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印]七世魔皇本纪》风过碧梧枝

11、献首

　　定计已有。
　　施行起来，却非一日之功。

　　联盟似是不甘于被魔族恫吓一下便就此屈服，开始从各处调集军队，向万兽关后的平原城、即云山黑水河一线集结。

　　如此，魔族也不稀奇。
　　诚如郑煜所言，魔族最不怕的就是跟圣盟拼实力。

　　比起接到恪敏的调令，同一防区内还要多少扯皮一下的境况。
　　魔神皇一声令下，整个魔族立刻行动了起来——除万兽关之外的其他五个防区，在两日内就集结军队，由本防区总督军务的魔神亲自统兵，直接压上了边境。

　　一时间，圣盟压力大增。

　　面对如此局势，联盟咬着牙扛了半个月，终于还是派出了使团，选择妥协。

　　不过这些跟阿瑜就没什么关系了。
　　因为魔神皇的特殊关照和恪敏知情下的额外放水，阿瑜这半个月里倒成了万兽关内唯一的闲人，整日猫在自己的营帐里，除了调息修炼就是吃点心看书。
　　简直不能再惬意。

　　甚至于，刚感受到姜旭气息的靠近时，阿瑜都没想到她是来找自己的。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搁下书，拧上墨水瓶。
　　待姜旭走到门口时，阿瑜正好将桌面收拾整齐，好整以暇地让她进来。

　　姜旭进了门，恭谨地行礼道。
　　“小殿下，陛下传您往大帐议事。”

　　阿瑜闻言，心中有了种预感。
　　他点了点头，也不耽搁，起身套上披衣，简单地整理了下就与姜旭一同前去魔神皇暂驻的营帐——待通传过，一进门，果如阿瑜所想。
　　几个圣盟过来的人类，立在大帐中，周围全是高位魔族。

　　这群人依旧以灵魂圣殿的通灵者为首。
　　但林九江却并未带队。

　　他们清一色地冷着脸，仿佛只是站在这里，已是奇耻大辱。

　　为首的人身穿通灵者法袍，怀里抱着一个木盒。
　　不需靠近，阿瑜也能闻到那从木盒里透出来的、浓郁的血气。

　　阿瑜没多看他们。
　　目不斜视地从这群人身边经过，径自走到魔神皇座下行礼：“父皇。”

　　不等阿瑜弯腰，魔神皇便抬手示意免礼。
　　他看向圣盟的使者，对阿瑜道：“阿瑜。你来看看，这是不是你在万兽关外遇到的那个人？”

　　“是。”
　　阿瑜应了一声。
　　而后回过身来，往圣盟使者身边走了两步。

　　使者抱着木盒的手指有些发白，微微颤抖，显然是在强行压抑着自己心头的怒火。

　　他怀里的木盒其实是敞开的。
　　一颗人头，摆放在里面。

　　这头颅显然刚离开身体不久，颈部流出的血在盒底汇聚了浅浅的一层。面容鲜活、栩栩如生，恰是闭着眼睛十分从容的模样，似乎是为了自己心中的大义甘愿献身、死而无怨。

　　阿瑜仔细端详过那头颅的眉眼。
　　轩朗俊秀，与记忆中的模样倒是分毫不差。

　　沉吟了一下，阿瑜抬手探向盒中，用指腹覆在头颅的断口处，轻压出一点肌肉中残留的新血来。

　　如此作为，令抱着木盒的使者瞬间退后了一步。
　　同时，在场上所有人类的杀意一起向阿瑜刺了过来！

　　对他们而言，被迫献出自己的同胞来平息战火已是奇耻大辱、足以令他们痛心疾首。而今同胞尸骨被如此亵渎，更是他们无法忍受！

　　不过他们的怒火，显然没对阿瑜造成任何影响。

　　在杀意迸发的瞬间，一道无可匹敌的精神力便已从阿瑜身后轻掠而过，将之碾压了下去——魔神皇有些不悦地轻敲了下扶手，眼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冷意。

　　不论阿瑜所作为何。
　　也不管人类的反应是否在情理之中。

　　在魔神皇面前对他的幼子飚杀气，显然是在找死。
　　若是换了上代魔神皇在这里，只怕现在这群人都已是地上的一滩血肉了。

　　阿瑜还在做自己的事情。
　　他将指腹上沾染的血迹捻开，仔细感受了一下——这血迹确实应当属于那颗头颅的本身，没有掺杂混淆的痕迹。从血液里残留的灵气来看，其质量确为上乘，也的确与当日与他对峙的那个人类召唤师相同。
　　就目前来看，确实没有什么破绽。

　　心中有了结论。
　　阿瑜回头，对父亲道。“父皇，应是此人。”

　　魔神皇颔首，令姜旭去接木盒。
　　“江殿主。”
　　对抱着木盒的通灵者如此唤道，魔神皇恢复了温和的态度，只说：“此事如此便算了了。去签约吧，作为你等诚意的回报，我族愿意略作退步。”

　　这番话一出口，一边的恪敏不觉轻抿了下唇。
　　他显然对父亲的让步有些不满，看着那边诸人并无半分放松感激之意，就更觉心生恼怒。只是魔神皇在本族一言九鼎，即使他作为皇储，也无从更改。

