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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青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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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春阁乃帝都最负盛名的青楼,虽为公子哥儿平日寻欢买乐之地,登不了大雅之堂,里面的姑娘却个个才情卓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莫不精通。
倚春阁妈妈更是订下规矩,凡客者,登门一锭银,听曲一锭金,陪酒闲聊少了三锭金想都别想,若看上了哪位姑娘,欲共度一夜春宵,非千金不换。
因这般寻常公子望尘莫及的规矩,登门者大多是达官贵族,身份煊赫。即便若此,也并非有钱便能讨得姑娘一方春露,若姑娘说个不字,纵是你腰缠万贯,倾了家底也妄想动她们一动。
“倚春阁的妈妈是什么人?竟有这般能耐?”玄琰听玄玘娓娓谈起,甚是不屑,这大周还有堂堂皇亲动不了的人?笑话!
“这我也不甚清楚,都是听别人说的,从前去过几次,确是金碧辉煌,富丽之气丝毫不逊于皇亲府邸,既然规矩在那儿,咱们遵了便是,银子五哥有,只求瑞王少添些乱,”一路行去,类似劝慰嘱咐的话念了不少,也不知这猴精听进去没有。
玄琰心气甚高,越是常人不敢碰,不能碰之事,越要凑上去瞧个清楚。当下扭头对玄玘道,
“带了多少银子?可有千金?”
玄玘张大嘴巴,这小子不是要与青楼女子共赴巫山云雨罢......
“我要挑十个八个姑娘陪着赏一夜花,一个替我捶肩,一个帮我暖脚,一个唱那十八摸,一个跳西域肚皮舞......”
玄玘顿觉头晕目眩,不知眼下回头,还来不来得及。
马蹄声落,车辇稳稳停下,小厮回首高呼,“爷,到了!”
二人一前一后跃下车来,轻轻一拍衣袂,敛袖负手,傲然朝那倚春阁行去。
玄琰让五哥一番话激得丝毫不惧,生龙活虎,摩拳擦掌,挤上前去,抢过玄玘扇子,一拍他屁股,
“走快点儿!”
玄玘哭笑不得,不出三年,这混小子定是混世魔王一个。眼及处,他竟已抢先一步闯了进去,随手悬空一掷,一锭金子划出一道弧稳稳落在出门迎客的小厮手中。
小厮笑开了花儿,连连点头哈腰,一口一个爷唤得玄琰底气十足,随口喝道,“把倚春阁的头牌姑娘叫出来,少了十个我砍......”
“看看,贤弟慢慢看,不急不急,”玄玘忙追了上去一把捂住小犊子的嘴,拖到一旁,虚汗涔涔,又招呼小厮,“先上一壶流香酿,”
小厮笑着应声,颔首退了下去。
玄琰目光炯然,不理玄玘的白眼,一心只顾四处打量。当真好地方,一砖一瓦,花木摆设,皆透着堂皇大气,就连垫桌子角的器物也是美玉所制。客满厅堂,却都谦谦有礼,不似青楼嫖客,倒似君子把酒言欢,好一派祥和宴宴。
不过多时酒便呈了上来,玄玘一挥手,小厮躬身退下,刚替玄琰斟满,却听他抱怨连连,
“五哥,这算哪门子青楼!”
“这你就不懂了,蕙质兰心的女子,可比那些寻常巷陌的庸脂俗粉有趣得多,来这儿的人大多只为饮酒谈笑,不为......”贴近玄琰耳畔,搔着他的耳根,“你满脑子想的那活儿,”
玄琰一噎,随即松了口气,纸老虎做的可真累,若当真要他在这种地方行男女之欢,还真是说不出的别扭。
“喝酒吧,看你,脸都红到耳根子了,”玄玘举杯,拱手相敬,却见玄琰目光盯着别处,小犊子出了神,一手握着杯口,连酒溢出也未觉。
“我要那个姑娘!”咋呼一声,惊得玄玘差点跌翻在地,顺着玄琰手指处瞧去,才知他看上了正在台前抚琴的姑娘,名唤沉香。
人道十里烟花春潮过,不如沉香一缕芳。
倚春阁的头牌,便是艳名冠长安的沉香姑娘。
“你下来!陪我和五哥喝酒!”嚣张跋扈的模样惹得众宾客莫不侧目,玄玘只想找个地洞钻了,脚在桌下狠狠踢去,小犊子不但不理,反而叫得更凶,
“说你呢!大美人快过来,坐那么高也不怕摔着?”
