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印]七世魔皇本纪》风过碧梧枝

4、战端（中）

　　纤阿是当今魔神皇与月魔神的女儿。
　　她是月魔族的王储、月魔神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也是恪敏的双生妹妹。

　　正因如此，她虽与逐星交好，却从阿瑜没出生之前，就觉得他碍眼。

　　所以阿瑜并不意外纤阿的翻脸。
　　他面色如常地起身，在跟逐星打了个招呼后便下了马车。

　　在阿瑜离开后，纤阿的神情重新放松了下来。
　　她将眼前碍事的矮几推到软塌的角落里，翻身坐在逐星面前。掐住逐星攥紧成拳的手，纤阿在逐星隐忍的目光下软了嗓音，猫儿一样地撒娇道：“逐星，逐星宝贝，逐星姐姐~~”

　　逐星开始时一声不吭。
　　虽说这次与阿瑜见面的重点无非是那只锦囊里装着的东西，但这不妨碍逐星因纤阿恶劣的姿态而感到恼怒。
　　可愤怒只有一瞬。
　　理智回归后，剩下的就只有因自己的无力而生出的悲哀。

　　于是，她在听到纤阿口中的“姐姐”时，眉梢间不由流露出三分讥诮，侧过脸去不看纤阿。
　　“逐星不敢。”

　　歪了歪头，并不在意逐星表现的纤阿还是带着笑，强硬地掰开逐星攥得已经不是那么紧的手。她轻轻揉着逐星的掌心，软声细语道：“别这样啊逐星，咱们两三百年的交情，为那个小怪物赔进去，不值得。”

　　“……”
　　也许是纤阿的态度过于和软。
　　也许是她口中两三百年的交情打动了逐星。

　　总而言之，在短暂的缄默后，逐星终于还是说出了一点心里话——“皇储殿下是您的哥哥……逐星，也是阿瑜的姐姐。”

　　这句话，换来了纤阿的一声冷笑。
　　她神情的那股子轻蔑又重新冒了出来。
　　“算了吧逐星——做个小妹妹有什么不好？迪卡尔、加莱、孟托斯，他们哪个不把你当掌上明珠捧着。你偏凑在那个小怪物身边操这份闲心。饶了自己吧逐星。”

　　抚上逐星的脸颊。
　　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眼角。
　　纤阿盯着逐星那对橙红色的眼睛，轻声道。

　　“凌若那个老东西偏要心急……就按照父皇的想法有什么不好？你与恪敏的孩子也未必……”

　　“够了！”
　　逐星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
　　她呼吸有些急促地说道。
　　“阿瑜是怎么来得你我都清楚，你明知道我和皇储殿下的血脉结合在一起不可能造就出这样的孩子——纤阿，你清醒点，这不是你如此敌视阿瑜的理……唔。”

　　逐星的话没能说到最后。
　　她被纤阿掐住了脖子。

　　“逐星，你也是逆天魔龙。”
　　纤阿只用力掐了一下，而后，她都只是用手指松松地扣住了纤阿的脖颈，将手指贴在动脉上，感受着指下脉搏跳动时的温暖。
　　“你的血管里也流淌着龙皇的血……”
　　“你应该比身为月魔的我感受更深才对。”

　　她轻声问道。
　　“你真的相信他们之间会一直如此和睦吗？”

　　“为什么不能。”
　　声带明显受伤的逐星嗓音微哑。
　　她注视着纤阿，橙红色的眼眸里看不出丝毫的退避。
　　“逐星冒犯……陛下也好。先公主降夜也好……他们难道不能证明吗？”

　　盯着逐星看了半晌。
　　逐星的话显然无法打动纤阿，但纤阿也知道自己无法说服逐星。
　　就像，她说服不了她那不知道犯了什么病、竟然真的接受了阿瑜存在的亲哥那样。

　　她幽幽一叹，往后一倒，仰面躺在了软塌上。

　　“罢了，关你我什么事呢。”
　　纤阿闭上眼睛，梦呓似地说道：“你是要去曼尔斯蒂对吧，捎我一程，月夜姑姑让我在那儿等她……好逐星，我乏了。让我在这儿睡会儿……”

　　按照原计划，阿瑜没有返回纳里克的洛雷赫，而是直接前往了兰迪弗斯行省。

　　在这里，有正在等待他复命的恪敏。
　　还有——
　　远隔数百里，便已映入眼底的六根魔神柱。
　　随着这些魔神柱的聚集，沃索斯达特城的小半天空都被暗元素形成的薄雾所遮蔽。

　　阿瑜进城前多留心了一眼。

　　除了常驻在兰迪弗斯行省的三位魔神之外，还有迪诺迪斯伯格的血魔神该隐，格兰泽的蛊惑魔神亚斯塔禄和探查魔神吉蒙里。
　　这个配置，本身就很说明问题。

　　待进了城，还未见恪敏，阿瑜便先与几名魔龙族人打了个照面。

　　大厅内，或站或坐着七个人。
　　清一色的黑发蓝眼。
　　见他进来，便一齐起身，对他行礼。
　　“小殿下。”

