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月光》木卫七

14、海盐 14

　　整个下午，郭舒其都有些坐立不安的，他担心夏苒苒会把这件事告诉班主任。但幸运的是，夏苒苒并没有跟班主任提起这件事，就这样惴惴不安一直到放学铃声响起的那一刹那，郭舒其终于放下心来，看来她是什么都不会说了。

　　这样想着，郭舒其的心情又轻快了起来。夏苒苒瞥见他洋洋得意的表情，心下挺是恼火。她并非是不敢告诉老师，只是不想自己做手帐本的事被她妈妈知道。自从转学到了榆城一中，夏妈妈就一直觉得夏苒苒玩物丧志，心思没放在学习上。

　　这要让夏妈妈知道，夏苒苒又玩上了手帐本，估计回去又得一顿削。而且照她妈的性子，自己的小房间还得迎来一次大清洗，那夏苒苒藏得那好些的明星海报、小说、手办可怎么办呢？

　　夏苒苒只得暂且吃了这个哑巴亏，她只是很可惜自己的那本手帐本。早知道就不把郭舒其的手打飞的，现在连本子的“尸体”都不知道去哪找了，估计被值日的同学扔了吧。

　　夏苒苒不敢去看垃圾桶边找，害怕看到手帐本支离破碎的肢体。

　　郭舒其放学后顺着往常的回家路线，在经过几个路口后，和自己一同回家的两个同学纷纷走了其他的方向，现在只剩下郭舒其一个人在僻静的小道上走着。

　　许是心里刚放下夏苒苒这块大石头，他嘴里还哼着惬意的小曲。可走了没几步，郭舒其莫名感觉有些不对劲：他怎么觉得身后有人一直在跟着自己。

　　这个人脚步挺轻的，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回家的这条路足够清净，他几乎都发现不了。想到这里，郭舒其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这该不会是什么绑匪吧。

　　这样想着，他连头都不敢回，加快了脚步，急匆匆地往前面走。可惜，他走的这条路都看不见人，郭舒其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但随着郭舒其的脚步加快，后面的那个脚步声也跟着快了起来，但听起来并不急躁，看来来人还是个心思缜密的人。

　　郭舒其心里越来越着急，他慌不着路地拐进一条小巷。榆城的巷子又多又绕，他没绕两圈，前面就出现了一堵墙。

　　妈呀，这是一条死胡同！

　　郭舒其心中懊恼不已，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慢慢地转过身去。没想到，身后空荡荡的，连个影子都没看见。可他分明又能感受到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

　　难不成是见鬼了？

　　于是，郭舒其壮起胆子来问道：“谁啊？到底是谁啊？赶紧出来！”直到他的话音在空气中消散，一个白色的人影从巷口闪出身来。

　　当看到来人脸的时候，郭舒其心下大惊：“顾、顾缅！你、你跟着我干什么？”郭舒其是千想万想，怎么着都想不到，一路跟着自己的竟然会是顾缅。

　　而和郭舒其的震惊相比，顾缅显然就显得要淡定很多，他只简短地对郭舒其说道：“我有话和你说。”他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到郭舒其感到一种诡异的毛骨悚然感。，尤其在这样一个僻静的小巷，更让人心上的弦崩得紧紧的。

　　郭舒其强装镇定，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可不想和拾荒的人讲话。”说完，他越过顾缅就想往巷口外走。

　　意外的是，顾缅并没有拦住他。就在他要越过自己的时候，突然开口道：“你爸妈挺辛苦的。”

　　这句话让郭舒其停下了脚步，他有些警觉地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顾缅似乎没听到他说的话，只顾自说自话道：“去年，我和爷爷去邹县卖废品......”

　　一听到“邹县”两个字，郭舒其的心里咯噔一响，他对这两个字格外的敏感。就像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一样，他走到顾缅面前，不耐烦地嚷道：“你去卖垃圾，关我什么事！”

　　眼看着郭舒其要炸毛了，顾缅依旧不理他，不紧不慢地讲述他的故事：“邹县靠近护城河那边有一家很大的废品回收站，他的老板姓郭......”

　　直到听到这个地方，郭舒其身体猛然一抖，接着如坠冰窟，大夏天的竟然真给他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看都没看郭舒其此刻脸上的表情，顾缅依旧以他毫无温度的声音说道：

　　“郭老板很热情，听说我是榆城一中的学生，还说他的儿子也在榆中初二5班念书，名字叫郭......”

