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和秋》暮貓人

7、第七章：兩個人在一起最好的禮物是進步

　　迟暮已经高二了，留给她备考的时间并不多。

　　於秋还是成功交了选科志愿表，理科。倒也不是因为林欢的那番话，只是因为机缘巧合之下，她发现了自己想学医。

　　在跟林欢谈话几天后，於秋和顾知禾下课，去学校附近的商场逛逛，一开始还在嘻嘻笑笑谈论班里的事情。

　　忽然之间，她们看见一堆人聚集在商场的中心位置，还以为有什么新鲜事，比如明星来商场宣传新剧，顾知禾就拉着於秋去看。
　　到附近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拿着手机，对着的方向却是楼上。
　　抬头看去，不是什么表演节目，只有一个满脸沧桑绝望的男人，双颊像是长期遭受病痛折磨而深凹，双眼空洞而失去动力，没有了人与生俱来的求生欲，衣服好像是附近某所医院的病号服，但距离太远了，於秋也看不清楚，只是猜测。

　　那个男人在四楼，一只脚已经跨出玻璃围栏，於秋和顾知禾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心脏突然停止跳动，难以呼吸，心悸，一阵眩晕的感觉萦绕了整个人。
　　隔壁的顾知禾直接掩面不敢再看。身边的人好像察觉不到，对方是要离开这个世界，并不是在表演，还是其实他们是知道的，只是当作笑话来看。
　　身边的人在嘻嘻哈哈，热闹说笑，拿着手机看着其他人的悲剧，好像在观赏一场盛大的表演，没有人去劝，没有人去拉，只是看着。

　　在她们附近不远处的一些人开始起哄：「孬种，不是要跳吗？还不跳？等什么？」那个男人听见这些话，神色有微妙的变化，眼泪止不住地流。
　　於秋见情况不对，立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跑去电梯那边，「快点，还是不够快。再快一点。」其中还不忘看那个男人现在的情况。

　　快要跑到那个男人身边时，喉咙已经渗出血腥味，只听见他不断在呢喃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再对着同一层，在对面的老太太说：「妈，对不起。来世再报答你。」
　　男人转过头来跟於秋还有身边要救他的好心人说：「对不起，麻烦你们了。」立马把另外一只脚跨过围栏，於秋正要抓住他往里拽的时候，楼下的人群开始尖叫，人们开始四处逃散，男人纵身一跃。
　　於秋伸出去的手还没有碰到男人的衣角，人就已经跳下去了，就在面前，差一点，差一点点就可以抓到他了，手止不住地颤抖，鲜活的生命要在自己面前消逝吗？
　　顾知禾也跑了上来，抓住於秋的手，声线中满是控制不住的害怕：「秋。他，他跳下去了。」
　　於秋小声地嘀咕着：「也许男人还有一线生机，毕竟现在不是二十几楼。对，男人一定没事的。」立马趴到围栏去看。男人一抖一抖地抽搐，脚看上去好像折断变形了，白背心染上了他咳出来的血。

　　突然之间有个人大喊：「让开！ 你们快给我让开！ 听不见吗！？」
　　那个人带着手套，先是检查了男人还有没有心跳，但发现已经停止了呼吸。
　　用力地一下一下按压做心肺复苏：「醒来，你给我醒来！ 别睡！」男人的胸膛随着手的按压此起彼伏，但没有，他没有如期醒来。
　　但那个人还在坚持，一下一下，不敢有丝毫懈怠，按了整整五分钟，手套都破裂了也不敢放手，一直在跟死神抢夺男人的生命。
　　男人的母亲早已哭昏在一旁，一些好心的路人扶着老太太，安慰她男人会没事的。
　　老太太一直在哭喊：「我的好大儿啊！ 你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妈已经给你借到钱可以治病了呀！！」

　　救护人员到了，男人终于在好心人要把他交接给救护人员的那一刻，突然咳嗽，虽然咳嗽不是好事，但这表示着他终于恢复心跳了，嘴唇泛白但还是说出那句：「救我。」

　　担架来了、抬上担架、清理人群、保留现场。
　　老太太在跟救护车离开之前，跪下来感谢那个男人的救命之恩：「谢谢你！ 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了，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男人只是扶起老太太：「不用，救人是我应该做的，不用给我什麽。我想，经过这一次他应该不会寻死了。能救活他我也很开心。」然后就离开了现场，没有留下自己的联络方式。

　　晚上的新闻报导了这起事故：「27岁男子因不想家人负担长期的医疗费用因而在xx广场跳楼」。

　　那时，围观的群众觉得他也许是啃老族的一份子，辍学不学无术需要社会浪费资源去养的人，或者冲动、心理承受能力不足的学生。
　　人们不知道事情的背面，只是按着个人臆测，就对一个陌生人发出了恶言，哪怕代价是对方的性命。
　　没有人去问真相，他们只是像看着笑话一样，人类的心理似乎很奇怪，总是见不得其他人好，想发生点什么事来「丰富」他们日复一日，毫无波澜的生活。
　　但好在，善与恶都是同时存在的，那个男人不遗余力地拯救一个陌生人，哪怕精疲力尽，他都不曾停下来，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可能放弃。