　　于是，他只能冷脸继续往下听。

　　“朕与你等签约向来守信。”
　　魔神皇如此说着，意味深长地又点了一点。“希望你等也能如此。”

　　使团首领。
　　也就是灵魂圣殿的副殿主江宇，在听了魔神皇这番话后，嘴角不觉轻轻抽动了一下。他知道魔神皇话里有话，但一时间竟也不知说些什么。

　　在历代魔神皇中，他眼前这位算是个奇葩。
　　自其上任以来，魔族确实颇有信用。数百年一以贯之地执行下来，竟衬得总想反攻的圣盟仿佛很没诚信的样子。

　　于是，他只能干巴巴地说了几句。
　　“陛下的信用我等自不怀疑。”
　　而后他瞥了眼一边冷着脸的恪敏，给圣盟的脸面找补了一句。“只希望贵族上下，都能如此。”

　　对此，恪敏了个微笑。
　　眼神冰冷而玩味。

　　很快，使团退去。
　　自有随侍魔神皇的黑龙亲卫统领诺钦出去，带着一堆魔族主持跟圣盟的签约事宜——他也算是跟圣盟打交道的老手，处理这事儿不在话下。

　　营帐内，坐在魔神皇身边的月魔神招手让捧着盒子的姜旭上前，自己端详了两眼那盒子里的人头，噙着跟恪敏如出一辙的玩味微笑道：“圣盟那群人这次怎么想开了，这么干脆。”
　　说罢，她抬眼瞥向阿瑜。“小阿瑜，你可看仔细了？”

　　阿瑜确实看得仔细。
　　但月魔神既然这么问，他也不可能把话说死。

　　他挪开目光，看向父亲，只说了句。
　　“应当不会错。”

　　“罢了。”
　　出口打断月魔神的追问，魔神皇在她有些不满的目光中叹口气，颇为头疼地说道：“你与阿瑜说这些有什么用。他看得仔不仔细你看不出来？他又用不得预言术。”
　　说到这里，魔神皇见月魔神仿佛还有话说，干脆又补了一句把话堵死。
　　“回头让化勒和阿米一起确认下就是。”

　　“他们俩？”
　　月魔神闻言，当即便挑了下眉，显然对这两位魔神一个四十七一个五十八的排名很不信任。
　　“不是，这种预言是不是让三弟来做比较稳妥。”

　　魔神皇对月魔神的提议持反对态度。“他身子不好，用不着事事都麻烦他。”

　　“但事关……”
　　这句话脱口而出，却没说到关键便被理智强拽了回来。
　　月魔神抿了抿嘴唇，话中隐藏的含义已在与魔神皇对视的目光中表露得十分清楚。

　　“只是一个人类召唤师的死活而已。”
　　魔神皇瞧着月魔神的眼神，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额角。“这还用不着让三弟亲自出手。化勒跟阿米联手难道还比不得莫伊拉？你何必在这种事情上给她找不痛快。”

　　说着，魔神皇还瞪了月魔神一眼，意思是让她别跟恪敏似的，打着让阿瑜去找莫伊拉的主意。

　　话到此处，月魔神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
　　她往椅背上一靠，算是妥协。

　　至此，魔神皇才又将目光转回到两个儿子身上。
　　“你们回去收拾下，明日就返程。”

　　恪敏万没想到自家父皇竟然会说出个“你们”来。他怔了怔，而后忍不住蹙眉：“但是父皇，万兽关这边……”

　　“有古辛看着。”
　　魔神皇带着微笑，把儿子的小九九堵了回去。“圣盟都把那小子的人头送过来了，料想也不会再在后续事情上反水。”
　　“你领着阿瑜在外面疯了半年，也该回家收收心了。”

　　恪敏抿着嘴唇瞥向母亲。
　　月魔神摊摊手，对他露出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来。

　　于是，恪敏只得叹口气。
　　不甘不愿地点点头。
　　“是。”

　　说罢，他起身，微微鞠躬行礼道：“父皇、母亲，恪敏告退。”
　　如此，一边的阿瑜也同样行礼告退。

　　魔神皇摆摆手，让他们一起退下。

　　恪敏出了营帐，没第一时间回去收拾东西，反倒在一边站住等了等阿瑜。
　　阿瑜跟着停住脚步，“皇兄？”

　　“无事。”
　　单手背在身后，恪敏上下看了看阿瑜，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你快晋升九阶了罢。”

　　“是。”
　　阿瑜回答得干脆。
　　“大约再过两三个月，应该就能突破。”

　　恪敏“唔”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说道：“再过半年就是天巡节了，想来，大长老也快出关了。你倒是一份候着他的大礼。”

　　这话明显是戏谑之语。
　　足见恪敏心情不佳。

　　阿瑜微微垂眸，默不作声。

　　见他如此，恪敏笑了一声，这才抬步离去。

　　阿瑜在原地站了会儿。
　　待恪敏消失在视线中后，也慢慢走回了自己的住处。

　　放下门帘。
　　阿瑜盯着营帐内的一处，将“大长老”这个称谓在心里慢慢过了一遍，竟也轻勾了下唇角，眼里透出一丝冷意。

　　“大礼”么。
　　阿瑜想着自己身上的契约，心道。
　　这对那位大长老而言，倒也确实是个大礼。只是这“礼”的内容，未必如同恪敏所想那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