　　微微颔首，阿瑜打量了一圈后，发现除了常年跟在恪敏身边的侍从路彦和陆昭以外，剩下的五位族人也都是一水儿的九阶——这大概是把整个西南地区的九阶魔龙全都叫过来了。
　　见状，他心中有了猜测，于是开口验证道：“就你们七个？”

　　“还有江绾那丫头。”
　　回话的是路彦，他保持着一贯的恭谨老实道。“她离得远了些，大概还要两日。”

　　阿瑜点了点头，在询问了恪敏的具体位置后便进了殿内。

　　见面时，恪敏正巧在看圣盟的回函。
　　眼瞧着阿瑜过来，他顺手把回函连带信封一并递给了阿瑜。“你也瞧瞧。”

　　阿瑜依言接过，一目十行看完后回道：“人类倒是想不卑不亢，就是多少有些看不清形势——”
　　可不是嘛，这回函里一个“猎魔团废弃已久，令牌管理疏漏”把责任一推二六五。
　　底下倒也是提了点补偿，就是那个数量和质量有点像打发要饭的，怎么看怎么透着那么点讽刺。

　　听他说这话，恪敏那边就开始笑。
　　显然对于铁了心要打这一仗的他眼中，这回函不可谓不是滑稽透顶。

　　阿瑜把信纸放下，略一停顿后，才对恪敏道。
　　“皇兄恕罪……阿瑜未能从母亲那里要到预言。所以，阿瑜自作主张，从三叔那里请了一则预言。”

　　“这有什么好请罪的。”
　　恪敏靠在座椅里，似乎心情愈发好了些。
　　他宽容地言道。
　　“孤本身也就是想听下星魔族的建议罢了。”

　　“是。”
　　阿瑜垂眼，而后如实转达了星魔神的话。
　　“三叔言此战，大胜。但也要我转告皇兄，他不赞同您对万兽关用兵。”

　　被誉为“魔族大脑”的大预言师的话，恪敏无法不重视。
　　于是他收起了笑容，微微凝重地问道。
　　“原因？”

　　“三叔未做解释。”
　　阿瑜言简意赅地回道。
　　他未做任何添减，却也未将自己的猜想透露半个字。

　　而恪敏在侧头思索了半晌后，突然一哂。
　　他仿佛无事发生一样将这则预言揭了过去，重新放松了神情，换了个话题对阿瑜道：“这次战事是孤一时起意，没有做什么准备，资源调度和兵员配额都是问题。还好你回来得及时，否则，孤还真不知要去找谁。”

　　说这话的时候，恪敏情真意切得仿佛他真以为阿瑜能在心城待多久似的。

　　最近两年，这种繁琐的工作阿瑜是做惯了的。他对恪敏把这件事交给自己并没有任何意外，也并不怵这事的麻烦。
　　于是，他只问了一句：“皇兄可有什么教诲？”

　　“你看着办。”
　　懒懒地拿过之前未看完的书，恪敏没再抬头，最后吩咐道——“就一条，孤要在万兽关里，跟人类重拟条约。”

　　阿瑜应下。
　　而后便一边处理事物，一边等着麻烦上门。

　　说来，魔族在面对人类时，虽然不像人类那般枕戈待旦战战兢兢地将六大圣殿的总部在防线上一字排开，却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章法。
　　事实上，魔族目前的二十三行省里，除却直属魔神皇的中央行省和东部六行省外，每两到三个行省，就作为一个防区，负责针对人类的一座圣殿。

　　相应的，每个防区也至少会有一位排名在前十二之内的魔神驻守。
　　针对万兽关的魔神，正是排名十一的睿智魔神古辛。

　　对于这位魔神，哪怕是身为皇储的恪敏也需得在面上给足尊重。
　　但相应的，身为皇储的恪敏也总没有在古辛的魔宫住偏殿的道理——于是，这次他们住在了城北区一处作为天文台的塔楼里。
　　这也无意中给了上门的麻烦以方便。

　　麻烦没让阿瑜等太久。
　　当天下午，黄昏时刻，一名身裹红纱腰坠金铃的棕发女子便踩着西垂的日光，一脚踏进了阿瑜的门。

　　“见过小殿下。”
　　女人见了阿瑜，当即微屈右膝，行了个屈膝礼。

　　正在计算着粮草数量的阿瑜在她进门时便站了起来，微侧过身，没将这一礼受实，也没有回礼。
　　他手里还拿着卷宗，只是站在那儿问道。
　　“探查魔神，可是有什么事吗？”

　　“是。”
　　眼瞧着阿瑜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探查魔神吉蒙里站直了身子。
　　她干脆地这么应了一声，而后直接了当地提出了此行的目的。“小殿下，我此行前来，是为代表格兰泽行省请战的。”

　　说罢，她又将双臂在胸前交叉，以手抚双肩，对阿瑜的方向欠身，行了个大礼。
　　“格兰泽但求为陛下、为皇储殿下效死，还请小殿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