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酒闹 ...
-
当年瑞王承泰尚在时，突厥因寻得玄铁锻造之术，妄言三月内称雄华夏九州。突厥王子斛律祁亲率铁骑大军自北而来，势如破竹，连灭数十小国，直逼大周边境。彼时大夏建国寥寥数年，国力不济，因与大周毗邻，成为阻拦突厥的最后一道屏障。
突厥长途迁徙混战，损耗甚重，后方辎重补给尚未到位。突厥王子斛律祁便暗派使者与大夏国君送信，奉上黄金千两，希望与其结盟，并承诺灭周后疆土一分为二，各占一方。
如此丰厚的条件却并未得到大夏首肯，在此之前，突厥铁骑曾侵犯大夏数十次，且斛律一族最好阳奉阴违，此番示好不过是缓兵之计。一旦大夏坐视不理，让突厥长驱直入大周腹地，唇亡齿寒，野心勃勃的突厥可汗岂能容得下大夏这弹丸之地。
于是大夏国君连夜着信与大周，不出十日，也就是永平十八年七月，瑞王承泰便请缨挂帅，勤王之师，挥军北上。
那场战乱不及平定七部之乱凶险，又因大夏与大周结盟，战事持续不过一个月，突厥敌军被尽数逐出塞北大漠千里有余，斛律祁左眼被刺，部下死伤者无数，自此突厥各部皆退至朔月关外，数十年不敢贸然来犯。
然瑞王却在归朝途中突染恶疾，一病不起，待朝中太医赶到驻地，早已回天乏术。
瑞王虽羽化，战时两国订立的盟约却一直延续至今，边境通商，使臣传教，中原汉族与大夏游牧民族交好数十年，皇族之间亦有缔结秦晋的礼制。
而此番大夏使臣来访，只怕正是为了此事。
长宁殿外，九曲回廊十步一盏朝凤灯，映得湖面波光粼粼，夜来晚风，远远便闻见一阵脂粉馥郁混着酒酿陈香，熏得人心也醉了。
殿内满座皇亲贵胄，丝竹声声悦耳，歌伎舞伶曼妙身姿宛若仙子下凡，一派喜笑宴宴。皇上端坐龙椅之上，皇后镶金凤袍着身，仪态典雅自然，抬首间扫过众位宾客，最后落在左起次席上，那是瑞王的席位，时辰已过，那孩子为何还不来。
皇后眉心微蹙，侧首正要问一旁敬候的徐公公，却闻殿外公公长起一声，
“瑞王到——”
玄玘的席位紧着玄琰，方才还心焦万分，不日前听闻瑞王府闹了刺客，几番想出宫去看个究竟，无奈自己刚惹得一身腥，不敢随意走动，也不知道那小犊子有没有事。
“臣玄琰恭请皇上圣安，皇后金安，”玄琰着一身海蓝云纹锦鹤朝服踏步而来，腰间玉佩透亮，神采飞扬，眉宇间淡然自若，丝毫不见有何不妥。
尚未抬头，忽觉身侧一道凛冽眸光闪过，玄琰微抬眉角，乍见那日骂他六指登徒子的黑衫人竟然位列席上，差点惊呼出声，好在皇上拂袖含笑，打断了他，
“平身罢，”
袖中拳头已悄悄紧握，若不是众宾客在场，玄琰定掀了这大殿屋顶，将那人悬在空中，吊个七天八夜。沉着脸回到座位，一旁五哥察觉他脸有异色，探过头去轻声问，
“怎么？让刺客吓傻了？”
“五哥，你还记不记得那人？”玄琰气急，他这五哥也忒健忘了，王八蛋就坐在对面也未察觉。
玄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沉吟片刻，幽幽道，“是有些眼熟，听说他叫赫连宇，是大夏储君，现任国君赫连旻的爱子，”