　　后来事情过了一段时间，男人的伤势已经好多了，经过这一次半只脚踏入另一个世界，他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也决定勇敢面对病魔，不再想负面的事，医药费可以借，康复后努力还，不成为父母的累赘，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报道里提及那个男人被认出是附近医院的医生，下班刚好路过，医生的本能让他来救人，并没有考虑会否因此得到报酬，或者被人讹之类，他只知道那一刻他就是要救人。
　　老太特别感谢那个医生，他并没有放弃男人的性命，哪怕拯救的那刻他早已没有了生命迹象。
　　於秋仍然不能忘记那一刻，那个人被救活的样子。
　　明明他已经失去呼吸，失去一切生命征兆，男人一下一下的按压，在为他注入生命。
　　明明所有人都认定，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但那个男人不放弃，也不曾放弃拯救他，直到他恢复呼吸的那一刻。
　　老太太从如坠冰窟的绝望，到转悲为喜，那一刻的心情就好像你很珍爱的东西失而复得，从原本以为再也寻不回，到突然之间发现它又回来了。
　　亲眼看见了，他重生了，他想活着，他还想生存，如果那个男人不去救，也许就此成为一个遗憾，老太太的遗憾、他的遗憾，以及她的遗憾。

　　於秋想成为医生。
　　那个，给予他人希望的人。
　　那个，从死神中把人拉回来的医生。

　　「阿迟，我能做个好医生吗？」於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不经意地问。
　　「嗯，可以。」迟暮放下化学五三，转过头看着於秋。
　　「你想考什么大学？」於秋坐起身来，目不转睛，屏气宁息等待着迟暮的回答。
　　「繁川大学法律系。」迟暮坚定地说。
　　繁川大学，高考理科要685分，医学院要680分。
　　对于现在的於秋来说，目前还是是可望不可及。
　　「是阿迟的话，肯定没问题。」於秋被一股无力感席卷而来，她一直都知道迟暮的成绩很好，理科总是得心应手。但自己读理科的话，没有文科那么好，总是无从入手，很怕考不上。
　　「阿秋的话，也没问题。」迟暮一边在写题，一边认真地表达了自己的信任。
　　「如果我考不上呢。」
　　「不会考不上。」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於秋和迟暮都开始了自己的学习计划，其实於秋的成绩并不是那么差，只是她觉得没有达到自己内心的期望。
　　虽然两个人在不同的学校，但目标是一致的———繁川大学。

　　於秋坐公交车去学校的时候，也不放过任何一刻可以学习的时候，不是在背书就是在背书的路上。
　　课堂休息的时间，也是自己步履匆匆去完厕所又急急忙忙回来继续啃书，顾知禾总是埋怨她不等自己。
　　於秋班级讲台门口旁边那第一行的两个位置空了，於秋跟班主任老吴申请，一来是想更加接近讲台，比较专注，二来是自己一个人坐，没有人打扰，去哪里都能第一个走，节省时间。
　　易嘉言和顾知禾也申请换座到於秋后，想要一起好好学。
　　人一旦努力起来，就很容易觉得时间不够用，似乎以前觉得宽裕的时间都被压缩了。

　　「於秋，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杯又一杯的咖啡，一支支不断消耗完的中性笔，一套套做完的卷子。
　　於秋喜欢上了回答老师问题，即便答错，被老师更正的记忆也特别深刻。
　　於秋学校七点半要早读，六点出门，大概六点半左右到教室，一般是第一个到课室。
　　偶尔同学来问问题，她也是耐心回答，既可以帮助同学，又能帮自己巩固考点，何乐而不为呢？

　　二中的晚自习，十点下，走读生可以提早走或者不上。因为二中比较偏僻，校方也怕学生晚上回家不安全，所以有特殊安排。
　　於秋到家的时候，迟暮一般都还没回来，一中的晚自习也是十点下，家距离一中十分钟步程，而且地理位置不偏僻，没有特殊安排。
　　於秋可以直接去迟暮的房间学习，迟疏云特地帮她配了一把家门钥匙，而於秋也不想回家看见林欢与於季，所以都在那边学，到迟暮要休息才回自己家继续学。
　　有时候两个人一起复习到一两点，然后早上五六点又得起来。
　　一边吃早餐一边复习，迟疏云总是很乐意迎接於秋，特地给她配了一个小桌子和椅子在迟暮房间，於秋很感谢她们，给予了她复习的地方，不必在家里忍受於季和林欢无止境的争吵。

　　有次两个人约好了五点起来学习，坐在书桌前，迟暮在计时做理综，於秋在背生物考点。
　　大概快六点，空气中有些许寒意，但两个人都没有停下学习的脚步，一缕阳光照在了她们的书桌上，天一点一点地亮起来，房间的灯光也渐渐地被阳光取代，从灰蒙蒙的一片，一点一点变成一整片金灿灿的。
　　凉意被温暖所取代，看着日出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像那就是未来。

