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司》妖都某腐

8、八

　　萧潇听得心疼死了，好在终于找到了人，以后一定要好好疼爱他。
　　这村后山上有个小破庙，萧潇决定暂时在那里落脚，要众人都拿出一点东西来“供奉神仙”。村民们心里发苦，却不敢违抗，只好各自回家去，有鸡蛋的拿鸡蛋，有青菜的拿青菜，有肉干的拿肉干。
　　萧潇抱着狗娃到了小破庙，运转灵气把破幡布、破香坛、烂木头以及灰尘都先清出来，再用阴火卷一圈，小破庙就变成空荡荡的四堵漏风墙。他才炼完补天的天土，这会儿炼点补墙的土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等到村民们不情不愿地拿着“贡品”来到破庙时，就惊讶地看到小破庙已经完全变了个样，简直就是一个完好的屋子，比一些村民的屋子还好，只是屋顶还有破洞，屋里还空荡荡没有家具罢了。萧潇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让村民们更加敬畏了。
　　萧潇把东西收下之后，把人都打发走了。狗娃虽然一直静静地坐在一边，但萧潇看得出来，只有他们独处和有别人在场，他的情绪是不一样的。
　　“饿了吧，我现在就做饭，很快可以吃了。”东西有了，可是没有锅碗瓢盆，萧潇犯了难，最后只好生个火堆，埋了两个鸡蛋进去。劈两个竹罐子，接了山泉水，把肉干撕碎了放进去，然后架在火上烧。
　　狗娃一直盯着那个火堆看，然后就见到那个人把煮好的肉干汤端过来，用一把粗糙的木勺子舀起来喂他。狗娃吃了两口，然后推了推他的手，发出一个轻轻的“吃”。
　　萧潇一下子就鼻酸了，怎么能这么懂事呢。“我不饿，这是给你吃的。”狗娃看他不吃，才自己把肉干汤都吃完。真好吃啊。肚子暖暖的。
　　鸡蛋烧坏了，不能吃。看来还是要尽快置办各种家具厨具。萧潇决定立刻进山打猎，然后到镇上换取被褥等急用的东西。
　　打普通猎物对修士来说是手到擒来，萧潇一手抱着狗娃，一手就料理了一头野猪，然后提起野猪直接飞到镇上的屠宰场。屠宰场的人战战兢兢地接待了“仙师”，然后一脸迷茫地和“仙师”做了一笔交易。
　　萧潇拿着钱，买了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口铁锅，十斤米面，一床被褥，两身小孩衣裳，把钱花了个精光，然后提着一堆东西又飞回了小破庙。嗯，现在已经不叫小破庙了，萧潇把那里叫作“小院”。
　　从此以后，这个镇上的人经常可以看到一位抱着小孩的仙师飞来飞去，飞来的时候都是提着一头猎物，飞回去的时候就提着各种各种的生活用品。有人听说仙师住在某山，以打猎为生，还曾经出钱邀请他去某地打虎除害，仙师去了，轻轻松松就把那里多年的虎患除了。
　　先不扯那么远，就说萧潇来到阜上庄的第一天晚上，给自己和狗娃收拾出个住所来。狗娃吃了晚饭，洗了澡，换上了干净舒适的衣服，然后偎依到萧潇怀里。小孩子对真正待自己好的人，是很容易交付所有信任的。
　　萧潇揽着狗娃，与他额头相抵。他们曾经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亲密无间，神识相交。现在虽然已经转世，但朦胧的神识里还有着熟悉的痕迹。这个小孩，确实是初阳的转世。
　　萧潇再睁开眼时，眼底已经有些湿润了。狗娃虽然不懂，却会伸手去帮他抹掉。
　　“以后我就是你的……”说到这里，萧潇突然想起了高僧的劝告，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了，我会养你、教育你、保护你。我希望你可以一辈子快乐平安，就取名叫‘乐平’吧。以后你就叫‘曲乐平’，好不好？”
　　狗娃，现在是曲乐平，懵懵懂懂地点头。
　　找到了曲乐平，萧潇重新有了生活的目标，他不但要让他衣食无忧，还要吸取前世的教训，把他培养成一个有见识、有担当、有责任感，不会为了私情抛弃大义的人。这样，曲乐平就可以做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不会重复前一世的悲剧了吧。

