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印]七世魔皇本纪》风过碧梧枝

12、问

　　回程时间定在次日。
　　恪敏和其实已近痊愈的阿瑜，被自家父皇打包起来一并拘在了车辇上。

　　对此恪敏持反对意见。
　　可惜，反对无效。

　　就目前来说，这片大陆上还没有谁能在魔神皇眼皮子底下搞什么幺蛾子。

　　阿瑜一路安稳省心地跟着父亲回了老家，然后就在心城过上了两点一线的日子——刚在外面折腾了半年多的恪敏一时间也没什么其他想法，这变相加长了阿瑜的假期。
　　他的身体还需将养一阵，才能进行尝试突破。

　　于是，阿瑜在日常修炼调息之余，干脆收拾了下自己手里已经看完的书，准备去藏书室换一批新的来。

　　魔龙一族素来喜爱气势恢宏的建筑。
　　比起将内外以宫墙分隔的月魔宫，魔皇宫选择以高台来彰显龙皇的尊荣。

　　高台铸有三重。
　　最高层是魔神皇的寝宫与会客的大殿、中层是其余皇族的居所，最下层则通常是值守的魔龙亲卫们在轮流居住。

　　阿瑜出了殿门，站在廊下。
　　远远的，他瞧见一抹沿着唯一道路拾级而上的紫色身影——这魔也不难认，可不就是他的异母姐姐纤阿。

　　看到纤阿，阿瑜若有所思。
　　他从袖中取出逐星之前给他的通讯卷轴看了一眼，倒还真看到了一条新讯息。

　　看来，逐星是与纤阿一道返回的。

　　这样想着，阿瑜收起卷轴，站在原地等纤阿上殿后才离开。

　　魔龙一族的藏书室距离高台不远。
　　下了阶梯，再穿过一个小广场就是。

　　说是藏书室，实际上与一间小宫殿也差不许多，整体形状如同一座倒置的宝塔——除却地表的两层外，地下的部分足有十几丈深、九层有余，内部还施加了空间魔法以拓展容量。

　　在藏书室的每一层，都有着一道强大气息的驻留。
　　他们，正是这座知识宝库的看守者。

　　当然，以阿瑜的身份，在这里不会遭到任何阻拦或盘问。

　　阿瑜轻车熟路地沿着内侧的阶梯一路向下，往最底层的禁书区走去。
　　楼梯边缘处悬挂着的风铃包裹在一层灰白色的图腾之火内，为他照亮了脚下的道路。

　　他要找的书，基本都在禁书区的深处。
　　在这些书架上，基本每一本书上都覆盖着一层不详的乌光——这是为了防止修为不够或者意志不够坚定的族人碰触而设置的诅咒。

　　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古籍，其上附带的诅咒未给阿瑜带来任何影响。
　　书封上的文字是古艾尔格兰语，处于神文衍变的过渡时期，是一种带着黑暗力量的魔法变种——那一串字里有一个字符阿瑜并不认得，只是结合前后语意大概猜到书名是《神血解析》。

　　阿瑜把这本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有不认得的字就生记下来。
　　每背完一本，就将其默诵一遍，确认自己都记得了，才把书放回去。

　　如此连着翻了三本与血缘魔法有关的书才作罢。
　　阿瑜站在书架边缓了缓，用手指轻轻揉着额角，待精神力过度消耗带来的刺痛感消失，才向一旁的书架走去。

　　自从与恪敏签下契约，阿瑜借书的单子里就再没有一本涉及血缘。

　　在其他书架上精挑细选了二十本书，阿瑜将它们叠成一摞托在手里，向坐在外面楼梯处、禁书区的负责人走过去。

　　禁书区、或者说是整个藏书室的负责人，是位年纪不小的魔龙族人。
　　她乌发里掺着银丝，外表年龄将近四十，眉眼间已有了些许无法被忽略掉的皱纹。但哪怕已经显出了这些接近生命极限的象征，她的气息也足够让阿瑜感到危险。

　　她、或者说这里所有的守护者都是曾经的魔龙亲卫。
　　在年纪老迈后，才来到这里继续为族群发光发热。

　　察觉到了阿瑜的到来。
　　她抬起头，瞧见阿瑜手里厚厚的一摞书本后起身迎上来，一边笑眯眯地问“小殿下挑完了？”，一边把书接过来，放在桌案上登记。

　　阿瑜应了一声，从桌上拿起之前存书的空间戒指套回手指上。
　　他点了点自己还书的书单，客气地说道：“只是这套《圣光：神之恩典》的三和四没有，不知是被谁借去了。不知待那位族人还书后，江婆婆能不能为阿瑜留一留。”

