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印]七世魔皇本纪》风过碧梧枝

6、战起

　　“沃索斯达特”。
　　这个地名是沿用自人类王朝时代、也即其传说中的辉煌年代的古语。
　　本意是“水乡”、“水城”。

　　整座城市坐落在大湖之上，四面邻水，常人出行只能依靠船只或泅渡。
　　因此，这里一旦戒严就极难与外界传递消息。
　　这也是恪敏选择在此落脚的原因之一。

　　兰迪弗斯的四月底，清晨起来水汽弥漫，还有几分凉意。
　　阿瑜穿了件斗篷，站在水城的渡口处，斜对面站着今日刚刚赶到水城的江绾——江绾今年一百六十九岁，在魔龙族中是个正儿八经的小青年，黑龙亲卫中的新鲜血液。

　　此时，她手里掐着个身材瘦小的男孩儿。
　　用指甲在男孩儿颈上掐出一道伤来，渗出的鲜红血丝显示出，他的人族血统至少也在三代之内。
　　江绾嗤笑一声，对阿瑜道。“今天一大早我从湖面上飞过的时候，就瞧见这狗东西潜在湖里划水。贼头贼脑地连头都不敢露出来，若不是瞧见小殿下出来，我都险些把他当成条鱼漏过去！”

　　说着，江绾把男孩往阿瑜这边一递。
　　“辛苦小殿下咯。”

　　阿瑜见状，从袖中探出指尖来，悬停在男孩的眉心上方。
　　男孩惊恐地睁大眼睛，极力想要后退，却被江绾钳住后颈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点虚无的白光在自己眼前亮起。
　　然后，纷繁的往事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翻过……

　　半晌后，阿瑜垂手道：“这大约是最后一个了。”

　　闻言，江绾手指一收，“咔嚓”一下捏碎了男孩的颈骨。
　　她随手把还在抽搐的男孩扔在地上，嫌恶地嘀咕了一句：“一群白眼狼……”说罢，她抬头望向阿瑜的时候，却已带上了轻快的笑意。
　　“小殿下，咱们这次还打吧？”

　　这话让阿瑜微微侧头看向她，意思是：何出此言？
　　江绾讪讪一笑，小声解释道：“这不是我来的路上，瞧见姜旭姨姨从沃索斯这边飞出去嘛——”

　　姜旭是黑龙亲卫的领队之一，既是魔神皇的随侍、也是信使。
　　这种时候，她来沃索斯达特，除了传令应该也不会有其他的目的——谁不知道他们这位陛下是个和平主义者，在位七百年，愣是只跟人类打了一场圣战。

　　像江绾这样的新生代，更是连战场都没机会上过。

　　江绾这话说完，阿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而面对着阿瑜，江绾先是一怔，而后回过味儿来面色有些发白。
　　忍不住轻咬住嘴角，江绾低下头，准备请罪——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妄议魔神皇与皇储，都是逾越。更何况她还是在小殿下面前失言。

　　就当此时，阿瑜却开口。
　　“皇兄未提撤军。”
　　“下不为例。”

　　这是把这件事揭过去了——
　　江绾眼前一亮，高高兴兴地应了声是。

　　两人走向魔龙一族的临时驻所。
　　待他们走后，弥漫的水雾中，自有沃索斯达特本地的魔族卫队来收拾地上的尸体。

　　自恪敏来到沃索斯达特后，整个城市对于圣盟而言就仿佛突然失联了一般。
　　驻扎着灵魂圣殿总部的万兽关紧邻兰迪弗斯行省，眼瞧着沃索斯达特毫无征兆地汇集了六位魔神，紧跟着自己布置在沃索斯达特的钉子就全部失联。
　　之后，魔神来来去去，最后竟一口气来了八个！

　　站在万兽关的城头，面对着海河宽阔的水面，目光越过对岸的草原，远望着横亘在天尽头的山脉。
　　林九江思索着自己刚才收到的情报，忍不住微拧了眉头，在心中说我就算是傻子也知道魔族这是要动手啊。

　　现在的重点不是魔族动不动手。
　　而是他们什么时候动手、怎么动手，要打成多大的规模。

　　想想前几天魔族发过来的照会，林九江就不自觉地咬牙。
　　他是圣盟的鹰派，本身是支持重启猎魔团的。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在三令五申一定要隐藏身份的情况下，竟还有人敢带着猎魔团令牌去魔域搞猎杀！

　　说实在的，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几乎是感到一盆凉水兜头泼下，让他立刻便冷静了下来。
　　他想到了盟主注视着自己的双眼。

　　是的……
　　不是时候。

　　林九江在心中这么告诫着自己——同样是承平五十年。魔族是武备松弛，圣盟却也未必就强到哪里去。
　　目前圣盟内部可用的不过是人心罢了。
　　再高的心气儿，也得向现实妥协。大战之前、反攻之前，还是要先整军备战才是。

　　想到这里，林九江偏头吩咐了一直跟随在他左右的青年两句。
　　随后，他便转身下了城头。

　　城头上的灯头闪了两闪，令旗挥舞。
　　在城下河堤上驻扎的官兵瞧见了，吆喝着加强巡逻警戒。

　　这时的万兽关里还没有谁想得到，越过这条圣盟俗称海河、魔族称呼为米尔的大河，在方才林九江极目远眺的乌尔山脉里，正隐藏着足足八根魔神柱和二十万魔族大军。
　　在魔神们的震慑下，二十万魔族大军仿佛不存在一样安静。