　　在萧潇的悉心照料下，曲乐平很快就摆脱了干瘦，开始恢复健康。萧潇一面教他文化，一面教他修炼法门。曲乐平天赋不错，很快就把前几年的蹉跎追平，越来越显出聪明的样子。
　　偏僻之地资源太少，不是修炼的好地方。等到曲乐平八岁时，萧潇就带着他到各地游历，遇到灵气浓郁的地方就停留下来修炼。一路上也遇到不少事，萧潇就借着这些事，一点一点地给他灌输为人处世的道理，树立大义道德观。
　　曲乐平对待师父十分尊敬，对师父教的道理都认真体会，尽力奉行。萧潇既觉得欣慰，又有种失落的惆怅。他一直在告诫自己，要端正师父的身份，不要做多余的非分之想，曲初阳是曲初阳，曲乐平是曲乐平，绝对不可以混淆；行动上他做到了，便是心里，自欺欺人地也以为自己做到了。
　　只是随着曲乐平渐渐长大，和曲初阳越来越像，萧潇偶尔会看着他愣神，终于承认心里还是起了一丝侥幸期待。那十年幻境，不是什么影响都没有留下。
　　曲乐平注意到师父再一次看着自己发起了呆。这种情况以前也出现过，现在越来越频繁了，有次师父还看着他喃喃念着“初阳”两个字，好像把他认成了别的人。他心中暗自担忧，这和老年痴呆症很相似，他在某个村民的家中见过。只是，修士也会得老年痴呆吗？而且师父看起来也不老。不过师父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或许已经是一把年纪了？
　　师父待他恩重如山，曲乐平决定，四处探访名医圣手，看有没有办法。但是访了两个月，毫无所获，大夫们都说这是衰老的缘故，无法扭转的。曲乐平想，还是应该找修士问问。
　　师父不让他跑远，曲乐平就每天折许多纸鹤，让它们四散飞走。纸鹤上写明自家长辈是修士，近来有什么样的症状，所以想寻求广大道友的帮助。散了上千只纸鹤出去，回来了三只，其中一只写的是安慰性的话语，一只写的办法好像不太靠谱，一只却带了个人回来。
　　这人是个喜欢研究问题的丹修，一看这情况没见过，就屁颠屁颠地跟着纸鹤过来了。曲乐平没想到会这样，就说你先在一边等着，自己去问问师父的意见。那丹修点点头，就在原地等。
　　萧潇听曲乐平说请了位对医术颇有研究的丹修，来帮他查看身体情况，立刻就拒绝了。他的身体他知道，当年哀毁过度，早就伤了元气，后来十年沉溺幻境、十年断绝修炼，出来后又急于增长灵气，苦苦支撑煅烧天土，已是残破不堪。这些年来他虽也有在调养，到底是补不回来，只是表面无碍罢了。这些情况怎么可以让曲乐平知道，让他担忧呢？
　　曲乐平没想到师父会坚决拒绝，有些苦恼，但也没有违背他的意思。那丹修却不甘愿放弃，就假装告别离去，再扮成过路的凡人，去他们住所讨要一点食物。曲乐平拿着馒头给他的时候，看他对自己挤眉弄眼，暗叹一口气，到底是让他和师父见了一面。
　　曲乐平还在想，那个人要怎么对师父进行望闻问切，却见他只是看了师父一眼，道了谢，然后拿着馒头离开了，就好像真的只是一个过路人。曲乐平看见那人落下的一个小包裹，猜想应该是故意的，就和师父说他拿去还给人家，师父没有起疑。走了一段路，果然看到那人在前面等着自己。
　　丹修看见曲乐平，就迎了上来：“道友，你师父竟是萧潇？”
　　曲乐平一惊，“你如何知道的？”
　　丹修慨然，“阿修罗打开两界缝隙入侵人间的事你知道吧？萧潇可是补天之战中的重要人物。我一看见他就认出来了。能炼天土的阴火啊，据说用阴火炼丹药，效果也非常出众。”
　　曲乐平十分惊奇，阿修罗入侵他知道，但是师父从来没说过自己也参与了对抗，还是炼石补天的重要人物，他根本不知道师父会阴火。
　　在曲乐平的追问之下，丹修把他知道的有关萧潇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包括曲初阳的事。丹修没见过曲初阳，不然他就会发现，眼前的年轻人和九霄派叛徒长得一模一样。
　　听到曲初阳的名字后，曲乐平愣住了。自他有记忆起，他就跟在师父的身边，师父对他非常好，无微不至。他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突然发现自己是师父前世道侣的转世，他根本接受不了。
　　丹修觉得自己没办法为萧潇诊断，马上就离开了。曲乐平留在原地待了很久，心绪始终不能平静。这样一来，师父的所有作为都解释得通了。可是，师父到底是用一种什么心态在看待他的呢？
　　萧潇见曲乐平久久不归，发了传讯符，才把曲乐平召回神。他一步一步走回师徒俩居住的小院，看到师父在油灯下帮他补衣服。这个场景，曲乐平见过很多次，今天却突然产生了疑问：这到底是一个父亲在给儿子补衣服，还是一个妻子在给丈夫补衣服？
　　萧潇看他呆呆地站在门外，问：“乐平，怎么了？”
　　曲乐平调整了一下呼吸，迈步走了进来，然后他萧潇旁边跪下。
　　萧潇吓了一跳，立刻去扶他起来，“这是怎么了？”
　　曲乐平却没有起来，而是说：“师父，我想一个人去游历锻炼。”
　　萧潇顿了一下，“你想去哪里，我可以陪你去，你先起来。”
　　曲乐平摇摇头，“我想一个人去。”
　　“怎么这么突然？”
　　“师父对我很好，但是师父过度保护了，我总要自己去成长的。”
　　萧潇很失落，“这是……嫌弃我了？”
　　曲乐平大急，“没有，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嫌弃师父。”
　　萧潇茫然地看着桌上补了一半的衣服。
　　曲乐平又磕了一个头，不敢看他，低语道：“师父，曲初阳已经不在，莫再想他了吧。以后请师父好好为自己而活，我也会继续将师父当作亲生父亲般孝顺。”
　　萧潇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脑里嗡嗡地响着“他知道了，他知道了”。联系白天发生的事，萧潇大概明白了曲乐平突然这样的原因。十几年都端着为人师为人父的样子，这时倒是帮了他的忙，努力提了提嘴角，他强自应答：“自当如此。”
　　于是定下了，曲乐平明日一早就出发，一个人去历练。
　　萧潇在油灯下坐了一会儿，然后继续拿起针线，慢慢把那件衣服给补完。或许，他以后都不能再帮他补衣服了。
　　隔日清晨，萧潇目送曲乐平走远，直到看不见一点影子，还是呆呆地看着。他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是不是再去一趟东海呢？萧潇问自己，最终却还是摇摇头。曲乐平知道了大概会生气的。
　　枯坐了一天后，萧潇到底尾随着曲乐平走入人间。万一徒弟有了危险，他也能及时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