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印]七世魔皇本纪》风过碧梧枝

3、战端（上）

　　星魔神的话，让阿瑜抬起头，等待下文。
　　但在说完话后，星魔神就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进入了冥想一般——说话说一半，这大概是占星师的通病。

　　阿瑜在行礼后退出星魔塔。
　　而后未在心城久留，就近从南门出了城。
　　在越过忒提尔河不久的道路旁，果然有一辆六乘的马车正停在那里等他。

　　阿瑜进了轿厢，放下设置了隔音法阵的门帘。
　　而后有驭手坐进前室，开始驾驭马车向西方驶去。

　　车厢内的软塌上，逐星正盘膝坐在那里。
　　见阿瑜进来，逐星放下手里正在研究的魔法阵，起身替他解了外袍。

　　把那件淡金色的长袍丢在一边。
　　逐星在阿瑜坐在了软塌的另一侧后才微拧着眉，有几分恼怒地低声道：“恪敏总是要你来触母亲的霉头，有意思吗？”

　　阿瑜侧倚着支在榻上的矮几，没说话。
　　逐星见状，眼神里不由掺上了两分落寞——她是阿瑜难得可以交心的对象之一，当然清楚阿瑜不是不明白恪敏的要求背后意味着什么。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完全依照恪敏的指示去被母亲羞辱，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她过来将弟弟散开的长发挽回耳后，拆开发绳，重新编成一束。
　　阿瑜托着脸颊靠在桌上，任由姐姐折腾。

　　直到从袖中摸了只金坠子串进阿瑜的发绳里，逐星这才满意地收手。随后，她从抽屉里拿出个以金丝缂绣了空间阵法的锦囊放在阿瑜面前。
　　“你先前要的东西，还有几样没有凑齐。加莱在想办法了。”

　　退回到自己开始的位置坐下。
　　逐星给弟弟倒了杯蜜酿果饮，继续道：“另外，根据我们手里掌握的消息，郑煜大概撑不了太久了。人类的新盟主，大体可以确定是灵魂圣殿的林九江。”
　　说到这里，她不由用一种赞叹的目光看着阿瑜。
　　“没想到，还真被你猜中了。先前我们一直觉得，郑煜属意的接班人会是龙月。”

　　自然地坐正了身体，阿瑜收了锦囊，端起果饮喝了一口。
　　“你们总忽略郑煜惩戒骑士的出身。”
　　说着，净了手的阿瑜又从矮几上的白瓷碟子里捻了块小酥饼：“他若真是个和平主义者，也修炼不到九阶。”

　　咬了口心城最近新流行的小酥饼。
　　千层酥皮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入口是浓郁的奶香和调味砂糖清新的甜……阿瑜不着痕迹地轻轻一蹙眉，瞥一眼若有所思的逐星，若无其事地将其放在自己面前的小盘子里，而后道。
　　“陛下最近还在东部六省巡游吗？”

　　“嗯。”
　　逐星点点头，回答道。
　　“陛下和月魔神殿下目前应该还没有打算回程。怎么？恪敏那里有什么大动作吗？”

　　“倒也不是什么会让陛下即刻返回的大动作。”
　　不知什么时候，阿瑜手里拿过了一只小银壶，他一边不声不响地拔了壶塞，一边状似无意地给姐姐放雷——“只是大概率会对万兽关用兵罢了。”

　　“？！”
　　闻言，逐星瞠目。
　　她盯着阿瑜的脸看了半晌，“……他终于忍不住了？”

　　“前天的猎物里有个带着猎魔团令牌的刺客。”
　　将银壶里的蜂蜜倒了一半出来，阿瑜心满意足地将剩下半块裹满了蜜浆的小酥饼吃进嘴里，这才继续道。“虽说是先发了照会，三叔也不赞同他用兵。”
　　“但这一仗，十有八九是要打的。”

　　“……他这是在给圣盟下马威。”
　　逐星喃喃自语着。
　　“他是皇储又有军权，以陛下对他的宠爱，他倒确实不用过问陛下就可以用兵……但他就这么自信能拿捏灵魂圣殿？”
　　“他就不怕圣盟增兵？！”

　　“发展成全面战争，也未必不好。”
　　对于逐星的疑问，阿瑜倒很平静。

　　事实上，他从开始起就不介意打这场仗。
　　他唯一比较在意，是星魔神那语焉不详的反对。
　　在心底思忖着这件事，阿瑜从三层塔里拿了块奶油小蛋糕，把剩下的小半壶蜂蜜也浇了上去，嘴上如此说道：“我族每年自产的粮食，再加上人类的岁贡，总归还是有些缺口的。”

　　“……”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逐星不可能还不明白。
　　她想了想，而后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
　　“也是，我竟也糊涂了。”

