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印]七世魔皇本纪》风过碧梧枝

17、反水

　　“六月商团？”
　　看了眼商会的标志。
　　逐星问了阿瑜一句：“是不是着急了些？”

　　“来看看。”
　　阿瑜轻声说着。
　　这么回复姐姐——“我们到阿洛里昂已有小半日了。但凡真是能搅出点什么事来的，想必不肯坐以待毙。”

　　逐星闻言，微一颔首。

　　确实。
　　若是动作快。
　　只怕现在来抓，都算晚的。

　　六月商团、亦或是六月商会，在大陆的东南部算得上是个不小的商团，主要活动在阿洛里昂、德罗斯特、阿洛伦及伊赫霍尔斯等四个东部行省。
　　但这并非是六月商团的全部。
　　实际上据阿瑜所知，它的根系甚至向上勾连到了月魔族的月夜商会。

　　不过这些在眼前这个商会分部不太容易被体现出来。

　　这是间建在市井中的二层小楼。
　　进门后的松木地板和吧台上摆放的花瓶、瓶中生机勃勃的白玫瑰，无一不显示着商会内部魔族人类共同主事的传统。
　　一如那正相对而坐，正在一起拨弄算盘的两个女子。

　　察觉到门的开合。
　　坐在里侧的人类女子先一步抬起头来。

　　“诸位日安。”
　　她唇畔挂上甜美的笑意，目光扫过立在门口吧台边、似乎被瓶中白玫瑰吸引的少年，落在了向自己走来的两名青年身上。
　　她站起身，先是对他们打了个招呼。
　　然后，她问道：“有什么需要吗？”

　　“你们管事在吗？”
　　问话是左侧的女性。
　　她有着一对带着点棕色调的橙色眼瞳，说话做派都透着人类女子所熟悉的商家习气。

　　于是，她没有起疑，下意识想要回话。
　　但此时，她对面也站起来的海魔族女性回过了头——身为魔族，海魔自然对魔域各族群的发眸颜色更为敏感。

　　海魔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两名男性来客的发眸颜色。
　　黑发、蓝眼，这属于魔族第一种群的发眸特征瞬间让她警惕了起来。

　　“管事不在。”
　　抢先一步打断了同僚的话，她挂上了与人类女子同款的微笑，背在身后的手指却自以为隐秘地勾住了一枚通讯水晶——掌心全是因紧张泌出的冷汗。
　　海魔如此对逐星说道。
　　“您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给您记录下来，代为……”

　　海魔话还没说完，逐星身边的景回就突然微侧过头，瞥向了她。

　　刹那间，烙印在骨子里的恐惧就攫住了海魔的心——她舌根发麻，嘴唇颤抖。下一秒，整个魔匍匐下来，五体投地、浑身发抖。
　　通讯水晶从她手边滚落，轱辘了两圈，停在了人类女子脚边。

　　那人类女子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不自觉地退后一步，脸色煞白。
　　她又惊又疑，下意识地、胆怯地看向逐星。

　　海魔说话时，人类女子细微的表情变化被逐星看在眼里。
　　逐星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问题——那女子眼神不自觉地游移了一瞬。逐星微微含笑，目光越过她的身影，投向了她背后向上的半圆弧状楼梯。
　　“看来是在。”

　　逐星话音未落，景回的目光也紧跟着看向了二楼的走廊。
　　他正准备上去时，站在门口的阿瑜却突然动了。

　　无形的精神力散开，原本稳固的空间泛起涟漪。
　　领域伸张。灵力所到之处，生命凋零——瓶中玫瑰悄无声息地化作灰烬。阿瑜探手，往空中虚抓了一把，而后手腕一震，轻描淡写地向前一拨。
　　一只魔就此被从虚空中抓出来，狼狈地在地上摔成了一只滚地葫芦！

　　浓郁的血气散发开来。
　　逐星看着那只被从空间通道里强行抓出来，浑身被破碎的空间障壁切割得鲜血淋漓的赤耳魔猫，话里有话地轻声说道。“空间卷轴？六月商团还真舍得。”

