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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惊天 ...

  •   朔北的风如寒冰利刃狠狠刮过枯草,扑簌落下的雪花不似江南那般缱绻柔绵,倒溢满了令人窒息的凛冽呜咽过帐营。

      几点篝火影影绰绰,分散在半山腰上。赫连宇一身玄黑铠甲耀出森冷慑人的光芒,俯身盘坐火盆边,微微低首拭剑,目色炯然深邃,谁也看不清那里隐藏着什么,只那迫人眸光不堪直视。

      “太子,”虎贲将军朔旸腰佩长剑,大步迈进帐营,面露阴云,沉着声音问道,“突厥兵败,我等不速速回朝,在这穷山僻壤驻扎所为何事?”

      “等一个人,”赫连宇敛去眸底锋芒,略一抬眸,“他来了我们便走,”

      “若不来呢?”朔旸知道太子所言何人,虽不甚明了背后的原因,却深知太子做事一向缜密无误,听他的自不会有错。

      “只能赌上一赌了,”

      话语一如往常清冷,朔旸是听惯了的,眼下望着他的面容,却隐隐察觉到异样,坦言道,“太子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助那大周瑞王,”

      大夏并非拘小节之辈,对此二人的事也早有耳闻,铁铮铮的汉子爱了谁便是谁,哪管是男是女是风是云,却断然不信太子助那人只为了一己私情。

      “助他亦是助我,”赫连宇拂袍起身,负手踱出帐外,遥望苍穹,执剑的手微微握紧。

      小六,我以命赌这一局,若输了,再也无人能救你。

      紫荆宫,凤阳殿。

      靖王一袭蟠龙青纹袍映得面色愈发森然,玄金乌丝长靴徒然踏至殿内,微扬着头,望向凤榻上那身华贵红装。

      “母后深夜召唤儿臣不知有何吩咐,”靖王挑眉冷笑,并不行礼,

      太后的脸沉在一片暗色里,看不清,摸不透,却闻她声音微颤,哑然道,“玄玧,听哀家一句劝,就此收手,你要什么都给你,”

      “是么?”靖王哂笑,“可惜儿臣现在只想要他的命,”

      太后猝然一震,双手紧紧扣住扶手,眸底隐现冷光。未待她开口,靖王拂袖一笑,悠然道,“母后瞒了儿臣那么些年,想也累了,不如让别人替母后分担,”

      “儿臣如今才算明白,为何母后宁愿将无限宠爱给那皇叔之子,也不愿让儿臣这所谓亲子贴近一分,原本一开始便是错的,对么?”靖王仰天大笑,声声凄怆,竟笑出了泪,

      “儿臣不过是母后宠冠后宫,夺取后位的工具,母后对儿臣,原没有亲情可言,即便如此,儿臣可曾有过分毫怨言,”

      “事到如今,儿臣却不得不怨,他在一日,儿臣便一日不得安宁,母后要怪,便怪当年犯下的错罢......”

      “住口!!!”太后猛然起身,凌厉眸光闪动,周身腾起浩浩杀气,

      靖王眸光一闪,透着滞痛,“怎么,母后还想杀了儿臣不成?靖王薨于凤阳殿,悠悠众口,母后以为能瞒得下来?”缓了缓气,又漠然道,“羽林骑已奉命包围瑞王府,只待天明后真相大白,玄琰便难逃一死!”

      大殿冷风清徐,扑打在凛然而立的母子二人脸上,看着太后目色渐渐黯淡,靖王冷冷一笑,倾力掷出最后一语,

      “能救他的,惟有母后一人,却不知,母后可能狠得下心将手中一切拱手相让,那日谢温死前一句忤逆伦常,天亦不容,母后可担得起......”