　　魔族与人类不同。
　　魔族等级的晋升，几乎全靠血脉。

　　排名越高的魔神和其族群，实力也就越是强悍、寿命越是悠久，但同样生育能力也就越差。
　　而一些没有魔神的、甚至连灵智都未全开的弱小短命的族群，却在本能的驱使下不断地□□生养，让魔族本身就不富裕的粮食存量雪上加霜。
　　关于这些族群，向来是魔族治理中的痼疾。

　　对他们，又或者干脆是它们。
　　魔族惟一的管束手段，就是高位魔族的魔压震慑。

　　可有多少高位魔族能一天到晚地盯着？
　　又有多少粮食够它们使用？
　　要知道，对于这些浑浑噩噩的底层魔族来说，充足的粮食只会让它们生养得越来越多，完全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在这种情况下。
　　驱使它们自相残杀互相吞食，亦或者是让它们成为战争中的消耗品——这是魔族唯二的选择。

　　所以，完全的和平是人类的渴望。
　　魔族的最优选，反倒是适度的战争。

　　逐星在心中反思着。
　　五十多年的和平，竟也对她产生了些许影响，让她下意识地回避起了战争这个选题。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危险信号。
　　不知有多少的高位魔族犯了跟她相同的错误。

　　看来魔族也是时候经历一场战争的洗礼了。

　　思及此处，逐星抬起眼来，正就这个问题继续跟阿瑜讨论下去，却正见阿瑜在吃一块裹满了奶油与砂糖的酥糖。
　　“……”
　　这一眼，让逐星有片刻的失语。
　　她瞪着阿瑜，这才发现在刚才的谈话里，她幺弟在不知不觉间就着三五块糕点，干掉了两小壶蜂蜜半罐糖和一小碟甜奶油。

　　在姐姐的死亡视线下将沾在手指上的蜂蜜擦洗干净。
　　阿瑜展现出了与加莱截然不同的淡定自若——他见逐星还在盯着他，思绪一转就想拿别的正事来转移话题。

　　正当这时，阿瑜突然一顿。
　　卓越的精神力让他在瞬间便察觉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
　　于是，他又咽下了嘴边的话，转而换了一副乖觉的模样。“逐星，给我杯水。”

　　这边的逐星还浑然不觉。
　　她以为是幺弟因为吃了太多的甜食而口渴，于是一边给阿瑜倒水一边数落道。“跟你说了多少次，少吃点糖，你……”
　　“姐姐。”
　　话还没说完，就被阿瑜打断。

　　逐星闻声一怔，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轿厢厚实的绒布门帘便被掀了开来。

　　来者人未到，声先至。
　　一把清冽的嗓音里带着些许笑意，传进了逐星的耳朵。“小阿瑜，别使唤你逐星姐姐。”
　　说着，那人的手已经伸到了阿瑜面前。
　　修剪圆润的指甲上，沾着碎钻般闪烁光彩的紫色磷粉。来人在阿瑜柔软雪白的脸颊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留下两道微红指印后才笑嘻嘻地挤到了逐星身边。

　　“纤阿姐姐。”
　　阿瑜微微低头，算是跟来人见了礼。

　　而那名为纤阿的女人则是浑不在意地对阿瑜摆了摆手。
　　她伸出胳膊搂住了逐星的腰肢，将自己整个身体都埋进了逐星怀中。
　　“宝贝，想我了吗？”

　　“……”
　　以逐星的角度，只能看到纤阿头顶的发旋。
　　她在幺弟的目光中，有些尴尬地把人推开，压低了声音小声叱道：“好好说话！”

　　纤阿倒也不在意。
　　她耸了耸肩，坐在软塌边上翘起腿，却还是没有骨头一样歪在逐星肩头。
　　一只手将自己胸前的紫发缠在指节上绕啊绕地卷着，装模作样地哀叹了一声：“逐星宝贝好狠的心啊……”说着，她眼皮一抬，盛着笑的紫眸盯住了阿瑜。“那小阿瑜呢，想不想姐姐？”

　　面对这样的问话，阿瑜只是抬起眼来，与拥有一副典型月魔外貌的纤阿对视。

　　纤阿跟他互相看了半天，脸上轻佻的微笑突然收敛了起来。
　　不笑时，她眉眼的轮廓便显得尤为冷峻。
　　她冷冷地抛下了一句话。“跟你母亲一样无趣。”

　　说罢，纤阿坐了起来，不再依靠着逐星的肩膀。
　　下一刻，她又在唇角噙上了一丝笑弧，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对阿瑜微微扬了扬下颌，纤阿带着三分轻蔑地开口道。“还在这儿傻坐着干什么？你不是还要去向恪敏复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