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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荣归 ...

  •   天元四年五月十一,瑞王率镇边将军麾下四千精骑千里奔袭,与大夏盟军于虎眦关破突厥大将狄元烈伏击,绞杀敌军两千,狄元烈战败,魂葬关隘。

      五月十二,瑞王率众同大夏盟军兵临突厥要塞下水城,歼灭贺术年残众,救硕宁公主,以□□毁城,致突厥费连援军全军覆没。

      短短两日,突厥朝中损殁三员大将,要塞尽毁,西北虎狼之师遭受十年来首次重创。

      消息一出,大周上下举国哗然。

      仿佛一夜之间,瑞王玄琰从皇室骄子一跃成为肱骨良将,声名鹊起。楼阁巷里,饭后谈资无不是此次瑞王征伐突厥。

      不待玄琰归朝,坊间便开始了各种传言。有人说瑞王不受君命,贸然领兵北征,此乃藐视天威,狂放妄为。有人说瑞王本是承袭先皇之命,执虎符便可统率大周兵马,剿灭突厥大将不说,亦稳固了周夏两国友好缔约,盛功可抵微过。

      是是非非在瑞王归朝前,无人能猜透。众人都将目光投向那座亘古雄浑的九重宫阙,看那些分权而立的人各会做出何种反应。

      而皇宫深处,持续多年的纷争似在瑞王执掌虎符调率大军亲征那刻,通通归于平静。接下来便是死一般的沉寂,太后缄默,靖王不语,向来平和无争的天子亦保持默然。

      大周朝臣对此事避而不言,只是平日里如雪片纷飞的奏章徒然减少,各派权贵都在观望等待,等看清时势,再投向新的胜利者。趋炎附势是朝中王公贵胄乐于去做的事,他们懂得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收获最多的回报。

      权力的巅峰永远高处不胜寒,最终登上去的人,寥寥无几,一旦踏上那条路,便再也没有办法回头。

      要么从峰顶坠落,要么独守孤月,直到归于尘埃。

      如今的玄琰若再说不为权贵,只为守护那一方净土,浩大天地间,又有谁会相信。

      琉璃碧玉雕琢而成的九重宫阙在瑞王归朝那日次第开启,三千天子仪仗自太和殿依次排开,浩浩荡荡绵延至正阳门,银甲金盔,威武非凡。

      天子亲下丹墀率朝臣出殿相迎,三王皆列位其中。

      玄琰驭马乘风而来,身后是魏光及众位苍凛巍然的将士。未得天子诏令,边将不得入朝,这一先诏终被瑞王打破,他要向所有人宣告他的声威和实力,自此大周并非无将!

      微微抬首,那片灼疼双目的明黄尽在咫尺,执缰的手稍稍用力,身披戎装的身躯挺立如锋,衣袂腾飞,傲然朝迎候他的人奔去。

      马蹄踏碎遍地落英,一步步,一步步,越来越近,那是属于他的荣耀,却注定要为此舍弃更多,甚至,连自己的心亦要舍弃。

      终于站在大周天子及众人面前,玄琰翻身下马,昂首信步,一挥袍裾,单膝跪地,

      “吾皇万岁——”

      声如长虹贯穿朗空,刹那间,身后诸将齐齐高呼,三呼万岁如雷鸣震彻皇城内外。

      众人皆被这雄浑呼声湮没,眸底或惊或喜,迟迟回不过神。

      右相王启林双眸隐含热泪,竟五体伏地,惨白的唇不住轻颤,众人见状纷纷俯下身去,随将士们一同山呼万岁。

      却无人听见,辅佐两朝皇帝的老人口中喃喃的却是瑞王二字。

      潮水一般的将士随瑞王缓步踱入正阳门,然后是鸿德门,明光殿,宣室殿。那人在千里之外的疆土开创属于大夏的盛世,而这头,重重宫门正自玄琰身后不断阖上,阖上。

      翌日清晨,瑞王府门槛几乎被前来道贺的王公亲贵踏破,连连不断送来的贺礼如山一般堆砌在偏厅。

      玄琰怕吵到母亲,派了几名家仆在门口候着,自己则在正厅应付那些权贵。素来最烦惺惺作态,眼下却不得不强撑起笑容,如二哥那般学着笼络朝臣。

      忙了一日,直到夕阳西下玄琰才得以暂作喘息。送走了那些人,片刻不停奔向母亲房内,这些时日她挂心自己的事,憔悴了不少。

      想起临走时母子俩还在冷战,玄琰深感愧对母亲,一不留神踩到一粒石子,原本急行的脚步倏忽慢了下来,皇伯伯的话似钟鸣般于耳畔隐隐回绕。望了一眼傍晚霞光,空旷庭院内蛐蛐乍鸣乍歇,听着熟悉的叫声,玄琰蓦地放下了胸中耿结,无论前事如何,眼下母亲的依靠唯有自己,就顺了她的心吧。

      “娘,孩儿回来了,”轻叩两下房门,玄琰缓缓推门踱入,见母亲撑着身子想要坐起,忙抢步上前,一手用力扶着她的手臂。

      不过些许时日未见,母亲两鬓白霜又深了许多,只是那双澈亮的眸子还似记忆里那样,温脉柔软。

      “玄琰,”谢蕴如探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苍白面上浮起浅浅红光,眼底似又有微亮闪烁,

      “还是如你父亲一般,这眉,这眼,丝毫不差......”