“呸！哪里有储君模样？！”玄琰喝一口酒，往地上狠狠一啐，忽见皇后朝这边望来，忙咳嗽两声，假作盯着台前舞姬，眸光却不时瞟向对面，那王八蛋竟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抬起酒杯，趁人未觉，朝他拱手相敬！
大夏储君逛窑子，看来也不是什么好货。玄琰愤懑，只顾低头喝酒，玄玧亦有些看不下去，侧首劝道，
“喝醉了一会儿可没人送你回去，”
玄琰瞥他一眼，满不在乎，轻笑道，“天塌了也有五哥给我扛着，便不用二哥你操心了，”
玄玧噎得没话说，笑着长叹口气，不怀好意的望了一眼玄玘，调笑道，“五弟啊五弟，你上辈子做的什么孽，当真遇人不淑，”
玄玘差点儿让酒呛到，拍了拍胸口作无可奈何状。
几位皇子皆在席下轻声谈笑，惟玄珉与玄玿正襟危坐，不动声色，一个坦然，一个眉心却隐隐透着似是天生的忧悯之气。
酒过半巡，明枪不敢用，暗箭倒是放了不少，玄琰越看那人越不顺眼，恨不能将他摁在地上狠揍一顿。却见那人忽然起身，朝皇上拱手道，
“此番奉吾皇之命，特来向贵国呈上和亲奏表，大周同大夏交好十余载，按例三年一缔，约期将至，还望贵国恩准赐婚，”
皇上原先端坐的身子徒然一震，面上笑意也隐隐退去，唇角凝滞片刻，眸光转向皇后，二人相视间，皇后却拂了拂袖，含笑正声道，
“两国邦交我大周素来重视，只是皇室所出甚少，如今嫁入大夏的公主已逾两位，后宫之中，惟硕宁公主方行过及笄礼，年岁尚浅，不如再等三年，”
按规矩女子年过十五行及笄，此后便可嫁为人妇，皇后此番说辞不免有推脱之嫌。然大周皇亲中，皇子公主早夭者不在少数，皇室本已人丁稀少，何况硕宁公主乃皇后嫡出，谁家母亲都有私心，不愿将女儿远嫁到那遥远的朔北之地。
然而皇后纵是再不甘，祖上盟约却不可违逆，也只能借故再拖延三年。
“为何偏要我大周公主嫁过去，你们大夏的女人不能嫁过来么？”小犊子喝酒正酣，微醺着眼眸，口不择言，竟丝毫不避讳，惊得满座人仰马翻，连皇上亦皱紧了眉，却许久不知该如何开口。
大夏使臣已隐隐动怒，举起的酒杯重重掷在席上，齐齐望向他们的储君。赫连宇闻言竟也不恼，偏头定定看着玄琰，似面对一个极有意思的猎物，想看他发怒发狂，
“瑞王所言极是，在下早有耳闻，当今瑞王眼光独到，似乎极爱那......”眼见玄琰脸色一点点阴沉，由白转红，好不热闹，赫连宇继续道，“国色天香之姿，不如在下回朝便向吾皇禀明，择日选妃，嫁予瑞王，也算是礼尚往来，”
“我——”玄琰赫然起身，龇牙咧嘴眼看便要发作，忽闻皇后拂袖一挥，
“瑞王醉了，带他下去歇息，”
玄琰这才被上前伺候的公公半请半拖给拽下殿去，一副不甘愿的模样，临走不忘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那该死的王八蛋，竟然替他选妃，他算老几？！
席间这么一闹，霎时气氛有些尴尬，皇上轻咳两声，丝竹声又幽幽响起，扬眸抬首道，
“便如皇后所言，三年后硕宁公主嫁予大夏皇子，缔结姻亲，永世修好，”
皇上金口玉言，席间王亲贵族闻言皆起身举杯同庆，高呼吾皇万岁。
席下几位大周皇子却各有所思，心猿意马。这一切，皆被赫连宇看在眼里。只是不经意间，目光却穿过人群悄悄搜寻，远见那袭海蓝长衫往偏殿踱去，眸底笑意渐深。