　　就在顾缅要把那个名字说出口的时候，郭舒其陡然从惊惧中被吓醒，他吓得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了：“别别别别说了！”顾缅倒也没为难他，真的停下了话语，低垂下眼帘，并不看他。毕竟下面的话都不用再说了，这两人都心知肚明。

　　原来，郭舒其的父母根本就不是他口中的什么在大城市的外企上班的白领。和他口中一直十分看不起的顾缅一样，他的父母也是做垃圾回收工作的。小时候，郭舒其坚决不肯让父母回收废品，夫妻俩拗不过儿子，只得假装去外地打工，实际来到榆城的隔壁县邹县回收废品。

　　好在邹县地处这片地区的交通枢纽上，回收来的废品正好能够很快地被工厂收购。因此，郭家父母的生意是越做越火。由于距离很近，连榆城的一些小型回收站也会把收回来的废品卖到那里去。

　　而至于郭舒其口中的那些大城市的新鲜故事，纯粹是因为他家有一个真的在大城市外企上班的亲戚。每次亲戚过来，他都缠着人家听故事，再把从人家那儿听来的故事假装成是自己父母经历过的，再讲给同学们听。

　　郭家父母在物质上从来没有亏待过儿子，郭舒其却偏偏不想被别人瞧不起，不想承认做着这样工作的父母。眼看着自己的谎言被顾缅给戳穿了，郭舒其下意识地想逃，可他的腿像灌了铅一样粘在地上动都动不了。他偷偷地抬眼看向顾缅，忐忑不安地想从他的脸色中看出嘲讽来。

　　没想到，即使抓住了自己这样大的把柄，顾缅的脸上依旧是那样的云淡风轻。他的眼睛藏在碎发后面，并不让人有机会窥探他的内心。

　　一时之间，郭舒其的心里七上不下。他以往口嗨得太过，得罪了不少人，实在不敢想象自己的秘密被爆出来后，大家会怎么看待自己。

　　尤其他这次还得罪了杜宇阳和徐亚，徐亚还好。杜宇阳最是得理不饶人的，他要是一带头，估计全班都会孤立他。想想顾缅的处境，不！自己会比顾缅还惨，他还说谎骗人......

　　一想到今天中午，自己还堵过顾缅，当面说他是个捡垃圾的乞丐，郭舒其就头皮发麻。他之前嚣张的气焰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郭舒其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向顾缅讨饶道： “那个......顾、顾缅，以、以前，我有说过一些不好的话，你别太、太在意。”

　　“我、我可以赔、赔偿你！”

　　郭舒其态度极其谦卑，他心里想着只要顾缅不把这件事说出去，今天就是让他跪在顾缅面前都可以。郭舒其的内心备受煎熬，生怕一个不高兴惹怒了顾缅。此时，听到郭舒其的话语，顾缅这才抬起头来。

　　他的眼睛隔着额发弥散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幽深得仿佛要把人给吸进去：“不要再说夏苒苒的事情了。”

　　郭舒其一愣，他以为顾缅会提出什么过分的条件，或者干脆就跟自己要钱，没想到顾缅竟只说了这么件小事。他愣愣地点着头：“好、好的。”

　　郭舒其有点不相信顾缅就这么简单地放过了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放心地开口问道：“还、还有其他事情吗？”

　　“明天，去给夏苒苒道个歉。”

　　就这么简单？郭舒其看着顾缅脸上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忙不迭地答应道：“道歉，我道歉！我明天立刻就去道歉！”

　　郭舒其心里也挺奇怪，顾缅既然知道自己的秘密，为什么要帮自己瞒着呢？还一直瞒到了现在，要不是夏苒苒被牵扯到了，他看样子会一直瞒到毕业。难不成，他真喜欢夏苒苒？

　　心里这样想着，现在郭舒其可什么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只敢把这些话憋在心里。见顾缅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郭舒其小心地跟他说了声再见，就想赶紧离开这个令他难堪的地方。

　　就在他走到巷口的时候，一群流里流气的混混从从街边走了过来。郭舒其立刻很有眼力见地让开了路，贴着墙角走。

　　为首的留长发的社会青年斜着眼打量了郭舒其一眼，搞得郭舒其紧张不已，生怕这群混混会找自己麻烦。不过，好在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把他拦下来。

　　在经过这群混混后，他松了口气，正打算加快脚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时候，身后的混混中间不知是谁十分熟稔地喊了一句：“顾缅，你这小崽子在这啊！”

　　好家伙！这伙人居然跟顾缅认识，不会是顾缅找来教训他的人吧！想想顾缅那个坐过牢的爸爸，郭舒其打了个冷战，他顾不上转头察看情况，吓得撒开脚丫子就跑。

　　郭舒其一口气跑到三条街外，这个地方有不少商店，路上也有行人。确定那伙人不会追上来后，他这才放心地靠在街边的公交站台喘着粗气。

　　一边休息，一边想起刚刚的事情。郭舒其就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还做了个十足的噩梦。这次不管是自己的秘密，还是那群认识顾缅的混混，都把他给吓破胆了。郭舒其决定到毕业前都不要去招惹顾缅和夏苒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