而那莲花芯处，有一处尚未愈合的伤口，不断溢出暗红的血丝。尘灯见罗南眼神落在此处，甚至想伸手去摸，便想也未想，握住他附来的手狠狠印在上面，自嘲道：“这里的血，早已不是我的血了。”

　　罗南依旧是安静的模样，眼神直直盯着那处，像是看呆了，连手腕被大力握住、骨节咯吱作响都没去理会。

　　见他一副很是悲伤的模样，尘灯更觉心烦，抬手穿好僧袍，挡去那人的视线。

　　“也罢，你既如此嫌我，以后便只有牛乳可喝。”

　　说完，尘灯已然无心修炼，他放开紧握的手腕，收敛了表情，恢复成淡漠的样子，推门离开。

　　而屋内的人还在发呆，视线随着尘灯移动，直到门关上，罗南才恢复过来。

　　“这个小鬼，”罗南低头接好脱臼的腕骨，佝偻着身子，脑海里始终在想刚才的乌黑莲纹。
　　佛不佛，妖不妖。
　　难以想象尘灯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身体里却流淌着吸血鬼不详的血。
　　罗南皱眉抽气，声音低不可闻，叹道：“……终究是我欠了他。”

　　罗南撑着身子靠在床头，数十日的疲累，加上长久未进食的虚弱，让他的视线不断模糊，睡意不断袭来，不知何时浅眠过去。

　　等醒过来时，天边已经破晓，清晨的微光自窗棂透进来，让他略微不适地闭了闭眼。他是初代王爵，并不怕阳光，但极度虚弱时，眼睛便会异常敏感，一点光亮都会让他头晕。

　　“咔哒”一声，门口的锁被打开，尘灯带着一身寒气回来。他身上的白僧袍有几处破损，宽大的袖口也短去一截，神情不喜不怒，将手中的篮子放在一边。

　　背对着罗南，尘灯开始清点篮子中的物品，一番忙碌后，将整理出的包袱背好，才走到罗南面前，递过一碗浓香的牛乳。

　　尘灯这次不再喂他，任由他瞎着眼摸索到碗边。罗南手扶不稳，一些牛乳撒出碗沿，弄脏了他的手和衣袖。

　　罗南心里暗叹一声，默默将手中的牛乳喝完，拿出手帕清理污渍。

　　视线慢慢恢复中，罗南又听到一阵锁链响，尘灯故技重施，施了十步咒，冷淡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