玄琰让随行公公一路搀扶着走，不甚耐烦，满口酒气大声喝道，“放开本王！”说罢便将公公一把推开，兀自跌跌撞撞朝湖边满春亭走去，倚着栏杆骂骂咧咧。
几个小公公见瑞王此番形态已是再无新鲜，自小瑞王便可随意出入皇宫，连皇上皇后亦对他无可奈何，下人们更是只将他当做顽童一个，要说畏惧，只怕包容更深一些，因这瑞王脾气虽不大好，却都口是心非，骂过便过了，待自家家仆更是护短得厉害，若谁不怕死的欺侮瑞王府的人，他们这主子定是翻了天也要护到底。
“看着本王干嘛？！”玄琰眼眸迷醉，忽然指着眼前两位公公骂道，“回去做你们的事儿，别在这碍本王眼，”
“......可是奴才奉命...”其中一个公公敛着袖子低头嗫喏，却被玄琰厉声打断，手执琉璃杯，用力砸了出去，
“让你们滚！”
两位公公一闪躲，相顾一视，只得默默躬身退下，想这皇宫深院，也出不了什么事儿，便又朝长宁殿内行去了。
玄琰胸口憋了口恶气，越想越怒，那王八蛋道貌岸然，逛窑子不说，在大周皇亲面前好一幅盛气凌人的姿态，还妄想娶洛熙姐姐，真真一个......
“衣冠禽兽！”
“咳，”耳旁谁人轻咳，有些耳熟，玄琰头晕目眩，早已横瘫在亭栏边，两手覆于脸上，看不清来人，
“小六，你骂谁衣冠禽兽呢？”
小六？！玄琰只当幻听，兀自嘟囔着昏睡，忽觉脸上酥酥麻麻，一股轻柔气息扑了过来，卷着淡淡酒酿香味。
“六指，”一声清冷腔调灌进耳里，玄琰一个激灵，窜身回头，好一个王八蛋，竟然跟踪他！
“你你你......”酒喝多了，口齿有些不清，玄琰只见眼前有两个王八蛋，晃啊晃，伸手去抓却让他躲开了，
“我如何？小六不是让我等着么？”赫连宇借口不适，退了宴席，回行馆途中却又遇见了这好玩的家伙，忍不住上前逗上一逗，
“本王诛你——”话还未说完，人却扑了上去，赫连宇避之不及，竟生生让他扑翻在地，窘困万分，随行侍从见状忙要上前制止玄琰，却闻赫连宇大喝，
“退下！”
侍从面面相觑，终是低着头退到远处。跟随赫连宇多年的容禄不免多看了两眼，他自小便是太子贴身侍从，一向清冷孤傲的太子如何对这大周王爷三番五次忍让，着实让人费神。
心神不宁间，只见那纠缠厮打成一团的两人渐渐朝湖边靠去，脑里蓦地一惊，须臾间只闻湖中扑通一声，两人竟双双掉了下去。
容禄再等不得，急行上前，俯在湖边大声唤道，“太子！”
“王......”玄琰落入水中，不忘逞口舌之快，一边咕嘟咕嘟吐着水泡，一边两手紧缠，将身畔之人勒个严实，断断续续骂道，
“八蛋...唔......”
赫连宇亦是连着呛了几口苦水，想朝岸边游去身子却让这家伙死死困住，动弹不得，眼看两人渐渐下沉，忍不住叫骂道，
“六指你给我松开！招上你真不知...造了几辈子孽......”
湖水沁骨凉透，臂上刚愈合的伤口进了水，只怕该发炎了。赫连宇一面挣扎，一面兀自叹气，那夜真不该暗闯瑞王府，让刺客宰了这祸国殃民的六指王爷才好！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酒闹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