　　“啊……”
　　听到这话，江珠儿手里登记的动作一停。她顺着阿瑜的手指看过去确认了一下，又抽过一边的一摞表格翻了翻，最后冲楼上喊了一嗓子。
　　“阿离，下来！”

　　她这一嗓子中气十足，估摸着小半个藏书室都听得见。

　　阿瑜顺着她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
　　倒数三层的位置上，正巧有个女孩儿探头往下望了一眼。

　　那女孩儿的脸孔被图腾之火照得分明——十八九岁的模样，介乎青年少年之间，眉眼间依稀与阿瑜身边的江珠儿有那么两分相似。
　　她目光落在江珠儿身上，确认自己没听错后便利索地顺着楼梯跑了下来。
　　脚步轻快，没发出半点声音。

　　还不等女孩的脚沾到禁书区的地，江珠儿就对她招了招手。
　　“之前你借走的那半套书，拿出来吧。”

　　听到这话，女孩脚下一顿，但还是很利索地把那两本阿瑜之前没找到的书从存储空间里取出来，交给了江珠儿。只是脸上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不情愿。

　　阿瑜站在一边，蓝眸里透出一点银白色的光。

　　女孩的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回头看向阿瑜——这时阿瑜眼里的银光已然收敛了起来，但女孩自信，刚才落在自己身上的精神探查绝非臆想。
　　她目光一凝，仔细打量了阿瑜一眼。

　　然后，她就认出了这位曾跟着魔神皇陛下出席过族内小宴的本族小殿下。
　　再然后，她眼神“噌”地一亮，毫不犹豫地对阿瑜行了个半师礼。

　　阿瑜轻挑了下眉梢，侧头看向江珠儿。

　　江珠儿理亏地干咳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把剩下基本书都登记好，往阿瑜的方向一推转移话题道：“好了！刚刚老身跟小殿下说的，小殿下别忘记了……”

　　这指的是阿瑜适才脱下戒指还书时，江珠儿给他带的话。
　　两个月前，逆天魔龙族的大长老凌若托江珠儿带话——遇见了，就跟阿瑜说一声。回心城后，去见他一面。

　　阿瑜点了点头。
　　他慢条斯理地把登记好的书收起来，“江婆婆懂得规矩。阿瑜就不多说了。”
　　说罢，阿瑜不再耽搁，转身离开。

　　待阿瑜走后，江珠儿没好气地拍了下身边的女孩。

　　知道自己刚才一时激动差点闯祸的女孩咳嗽一声，乖巧地低下了头。
　　按照规矩，以她的修为只能说是勉强看一些禁书区外围的书籍，深处的碰都不该碰、更不要说是看了。奶奶给她拿族人的笔记，算是讨巧。

　　若是刚才她没在小殿下的精神探测下过关，奶奶少不得为此担责。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没忍住轻声嘀咕了一句——“但时小殿下的见解真的很……”话还没说完，她就被奶奶瞪了眼。
　　紧抿住嘴唇，女孩认真地表示自己不敢了。

　　见状，江珠儿叹了口气。
　　“小妮子就会惹事！”

　　不提藏书室里的后续。
　　阿瑜离开后，往魔皇宫的西北角落里走去。

　　心城有三分之一嵌入北部的埃红山脉里。
　　但魔皇宫融入山脉之中的，只有西北处的一个小角落——越过石桥，眼前的建筑愈发高大肃穆，背依城墙的巍峨殿堂几乎与山峰同高，在整个心城也只是比建在高台上的魔神皇寝宫略低一点罢了。

　　这座大殿的地底，隐藏着魔龙族龙墓的入口。
　　历代魔神皇的遗骨，就停在龙墓深处。

　　凌若是逆天魔龙族的大长老，同时，也是这一族的守墓人。

　　这里非常僻静。
　　连个侍从都没有。

　　阿瑜推门进去，沿着乌金石铺陈的地面走向厅堂尽头。

　　厅堂的尽头是一处高出地面一寸高的方台。
　　一道身着灰蓝色衣袍，头发灰白斑驳的身影盘膝端坐在方台的中央。双目闭合，不知是在养神，还是在修炼。

　　阿瑜在台下驻足行礼。

　　在穹顶火光的映照下，凌若张开眼眸。
　　暗蓝色的瞳孔，在阴影中显出近乎墨黑的色泽。冰冷的目光扫过，让阿瑜感受到了一种有别于星魔神、却同样似乎被看透的感觉。

　　“快到九阶了。”
　　轻轻的一声自语，不是问话，而是断言。
　　不带任何感情，没有半点生气。

　　凌若注视着阿瑜，问了他一句。
　　“你想不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