　　空间卷轴这种东西相当稀罕。
　　以六月商团的财力来说，手里最多也就是保有一两张。

　　阿瑜走上前来，目光略过那浑身是血的魔猫，淡淡吩咐了景回一句。“去把楼上人带下来。”
　　景回闻言应了一声，正想上前时，一名介乎于中青年间的男人却已从二楼的房间里走了出来——那男人的在阿瑜和旁边花瓶里化作灰烬的玫瑰身上扫了一眼，面色似乎有些发白。

　　先说了句“不必了。”
　　然后，他走下楼梯，利索地跪在了那只还爬不起来的人形魔猫身边。

　　阿瑜看着那男人。
　　水系，修为六阶上下，不算低了。
　　“你是伊尔普兰分会的管事？”

　　男人，也就是六月商团驻伊尔普兰的总管事李行舟，姿态相当谦恭地回答。
　　“是，大人。”

　　阿瑜得到意料中的回复，往空间通道所沟通的城南方向看了一眼。
　　“那个方向——”
　　重新注视着男人，阿瑜轻声问道。
　　“你是想让她去请见方媞，还是直接出城？”

　　听阿瑜如此轻描淡写地提起本城监察官的名字，李行舟基本坐实了心中对这一行不速之客的猜测。收起自己的一些小心思，他如此道：“出城。方媞大人未必会给我们行方便。”

　　所以说，他确实跟方媞有联系。
　　并不费力地从男人的话里品读出了潜台词，阿瑜对这人交代问题的态度还算满意。因此，接下来的问话，他只是给了一句轻轻的敲打。

　　“我问，你答。”
　　“我想，说谎的代价，你应该清楚？”

　　李行舟闻言不禁微微低头。
　　是，他知道——

　　魔域的刑律掌握总体掌握在恶魔族和地狱魔族手中，可若真的下功夫了解，逆天魔龙、月魔、星魔这三族，却更容易对心怀不轨者产生震慑。
　　他们能够凭借强悍的精神力，直接搜索旁人的记忆。
　　这其中最令人恐惧的，就是逆天魔龙。

　　因为……
　　魔龙们的精神力远不如其余族群温和。
　　但凡被魔龙族搜索大脑的犯人，事后变成白痴或当场因七窍流血而死、甚至头颅直接爆开，都是常有的事。

　　沉默是一种态度。
　　这样，已经足够了。

　　阿瑜开口，第一个问题就要从商团的会长切入。
　　然而就在他一个“你们……”刚刚出口时，一边躺在地板上、本来已经在倒气的赤耳猫族魔女，在一片耳鸣声中后知后觉读出李行舟的反水倾向后，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和勇气——在三名魔龙的面前，猛地打断了阿瑜的问话。
　　“你的家……”

　　话音模糊在齿间。
　　魔女的“人”字音节还未来得及吐出，头颅就离开了躯体——从她腔子里喷出的血浇了跪在她身旁的男人一身。

　　一点荧光，从魔女的尸体上飘了起来。

　　逐星瞥了眼隔空拧掉魔女头颅的景回，着实没料到他手能这么快。
　　心里叹口气，她探手一捉，替阿瑜将那点荧光收进掌心。

　　那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也让跪在血泊中的李行舟懵了一瞬。
　　他确实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切身感受过高阶魔族的好杀嗜血了。这一下让他后背的衣物瞬间被汗水湿透，脸色也变得煞白。
　　跪在血泊中，李行舟深深地俯首了下去。

　　萨尔娜——也就是那只赤耳猫魔女，她心中只有会长，不惧生死，企图用家人威胁李行舟闭嘴。但景回这一下无疑惊醒了李行舟。

　　逆天魔龙行走地方，代表的是魔神皇的意志。
　　在魔域，魔神皇就是真理。
　　无人可以忤逆。

　　哪怕他死了，也未必保得住家人。反倒是他现在积极配合，或许能因主家被连根拔起使家人逃得一命。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生命可贵。

　　阿瑜冷眼旁观了这场闹剧。

　　他没对景回的自作主张说什么。
　　只是问了李行舟一句。“她在商团是什么身份？”

　　这个问题让李行舟有些难以启齿。
　　他微微一顿，竭力让自己更镇定一些：“她是阿洛里昂北部地区的——总管事。”