      迎着清冷皓月,靖王蓦然转身,朝更为墨深无边的阴影里行去。

      望着他离开,太后周身力气瞬间抽离,瘫软在凤榻上,深深垂了头,鬓髻凤钗摇摇欲坠,一声轻笑自胸前发出,寒意迫人,寂寂无人的大殿上,唯剩她一人细语喃喃,

      “疯了,都疯了......”

      靖王府内彻夜灯火通明,自宫中离开后,靖王便马不停蹄赶回王府,却见府前有羽林骑等候,才知瑞王三日前已悄然离朝,仅携家仆李寒奔赴阳关。

      靖王眉心一紧,冷然道,“并未调令大军一同前往?”

      “未曾,”羽林骑颔首应道,

      靖王冷笑,轻轻转动手上扳指,侧眉道,“如此便将瑞王府上下尽数捉拿,本王不信瑞王不回来,”

      “这......南郊十万瑞王兵马如何交代,”羽林骑面露难色,都统虽命他们听从靖王调遣,却难以同那十万大军抗衡,若有闪失,岂不血流成河。

      “若瑞王不再是瑞王,那些兵马还会听谁的令?”靖王仰首一笑,坦然踏入府内他已等不及快些鸡鸣天晓,那时候,众人脸上会是怎样一副神色。

      这局棋赢家只有一个,便是他靖王玄玧。

      连日疾行,马不停蹄奔往阳关,玄琰和李寒片刻不歇,绝尘早已气喘连连,李寒所驭骏马更是途中便换了三匹。

      心中悲痛难遏,纵然一万个不信,在未亲眼确认前,玄琰片刻也等不下去。八百里疾行,身心俱累,缰绳深深嵌入手里,几乎与血肉凝合。

      无数画面自眼前闪过,已经失去太多人,断不可再失去他。

      “王爷你看!”李寒迎风高呼,指着不远处的阳关山顶,白雪皑皑的缓坡上,竟有星河一般密布的篝火,

      玄琰眸底乍现微光跳跃,奋力执鞭挥舞,任风雪狠狠刺痛面颊,脚下不得半分停歇。

      终于近了,是生是死,只在眼前。

      帐营内,朔旸战袍掠起劲风,疾步踱了进去,面露欣喜之色,“太子,瑞王来了!”

      赫连宇身子一震,猛地扯开薄衾,步若流星往山径奔去,白雪及膝,每踏一步都艰难万分,却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步伐,眼见山下蹒跚而来的人影愈发明晰,三百个日夜的思念倏忽溃散。

      “赫连宇!!!”玄琰强忍胸前波涛,疯了一般抓住道旁树枝朝那人狂奔,膝盖以下早已没了知觉,雪水灌进靴里,刺痛的却是深刻那人身影的双眸。

      他还活着......

      万籁寂寂,偶有朔风呼啸林间,在玄琰将要开口的瞬间一个巨大的怀抱重重将他拥入怀里,铁甲森森,凉透肌肤,却暖人心骨。那是他熟悉的温度,纵然寒冷,却只有他能感受深处涌动的热血。

      漫天风雪舞乱流年,红尘云烟,却还有一人相依相随,无论乱世如何萧瑟,总有一方天地守在那里。

      “比预想快了半日,我以为你天明才能赶到,”耳鬓厮磨,赫连宇轻轻一笑,

      “你如何知道?!”玄琰一凛,推开他的怀抱,暖意尽散,凝眉相视,却见他眼底一抹极深的涩意猝然闪过,

      “发生何事,这也是你的计?”

      赫连宇默立片刻,肃然道,“跟我走,离开大周,你不能再回去,”

      迎上玄琰惊愕目光,赫连宇兀自执起他的手,转身往帐营行去。一封密函摊开在玄琰面前,宛若晴天霹雳。

      密密麻麻的墨字滚烫了他的眼睛,如利刃刺穿心底。

      上面竟说他并非瑞王承泰之子。

      “七日前收到的密函,靖王蛰伏数月,一直在查这件事,”赫连宇淡淡道,“如今他已握有足够的证据,否则断不会轻举妄动,若遣人送信到大周,你也断不会离开,对么?”