　　随着红日西坠，夜色逐渐降临。
　　恪敏侧目，对身边跟随的魔神们道：“开始吧。”

　　闻言，手持法杖的混乱魔神福卡斯和怀抱竖琴的蛊惑魔神亚斯塔禄最先行动。
　　他们先大军一步，借着山林的遮蔽，来到了山脉与草原的交界地带。

　　福卡斯轻颂咒语。
　　亚斯塔禄拨动琴弦。

　　元素的紊乱扭曲了人们的视野，无声的琴曲令将士们隐生惫懒——河堤上，原先精神紧绷的人们不自觉地开始打起了呵欠，然后像是瘟疫似地传遍了整个防线。
　　甚至就连坐镇最后压住全局的那位召唤师都有一瞬的恍惚。

　　灵魂圣殿深处的大能们猛地睁开双眼，却已来不及提醒前线的将士！

　　大河之畔的空间扭曲了一瞬。
　　平静的假象被打破，露出了狰狞的现实——二十万魔族大军已在顷刻间冲出了山脉，就在河堤防线上的人类恍惚的瞬间，危险已经降临到了他们眼前！

　　清朗月光下，厚厚的魔法典籍围绕着古辛，自行翻开书页。
　　莫拉格斯轻轻一吹，毒雾飘过大河。

　　密密麻麻的蝙蝠在该隐的驱使下铺天盖地地飞向刚从松懈中缓醒过来的人类将士！
　　兽魔神汉帕与灵傀魔神斯伯纳克在吉蒙里的指引下，驱使着魔族大军向着人类军阵最薄弱的地带发起疯狂的进攻！

　　大战之中，一瞬的不察足以决定生死。

　　熬过了古辛的大范围黑暗法术和莫拉格斯的毒雾，无数的血魔已由蝙蝠摇身化为人形，扑进了人类的防线！
　　他们灵活狡猾，绝不恋战。
　　只是缠住人类顷刻之间，身后大河中的流沙已在灵力的凝结下冲出水面，搭出结实的长桥！

　　待灵魂圣殿的强者们冲上城头时，城下河堤的防线已被密密麻麻的魔族淹没。

　　“他们竟然偷袭！”
　　城墙上，有谁如此愤怒地说道。

　　但此时这些愤怒已经没有了意义。
　　一时间，五颜六色的生灵之门照亮了万兽关的夜空——无数的魔兽顺着城墙滚滚而下，悍不畏死地迎面撞上了攀城而上的魔族大军。

　　这是兽潮！
　　万兽关的看家本领。
　　顷刻间，魔族大军的进攻被打乱了节奏，在兽潮下竟有僵持之势。

　　就在此刻！
　　滔滔大河之上，龙吟声响彻天地！

　　在赫赫龙威之下，那些从生灵之门中冲出的魔兽被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影响，本能地软了腿脚。反倒是魔族大军被站在魔族血脉金字塔顶端部族的魔压一激，更加了两分疯狂嗜血。
　　于是，海潮一般的魔族大军压下了兽潮。
　　浪头一打，第一批魔已登上了城墙！

　　正当此时，灵魂圣殿的十二位通灵者毫无保留地出手了。
　　高空之中、云层之上，源自洪荒的古老符文蓦然展露，互相勾连牵扯、汇聚成两个巨大的六芒星法阵！
　　象征着地水火风四支柱的魔法光辉碰撞在一起，化作夺目白光。在那象征着混沌的灰白浓雾之中，无数洪荒兽种的虚影浮现，无声地咆哮着、向敌人冲撞过去！

　　八根魔神柱也在这瞬间一齐爆发，八位魔神各展神通！
　　同时，八位位达九阶的逆天魔龙更是在皇储恪敏的带领下，一齐施展天赋技能、生生扭曲了空间，将依仗阵法的十二位通灵者一口气全部吞入了其中！

　　立在低空，阿瑜看着布满了蛛网般裂隙的天穹。
　　十七比十二，绝对的数量质量碾压，九阶的战争用不着他插手——于是，阿瑜取出了自己的弓，将注意力放在了对跟随着十二位通灵者冲出城墙的七阶八阶圣盟强者身上。

　　黑暗的灵力与刺目的雷霆，在弓弦上凝聚成箭矢。
　　弓弦嗡鸣、风雷响动。
　　每一个试图冲破高阶魔族封锁、对普通魔族军士进行打击，以挽回战局的圣盟强者，都被那一支支纠缠着雷光的黑箭逼了回去！

　　将一位八阶巅峰的魔龙放入全部由七八阶强者组成的战场，足以起到决定性作用。

　　一支箭，刁钻地穿过本命召唤兽的防御，在灵引师惊惧的目光中稳稳扎进了他的胸口。
　　箭矢还原成了狂暴的灵力，从他身体内部炸开！
　　这位七阶灵引师连声音都不及发出，瞬间化作一蓬血雨从空中浇下！淋在万兽关下彼此厮杀的人与魔身上。

　　他的本命召唤兽发出一声垂死的哀鸣，随着主人零落的血肉一同坠落、被魔潮吞噬。

　　在灵引师身边不远处的灵帝陈恒红了眼。
　　从他生灵之门里钻出的雪狮来不及救援召唤者的同袍，狂躁地怒吼着将之前跟灵引师缠斗的一名七阶术魔一掌拍翻，却张口欲要补上一发冰锥时，被呼啸而来的箭矢洞穿了头颅！

　　陈恒猛地扭头，循着灵力的波动盯住了箭矢的来源——魔龙手中致命的长弓上正稳稳地架着一只箭矢。
　　箭尖，直指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