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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相别 ...

  •   朔北的天比长安城广阔湛蓝,无事时候玄琰便驾上绝尘和赫连宇一路奔驰,沿着广袤草原行至大夏疆界,看那人面带倨傲神色执鞭眺望,在天水相连的地方并肩策马,只道说不出的畅快。

      漫漫无垠的草甸上,偶有放牧的老头领着羊群缓缓前行,和二人遇得多了,也会倒两碗羊奶给他和赫连宇解渴。

      世间纷扰在御风驰骋的时光里悠然沉淀,如河底细沙般,不去碰便依旧是一汪清水。

      只是胶着的大周朝堂以及日后隐隐可以预见的纷争却久久萦绕心间,玄琰不傻,唯有刻意逃开,才能享片刻安宁。

      却不知可以逃多久,逃到哪里......

      策马缓行数里,二人都有些疲乏,翻身下马松了缰绳,任那两匹骏马撒野嬉闹,朝远处奔去了。

      徐徐清风拍打赫连宇墨袍长裾,眉宇一贯凛然清冷,只有和玄琰相伴时眸底的深邃才会浅浅化开,被一抹缱绻柔光取代。

      “怎的不说话了?”今日这小子哑了一般,不吵不闹,一路行来默不作声,平日里嫌他聒噪,眼下倒有些不自在了,

      “前些日子你不是还对容禄念我蹄子野,口舌堪比喜鹊,”玄琰愤懑,拽一根野草叼在嘴里,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

      赫连宇抿唇苦笑,容禄这么快就让他给收买了,自己无心之言传到他那里,竟记仇成这样,难怪一连三日不见人影,差人去找却说瑞王一大早独驭绝尘出城去了。还交代了内侍,若太子来寻,便说不见。

      赫连宇吃了三日闭门羹,改上马厩旁候着,这天终是让他逮个正着。

      “喜鹊可是祥鸟,”赫连宇慢下脚步,等着玄琰,瞥眉却见他低头踱步,漫不经心,

      “还在为朝中的事忧心?”

      玄琰蓦地抬头,望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启唇道,“如今太后和二哥在朝堂之上平分秋色,皇上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唯有倚仗几位元老,若他日西山迟暮,不知他们还会逼迫皇上到什么地步,”

      “你自可以让他倚仗,”赫连宇淡然一笑,“虎符不是在你手里么,手握兵权者方可以号令天下,只是,”

      “我知道,”玄琰苦笑,“这样势必锋芒尽显,就算皇上对我全然信任,却抵不住天下人的猜忌。这次贸然出兵,并未向朝廷请命,虽救回公主,避免一场纷争,却已是犯了大忌,”

      “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赫连宇凝眸望着他,一字一句道,“若木可堪风雨,还会怕谁来摧么?”

      玄琰沉吟片刻,眉间阴云渐散,一直以来只将心思放在可能发生的变故上,却未静下心来思索已掌大权的自己该如何利用这些权力。与其坐等,不如抢占先机,眼下朝中各派泾渭分明,唯独瑞王一派向来让人低估,如今大捷归朝,恰好可以利用此时机。

      “谢谢,”玄琰生平第一次道这两个字,却是对赫连宇,何时起这个曾令人厌恶的名字已悄然占据心底一席之地,似一记烙印,滚烫灼热却又让人欲罢不能。

      “如此便去把马匹追回来吧,跑远了,”赫连宇挑眉戏笑,补充道,“看看谁的蹄子更快,”

      “......”玄琰脸上霎时泛红转白,身子一跃将赫连宇扑翻在地,一手死死扣住他的腰际,却忽然被一股蛮力扼住手腕,稍一用力,又被这蛮子压在身下。

      四目相对,鼻息渐乱,没有迷醉的酒熏,那份浓情更显炙烈。

      指尖蹁跹穿过青丝,铺天盖地的龙涎香弥漫进血液,清风携暖,白云飘淡,扣住了他的手,似扣住整个天地。

      七日后,大周皇室送来的嫁妆终于运抵大夏。因先前突厥作梗,两国险些兵戎相见,路上遗失的财物亦没有办法再追回来。大周素来看重礼仪,便又派人重新选了陪嫁品随后远送至夏。

      玄琰听闻后方才想起这些时日都未见过洛熙姐姐,便让人领他往皇子寝宫去寻。

      一座青砖黛瓦的宫殿在王城内尤显突兀,不似别的宫殿那般恢弘堂皇,一草一木皆如寻常百姓家的别院。殿外亦无侍卫把守,玄琰一路行去,如若出入无人之地。

      一池幽莲绽放,岸边以卵石堆砌,池水泛着微波,偶有小鱼从莲叶下探出身来嬉闹耍玩。

      硕宁公主背对殿门,斜倚在池边垂柳下的贵妃榻上午憩,墨青衣袂随风扬起,敛入池中,让水微微浸湿了。

      玄琰见状刚要上前叫醒她,却见殿内一袭白衫轻踏而来,那人面容俊秀,眸深似水,悄悄抬手在唇间朝玄琰比了一下,示意他噤声,随即几步上前,将硕宁公主的衣袂自水中挑起,动作轻柔细腻。