      赫连宇不惜率大军深入山谷,虚造假死,只赌玄琰会不会为了他离朝而来。

      只是这事来得突然,且不说真伪,以靖王的野心和气魄,一旦扼住对手死穴,便会一搏到底。赫连宇只得先将玄琰引来,日后的事从长计宜。

      “你也相信?”玄琰腥红双眸似火一般看着赫连宇,胸腔剧烈起伏,“你相信我不是瑞王承泰之子?”

      “不知,”赫连宇冷然道,“也不在乎,”

      鎏金火光照在两人脸上,一个惊窒,一个淡漠。

      赫连宇垂下眸,深深望着他,“你是瑞王也好,不是也罢,我都不在乎,如今你已不能再回大周,靖王不会放过你,冒充皇族可是凌迟之罪,无论如何都不可回去冒险,”

      “我娘怎么办,瑞王府怎么办......”玄琰紧紧攥着信函,彻骨凉意袭入心底,赫连宇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该如何抉择,

      “二哥...靖王会如何处置娘,”

      赫连宇眸底寒光忽闪,淡然道,“你一直不肯彻底将他扳倒,处处留了一条生路,可知道四年前他早已有谋划,那时他欲求与我结盟,助他登上帝位,”

      玄琰微怔,那时只知赫连宇出入重华宫与玄玧密谋,却不知所为何事。

      “我自是不屑,何况靖王狼子野心,有谋无良,这样的人何以成为盟友,”赫连宇冷哼,拂袖转身,“如今他有心置你于死地,若再顾念旧情,没人能救得了你,”

      一席话令玄琰如坠冰窖,是啊,归朝那日本可以以兵权牵制靖王势力,柳氏一案本可以将靖王推上刑台,却一再容忍退让,以为敲山震虎可以令他收手。一番警醒没有斩断靖王野心,反让他的恨意更甚。

      玄琰怆然一笑,将密函扔进炭火中,转眸望向赫连宇,“我要回去,”

      不避赫连宇怫然目色,缓缓道,“我自可一走了之,瑞王府上下百余人靖王定不会放过,若真的走了,便永远不知我爹是不是承泰,他真有证据的话,我倒想看看是什么,”

      赫连宇隐隐叹了口气,凝眸道,“你想好了?”

      “想好了,”玄琰目色铿然,没有分毫退弱,蓦地从内襟里拿出半块虎符,交与赫连宇,

      “如若我有不测,靖王亦断不会放过驻扎皇城的十万兵马,到时还需你派人将虎符送至魏光手中,命他务必拱卫皇城,护圣上周全,”

      “你!!!”赫连宇怒极,瞪大了眸狠狠看他,自身已难保却还想着那座腐朽皇宫,天下怎有这样的傻子!

      那些欺他,恨他,侮他,弃他的人,不正是他一直想要保护的么,到头来,一片赤诚换回了什么?!

      胸前骤然一紧,玄琰拼尽力气死死抱住赫连宇,哑声道,“如今我能信的,只有你,”

      一语话毕,心上最脆弱的地方被他用力握紧,赫连宇知道,这个傻子的话,他如何也拒绝不了。

      不待天明,玄琰又跨上绝尘的背,一骑飞驰,迎着漫天雪花朝长安城奔去。

      赫连宇伫立山顶,远远遥望那袭白衣越来越远,心却越来越寒。他和他之间,每次相逢仿佛都只待迎接另一场旷日持久的离别,繁华长安道旁,胭脂柳巷里,朔北漫天飞舞的梨花下,何时才能真正相依相守,一生不离。

      朔旸默立赫连宇身后许久,缓缓上前道,“太子真的放瑞王回去?若有不测......”

      “那便血洗大周,再将他救回,”森冷话音随风逝去,凝成心间一寸镌刻不灭的誓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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