沉香姑娘倒也沉得住气,任他这般戏谑也不恼,只轻抬眉梢望向玄琰,眼波微转,轻笑一声,又兀自低下头去,抚起琴来。
玄琰见她这般清高姿态,顿时恼火万分,一拍桌子跳将过去,眼见就要伸手去抓沉香。千钧一发之际,闹做一团的厅堂有人开了腔,戏笑唇音,清凛铿然,
“原来是个六指登徒子,”
偌大个倚春阁霎时鸦雀无声,原本一派暖意觅不见踪影,空留阴风阵阵,扫过厅堂。
当今瑞王玄琰,出生时左手拇指关节处多长了半截小指,除了瑞王府上下及皇亲贵胄,寻常百姓鲜少有知,即便听闻一些风言风语,也不敢犯了忌讳,辱没皇家声威。
在场宾客循着人声望去,只见着一袭黑袍的俊逸公子唇角含笑,剑眉上挑,棱角分明。神色淡若,只执杯饮酒,宛若周围空无一人,轻蹙眉心,定定看着玄琰,不动声色。
“本王诛你九族!!!”一声咆哮,玄琰血气溢满双瞳,哪里还记得这人前一刻才见过,只顾随手抄起酒壶砸去,那人偏头躲开,眼里闪过一丝讶异,旋即问道,
“你是瑞王?”六指之人天下多的是,可六指王爷,却只有一人。
“敢骂本王六指!不诛你九族本王誓不罢休!来人啊!”玄琰越骂越凶,玄玘见势不妙,只怕瑞王逛青楼这一谈资明日便要传遍帝都,匆匆行上前去,拦腰拖住这猴崽子,
“贤弟消消气,有话回府再说,”谁知玄琰不知好歹,一掌推开他,眼看又要扑将过去,
“五哥!快叫禁军来捉了这家伙!本王非把他剥皮抽筋不可!”
玄玘气绝,这下连堂堂五皇子也脱不了身了。
“原来是大周当朝皇子,久仰久仰,”黑袍公子竟不避让,噙一抹笑,堂而皇之走上前来,朝玄玘拱手一拜,这算哪门子事儿啊!
“呸!王、八、蛋!”玄琰龇牙咧嘴,拳打脚踢,谁知玄玘这树藤手又缠了上来,一把将他扛于肩上,埋着头急急退了出去,玄琰不解气,一面狠命捶打玄玘后背,一面倒立悬空指着黑袍公子骂道,
“你等着!有本事别跑!”
唇间一抹戏谑久久萦绕,便是望不见玄琰吵闹的身影也不见散去。墨瞳深处一汪清波溢出,
“我便等着,”浅笑一声,随风逝去。
次日皇城内外当真炸了锅,传言五皇子玄玘一早便跪于太和殿前请罪,道不该出入烟花柳巷之地,有损皇威。
其实这档子事儿王公贵胄私底下皆是心照不宣,只要不捅出篓子,哪家公子不喜流连温柔乡,偏生五皇子倒霉,硬是撞枪口上。
宫里内监又道,皇上虽龙颜不悦,却因皇后亲口求情,此事便只罚了五皇子两月薪俸,作罢了了。
还道五皇子不但不洁身自好,反而拖带瑞王一同前往污秽之地,身为兄长,却不以身作则。皇后听闻后,只轻嘬一口进贡香茗,含笑道,皇族家事,岂容别人品头论足。
之后便传出内监房公公被杖毙者数人,自此流言方止。
宫内此事算是平息了,瑞王府中却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瑞王一怒之下摔了摆设玉器无数,命人将整个院落翻新一遍,极尽奢华。不仅如此,这小王爷终日率家丁于长安城内横冲直撞,四处搜寻,见谁穿黑衣便抓,一时间人心惶惶,无人敢着黑衫。
若不是宫里一道圣旨降下,只怕瑞王就要率人砸了长安第一青楼,倚春阁。
那日回府,玄琰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儿便接到圣旨,称大夏使臣入宫,皇上于三日后在长宁宫大设宴席,皇亲大臣皆入朝同庆,不得有误。
秦嬷嬷拿了帕子来替玄琰擦脸,一边抚平他的胸口,笑道,“这些日子王爷可折腾够了?再闹下去小心让夫人知道,”
杀手锏一出,瑞王登时没了戾气。幸得娘长年抱病卧床,足不出户,要是让她知道自己逛青楼,指不定怎么生气。当下摆摆手,不甘不愿道,
“让他们都回来吧,不用找了,”顿了一顿,眸底闪过丝丝杀气,“早晚有一天,本王定要砸烂那王八蛋的脑袋!”
秦嬷嬷敛袖轻笑,一揉玄琰的头,语态亲昵,“这般凶狠,可吓着嬷嬷了,快回房歇着吧,夫人已经早早睡下,今儿个便不用请安了,”
累了一天,玄琰贴上床便酣甜入梦,梦里一袭黑衫掠过,挑衅一般,忽近忽远。转眼间,天地变色,一片红光,耳边似有人哭叫,却见那袭黑衫化作巨大黑幕,稳稳撑在头顶,叫人心安。
那天夜里,刘管家起夜,经过瑞王厢房时,瞥见一抹黑影跃上屋顶,登时慌了神,大唤一声刺客。
不出片刻守卫便集于府内,燃起铜雀灯,到处火光熠熠,方才发现瑞王竟让人点了穴,昏睡过去,床畔一汪血迹,点点似梅花,顺着窗檐滴滴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