      一挑一放间,玄琰终于安下心来,见他待洛熙姐姐如此,担心已是多余。

      只是赫连奕走路姿势似有异样,仔细一瞧,才看出他有腿疾。分神片刻,硕宁公主翻了个身,一只彩蝶翩翩飞来,绕了几圈,停在她的眉角。玄琰和赫连奕相视一笑,见硕宁公主懒懒睁开眼,才上前道,

      “洛熙姐姐当真沉鱼落雁,连蝴蝶也要羡煞三分了,”

      “玄琰?”硕宁公主坐起身细细看去,倏忽瞥见赫连奕站在身侧,眉间霎时绽开团团红云,朝玄琰嗔笑,

      “就数你能说会道,嘴巴抹了蜜似的,”

      “可不是抹了蜜么,这几日都快把宫里的蜜饯甜糕吃光了,”忽闻身后传来一声朗笑,不用看便知是谁。

      赫连宇听闻玄琰往硕宁公主这边去了,后脚便跟了过去,进门却见这小子和大哥围着硕宁公主畅笑,其乐融融的模样倒似普通人家般让人心暖。

      “如何?还怕我吃穷了你不成?”玄琰侧身拧眉,

      赫连宇让他一噎,轻笑两声不去理会,人来疯的性子自是领教过,行至赫连奕跟前淡然一笑,

      “大哥,”

      赫连奕微微点头,眸光清澈,垂眸望向硕宁公主,“起风了,进殿歇息吧,”

      待二人离去,玄琰仍默然伫立柳树下,心境平和,唇角漾开淡淡笑意。

      赫连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大哥出生便患有腿疾,注定一生不能策马,在血雨腥风的大夏王城中,却是唯一的幸事,”

      迎上玄琰略感错愕的眸子,淡淡道,“硕宁公主和他在一起,可享一世太平,”

      微风拂面,玄琰拨开凌乱双眸的发丝,深深看着这个人,许多复杂感情掺杂渗透,如今才似看清了他的心。

      原来那里也有暖流涌动,不尽然像表面那样冰凉如斯。

      或许方式有些霸道,却是尽可能护所有人周全。他的心意不会轻易坦露,却让人觉得踏实可依,这样一个人,如何不倾心。

      “小六,”赫连宇动了动唇,目色微窘,侧首望向天际,“我扎了一只纸鸢,”

      玄琰睁大双眸,却听他轻声道,“可愿一块儿去放?”

      分明像个孩子,原来傲然于世的人也会犯窘,玄琰挑眉轻笑,“纸鸢你可放不过我,”

      天地相连处浮云缭绕,似永远走不到尽头,世间尘烟顷刻消散。

      玄琰手执巨大的青鸾纸鸢迎风而立,朔北风沙漫天飞舞,卷得衣袂不断翻飞,半眯着眼睛对不远处的赫连宇高声道,

      “我拿稳了!”

      赫连宇一手握绳,一手卷轴,用力拉了两下,缓步跑起来,黑色长衫在艳阳下耀出夺目光彩,玄琰轻一松手,青鸾便随风跃起,一飞冲天。

      红尘紫陌风华无边,岁月流年,又有哪一刻比得上此时咫尺相伴的安宁。一层薄雾浅浅覆盖住眼眸,仰首远眺,目光穿透旷野碧阳,仿佛要将那天际看穿,想再多看一眼,这个曾与自己策马同歌,笑傲沙场的男子。

      “嘣”地一声,手中绳线徒然断裂,青鸾似长出了翅膀,遥遥直上九霄,与天际融为一体,再抓不牢。

      指间轻绕一缕断线,赫连宇苦涩一笑,归期将至,才觉竟会如此不舍。

      信步行至玄琰身畔,摊手笑叹道,“这绳着实不牢,下回换别的试试,”

      见他良久不作声,赫连宇轻轻一叩他的额头,嗔道,“傻了?”

      “大丈夫当建功于沙场,立业于庙堂,这话是我爹说的,”玄琰淡笑,“却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若他日你坐拥万里江山,却要舍弃所有,享一世孤独,你甘愿么?”

      “不愿,却不得不愿,”赫连宇迎上他的眸,“英雄还是枭雄,皆由后人评说,我只想完成生平霸业,无愧于先祖,无愧于苍生,”

      “好,”玄琰坦然轻笑,“我定看你成就霸业,君临天下,”

      一语誓言,打破浮生虚梦,半世尘缘,注定要误了。

      三日后瑞王一行离开王城,大夏储君亲率仪仗相送。大队人马行至梨花渡时却停下脚步,梨河两岸繁花疯长,纷纷扬扬似雪落下。

      容禄立于马上,远远望着太子和瑞王并肩缓行,仪仗停在离二人三丈处。默立半晌,却见太子自腰间取下那柄佩带多年,视若珍宝的刺金弯刀,呈于瑞王面前。

      众人疑惑间,漫天飞花下,太子竟狠狠扣住瑞王的肩,一吻封唇,惊天动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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