      玄琰反手轻握住母亲,轻笑道,“那是自然,孩儿不像父亲和娘还像谁,”

      谢蕴如眸光微闪,缓缓舒了口气,侧首望向房外,“院里的木槿可开了?”

      “开了,”玄琰略一沉吟,两手横抱起母亲,微微一笑,“孩儿带娘去看,”

      枯瘦如柴的身子在怀中宛若一片落叶,玄琰还记得年幼时母亲抱着自己去够枝上梨花的情景,不过十年间,失去了挚爱的人似抽干了水的枝叶,仅靠一盅盅汤药支撑她活下去。心里霎时泛酸,玄琰眸底漾起柔光,扯开一抹笑,将母亲抱到花树下,指着面前一株白木槿道,

      “年年岁岁花相似,娘也要如这花一般,待明年春天孩儿陪娘去郊外踏青,娘说可好?”

      谢蕴如深深望着眼前木槿,淡淡笑起来,似没有听到玄琰的话般,兀自道,“还是木槿好看,虽仅荣一瞬,却是足矣,”

      话音刚落,方才还灿若繁星的花儿转眼便纷纷凋敝,迎着天际最后一缕霞光散落纷飞,枯萎坠落。

      入夜时分,瑞王府车驾绕过繁华长安道,借着月光,往清王府直直行去。自五哥封王,来不及向他道贺便让那场变故搅乱了行程。马不停蹄征伐杀戮后,回朝时分昔日兄弟却仿若隔了万重山,玄琰还隐隐记得那日城门下,五哥惊愕复杂的眼神,终究回不去了,连最为亲近的五哥待自己,亦掺杂了别的东西。

      如此也好,一个瑞王,一个清王,纵是连着血脉,在九重宫阙繁复幽深的帷幕背后,没有人可以永远纤尘不染。

      只是那份兄弟情谊,玄琰始终相信还守候在那里,不曾变过。

      “五哥,”踏进绛红描金的巨大府门,却见五哥早已侯在那里,一袭白衫悠扬飘逸,一如往日那般俊逸洒脱,只是走近了才看清他眼底的血丝,身上亦散发浓稠酒熏。

      “你又喝酒了,”玄琰微嗔,上前轻轻一击他的右肩,畅笑起来,

      玄玘双眸散乱,定了定睛方才低头浅笑,一边抚着额头道,“你来的正好,让你尝尝五哥刚酿好的醉花阴,别人可都还没试过,独独留着等你回来一块儿品,”

      “醉花阴?”玄琰笑道,“当真好名,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酒有了,可有暗香?”

      “小犊子,”玄玘一讪,旋即大笑,轻拍他的后脑,“满嘴胡言,”倏忽忆起那年他二人夜逛青楼,何等逍遥快活,虽说以闹剧收场,事后还替玄琰背了回黑锅,却是记忆里再难寻觅的悠然时光。

      “五哥?怎么了,”玄琰看出他面有异样,侧眸问道,

      玄玘轻笑,“没什么,只是想起陈年旧事罢了,快进去吧,今夜你我兄弟二人不醉不归,”

      雅致清幽的厅堂内几名美姬轻衫薄袖,美目倩兮,见瑞王和清王进来,忙抚琴斟酒,眉目流转间柔波汨汨,不时朝清王瞥去。

      “这便是五哥藏的暗香?”玄琰调笑,心知五哥风流,府中侍妾不在少数,却一直没有册妃,不由揶揄道,

      “五哥好福气,嫂嫂们个个生得标致动人,”

      “胡说什么,”玄玘轻一拂袖,目色微沉,转眉望向那几名美姬,“你们都下去,”

      一袭馨香卷着水袖踱出门外,玄琰正欲开口,却闻玄玘抢先启唇道,“今日夜访所为何事?”

      玄琰指尖微动,抬眸道,“想请五哥助我,”

      “瑞王手握大周兵权,还需要在下相助么?”玄玘话音转淡,里面的薄凉他二人谁都听得出来,玄琰不动声色,缓缓道,

      “孤军奋战总是占不了上风,五哥如今也是朝中四王之一,”

      “不过徒有虚名,”玄玘惭笑,长叹一声,“罢了,从小到大,五哥可有不依着你的时候,”

      玄琰垂眸噤声,齿间涩苦,却闻玄玘淡淡问道,“五哥只问你一句,所欲为何?”

      “匡正皇统,还政于君,”玄琰抬首,迎上他的目色,那里微光蓦地一闪,似一柄极尖极利的薄刃狠狠插入心底,那份最为珍贵的信任已经有了裂痕,心知五哥定以为自己妄图以兵治政,在两权分立的大周朝中再霸占一隅。

      “我不会任由太后和靖王如此下去,”误会便误会罢,如今身负巨大光环的玄琰,已无选择的余地,亦无后路可言,

      “大周只可有一个皇上,万民臣服的,亦只可有一人,”

      在玄玘错愕怅然的目光下,玄琰拱手一拜,低声道了告辞便转身离去,清寂身影被皓月清辉笼罩,最终消散于层层轻雾间。

      玄玘回眸,案上残盏未满,兀自上前顷满琼浆,入喉,却无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荣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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