　　“？？？”
　　站在阿瑜背后的景回听了这话，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不自觉地看了眼自己刚刚拧掉萨尔娜头颅的手，看上去似乎有把这只手剁掉的欲望。

　　阿瑜微一颔首，就此揭过。
　　然后，他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她的主人是谁？”

　　“主人”？
　　李行舟毕竟不是魔，当然不晓得魔族内部的一些操作，认不出那点从萨尔娜尸体中飘出来的荧光实际上是一种主仆契约。
　　不过他看看地上的尸体，略一思索后，还是给了阿瑜答案。
　　“若说萨尔娜有主，那么一定是会长。会长是一位高等魔族，修为至少比我高一个大境界。”

　　一个大境界？
　　那么，至少是七阶。

　　“隶属什么种群？”

　　“不知道。”
　　“会长从不暴露任何特征。”

　　这一轮对话后，是一阵沉默。
　　阿瑜没继续说话，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李行舟背后的冷汗又一次湿透了衣服。
　　他低着头，绞尽脑汁地回想着自家会长的一言一行，而后突然灵光一闪道：“会长可能来自于大陆北方，人脉很广，似乎在哪里都有熟识的人或魔。”

　　“哪里都有？”
　　阿瑜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李行舟听他似乎有疑问，立刻回道：“是，哪里都有。当初商会拓展南方业务时，我跟在会长身边。虽说之前商会跟阿洛里昂以南地区没有任何业务往来，会长还是有些私人关系。”

　　“北方，人脉。”
　　将这两个形容词念了一遍。
　　阿瑜突然轻笑一声，微侧过头看向姐姐。“逐星，你有想到什么吗？”

　　逐星一怔。
　　刹那间将魔域北方诸行省的部族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下一刻，她似有所察地微微张大眼眸。
　　“你是说，达尔罗的……？”

　　阿瑜点了点头。

　　而后，他又看向李行舟。
　　“阿洛里昂走私的白灰石，发往哪里？”

　　“发往圣盟。”

　　“怎么瞒过监管的？”

　　“……”
　　好嘛，又是一个死亡问题。
　　李行舟微微抿唇，心觉自己这次就算能从眼前这行魔手里逃过一名，说不得也得死在之后月魔族的报复之下。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给了答复。
　　“虽然有些不合规矩，但私下买卖向来是被默许的——这种事，多倒几手即可。类似我们六月商会这样对外的商团，向来不受星魔族及各处财务官监管。而月魔族在追查对内买卖时，远不如像对域外那样上心。”

　　有这些话，阿瑜出这趟差的私心基本上已经满足了。

　　笼在袖中的手指捻着一颗留声珠。
　　阿瑜问出自己想知道的最后一个问题。

　　“那么，德罗斯特的海膏呢？”

　　“……？”
　　这一次，李行舟是真的思来想去也想不到。

　　这真的超出了李行舟的认知范围。

　　要知道，海膏不比花珠或白灰石。
　　这种东西本身产量就低到令人发指，上面差得还格外严。除非遇到什么大灾大难，再不采取措施本族就得大片饿死，否则还真没哪个执政或族长肯倒卖这种东西的。

　　最后，李行舟只能忐忑又无奈地摇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一无所知。

　　眼见这人无法为自己提供更多的情报。
　　阿瑜指尖一动，将留声珠收起。

　　他吩咐了李行舟一句。“待我们离开后，一切如常。稍后，方媞会来接手。”

　　说完这话，再次阿瑜转向逐星。
　　“能追到吗？”

　　“嗯。”
　　指尖钳制着那点从萨尔娜尸体上飘出的荧光。
　　逐星如此回答：“需要费点力气。”

　　说着，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有些模糊。出了你的领域，大概会清晰很多。不过一旦出了你的领域，这只魔宠的死一定会被她的主人感知到。”

　　“那就追追看。”
　　阿瑜这么说着，抬手一托。

　　随着他的动作，周围光线骤然一暗。
　　幽冷的光从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中剥离出来，汇集在阿瑜手心，而后随着他握手的动作而消失。房间内部，重回光明。

　　在逐星的感知中，那条冥冥中的线瞬间凝实。

　　她重新握住了荧光。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