　　很多时候，没有人看得见你付出的努力，关注的往往只有结果。
　　在高考这个，紧张，影响一生的考试中，有些人很幸运，家人全力支持，作为动力源泉，让自己感觉要放弃时，再重新鼓起勇气走下去。
　　但有些人，却没有家人的支持，是不幸的，但同时也是幸运的，因为她在努力的路上，认识了那个，她想追随的星星，而她的家人也待她如亲生女儿，于是某个人就暗自许下诺言，长大了一定一定一定要报答对方。

　　林欢对于於秋的学习，从上一次的时间后一次也没管过。
　　但其实基本上两夫妻根本没有对於秋的学习起到了什么作用，哪怕她以前的学习其实还可以，能上个一本，但那也只是靠她自己。
　　在父母无缘无故辱骂时，想办法躲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学习，一直以来於秋都是在默默努力，虽然她自己觉得还不够，但她其实一直都在坚持，只是这一次的动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大，目标也是清晰而坚定的。

　　在一次月考的前夕，於秋很紧张，咬着笔头跟迟暮说：「阿迟，我有点紧张，明天就要考试了。」
　　「别咬笔头，坏习惯。没什么好紧张的，你复习多少就考多少，紧张也改变不了什么。」迟暮一边做题一边说。
　　「虽然话是那么说的，但我还是紧张。」於秋放下笔，但手又可以不安份地搞着搞那。
　　「适度的紧张是可以的，但别太焦虑了。尽力而为。」迟暮捏了捏於秋的脸，玩笑道：「咱家小秋秋还有怕的时候？」
　　於秋拍掉了她的手，稍稍有点脸红：「谁是你家的。我才没在怕好不好！」

　　等到月考结束。
　　班主任老吴要宣布这一次的成绩排名，大喜过望，一脸掩饰不住的快乐，让坐在台下的同学们窃窃私语。
　　老吴咳了咳，示意大家安静：「咱一班的同学们，向来成绩都很好。但你们知道吗？这一次，有不少同学冲了上来！ 我们恭喜於秋同学，进步到第八名。还有几位同学也进步了，比如苏寻从班里二十四名，进步到第十九名，以及。。。」
　　坐在於秋后面的易嘉言忍不住说了一句：「於秋，你可真行。」
　　大家都对於秋的努力有目共睹，她总是很坚持，不是表演，只是为了自己。

　　坐在易嘉言旁边的顾知禾很自豪地说：「那可不，我家秋秋就是最棒的。」
　　於秋转过头笑了笑：「你也不错呀易嘉言！ 成绩上来了，你很努力！」
　　易嘉言脸有点小红，不好意思地说：「没有，运气好而已。没有你努力。」

　　易嘉言也是一匹黑马，从班里靠后的排名到了第十八名。
　　放弃了课间和朋友去打篮球的时间，在平时出去玩的星期天，主动跟父母说留在家里复习。把喜欢玩的游戏机，都锁起来，打算留到高考之后才碰。
　　要知道，他以前不管怎么样每天都最少会去玩一两个小时游戏的。

　　於秋真正看见成绩的那一刻，觉得努力是值得的。
　　但此刻，她只想跟那个人分享自己的成果，因为没有她在那些想放弃、迷茫的夜里，鼓励她走下去，要不然她觉得自己真的就不行了
　　迟暮总是毫无条件地支持自己，教自己怎么样学理科，更正了她以往用文科思维学理科的习惯。

　　回到家，等迟暮回来，听见钥匙转动的那一刻，於秋忍不住拿着成绩条跑向迟暮：「阿迟，我排班里第八了，校排名十六。」
　　迟暮掐着於秋的小肉脸，於秋变成嘟嘴的模样，看起来很像金鱼，迟暮忍不住笑了出声：「慢点走，别摔了。我就说你可以的。你本来就不差。」
　　於秋拍开迟暮的手，小脸被滚烫的温度所覆盖：「你才猪。二中比起一中还是差得多，我要追上你，只能尽量往前三名靠了。你呢怎么样了？」

　　迟暮从兜里拿出皱巴巴的成绩条
　　「你怎么可以乱放！ ? 都皱了！」於秋急急忙忙抚平成绩条。
　　「一张纸而已。」迟暮一边脱鞋一边放好书包。

　　映入眼帘的是：总分683。
　　语文：115、数149、英139、理综280。
　　班第一，校排第十。

　　於秋不意外，因为迟暮一直都是成绩很好的人，但不仅仅是靠聪明，更多的是努力。
　　不过她要更加努力才可以追赶上这颗星星。

　　两个人在一起最好的礼物是进步，并不是单方面地贬低另一方。
　　不管是什么关系，如果只有内耗，只有互相伤害，那么就需要考虑一下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