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司》妖都某腐

9、九

　　曲乐平在人间游荡了半年，见到了形形式式的人物，也听闻了各种各样的故事，见识着实长进不少。偶尔也能听到师父的名字，这才知道原来师父的能力那么独特。这本该让他如月亮般独霸夜空，结果却是黯然退场。太让人叹惜了。
　　看得越多，他越是发现师父内心的纯粹十分珍贵。对于师父的不幸，他感到心疼。但他还没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师父，于是继续游历。
　　近来有传闻，西珏山将要有遗迹开启，规模不小。这个消息应当可靠，因为那遗迹五十年前就曾开启过一次，许多修士进入其中探险，不少人得了极品宝器，也有不少人没来得及出来，困在遗迹中，生死不知。曲初阳的父母就是进了这个遗迹没回来。
　　随着西珏山的征兆越来越明显，大量修士往那里汇集，曲乐平也在其中。萧潇对遗迹、宝器什么的没兴趣，但遗迹里一般都很凶险，他担忧曲乐平的安全，所以也跟了过去。
　　遗迹渐渐显露出来，即将开启，所有人都蓄势待发。萧潇隐藏在人群中，找到了曲乐平的身影，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轰一声，遗迹开了，所有人争先恐后地往前冲。萧潇努力在人潮中跟随曲乐平，可是一进遗迹里还是失去了他的踪迹，所有人被分散到不同的地方去了。
　　萧潇庆幸自己早在两人的灵台中建立了联系，此时他逼着眼睛细细感应，就找到了曲乐平的大致方向，一路无视天材地宝，只管赶过去。
　　曲乐平落在一个山谷里，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虫蛇鸟兽的攻击，然后遇到一条大蟒。大蟒拦住了去路，躲不开，只好战斗。大蟒攻击力不弱，曲乐平费了一番工夫才把它杀掉，把蟒珠、蟒胆收进储物袋后，继续前进。
　　曲乐平出了山谷，遇到几个修士，大家约好一起行动，互相照应。一开始大家还算合作愉快，杀妖兽、采灵草，按参与度分配所得，直到遇到一把极品宝剑。剑只有一把，谁也不肯放弃，于是闹翻了。曲乐平不想和他们纠缠下去，偷偷离开。
　　因为曲乐平一直在移动，萧潇每隔两个时辰就会停下来感应，调整前进的方向，经过一天的赶路，他离曲乐平已经不远了。
　　不得不说，在遗迹里一个人行动的危险性确实比较高，曲乐平为了拿到一个先天宝鉴，惊动了一匹邪狼，然后被兽潮追得东躲西藏，最后躲进了一个山洞里，搭建起结界才算抵挡住了。他松了一口气，微抖着手（结界起得太急，手有点儿伤到了）把先天宝鉴拿出来看时，没拿稳，先天宝鉴掉到地上的瞬间，放出一阵光，把他罩进了幻境里。
　　萧潇再次感应曲乐平的方位时，发现这次偏差大了很多，说明曲乐平之前快速移动了，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遇到了危险！萧潇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加快速度赶过去。
　　曲乐平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哦，他好像是叫曲初阳才对，他是……九霄派，对，他是九霄派的弟子，云多长老的孙子。他刚刚自创了一招剑式，要去跟爷爷显摆。他来到了爷爷的洞府，假山那边有动静，他走过去一看，假山里转出来一个极水灵的少年，很好看。
　　少年噗嗤地笑了出来，“道兄，我可不是你爷爷。”
　　啊！曲初阳觉得这简直是天籁。
　　心跳脸热，不知所措，曲初阳有了很新奇的体验。这个叫萧潇的少年，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带他去看日出，争取成为他“双修”的伙伴。他得逞了。
　　住在一起的一年多里，曲初阳觉得每天都很充实很快乐，尽管萧潇还不开窍，曲初阳却越陷越深。所以当萧潇说他要离开的时候，曲初阳忍不住爆发了，强吻了人。后来是两年别离，此情丝毫未减，更似成了执念。
　　宗门大比，曲初阳获得了好成绩，兴冲冲地去找萧潇。这一次，萧潇终于不再懵懂。曲初阳心中狂喜，他从心上人的含着情意的眼神中品尝到蜜糖。
　　可是老天爷为什么对他那么残忍，总是不肯成全他的幸福，为了得到心上人，他就要损害宗门的利益。他不想这样做，可是萧潇，他也放不下。怦怦跳着的那颗心脏，每一下都在摧残他对道义的坚守，执念占了上风。
　　萧潇找到曲乐平躲避的山洞时，兽潮还没有退去。他施展出阴火护身，被伤了四五处，才闯进了山洞里。幸好曲乐平的结界对他无效，不然就是前后夹击了。山洞里却没有人，只有一个宝器躺在地上，镌着“先天宝鉴”四个字。
　　萧潇感应到宝鉴上的幻境气息，知道曲乐平被摄到幻境里去了，脸色一变，赶紧运转灵气，也跟着钻进幻境里。
　　萧潇一睁开眼，只看到一片红，头上好像盖着一块布。萧潇心跳加速，这个场景他曾经在蜃珠幻境里经历过无数遍，接下来会有一双手掀起红盖头，然后他就会看到那个人……
　　曲初阳终于如愿以偿地和萧潇拜了天地，他如痴如醉地掀起那个亲自挑选的红盖头，和心上人四目相对。
　　萧潇毕竟是在幻境中待过整整十年的人，在最初的错乱之后，他很快清醒了过来。“这个人不是初阳，初阳已经死了。这个人是你养大的孩子，叫曲乐平。他视你如父，尊敬你，孝顺你。现在他陷入幻境中，你不能趁人之危，把他卷入难堪的境地里。你不能沉迷，你得把他救出来。”
　　萧潇不断地对自己下命令，终于在曲初阳的靠近中推了推。尽管力度很小，还是让曲初阳停顿了，他睁大了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萧潇？”
　　萧潇汪着泪，颤抖着嘴唇，“乐平，你醒醒，你快醒醒。”
　　曲初阳红了眼，“萧潇，这种时候你为什么叫着别人的名字？和你拜天地的人不是我吗？为了你不惜背叛宗门的人不是我吗？为了你可以献出生命的人不是我吗？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把心肝剖出来给你看。”
　　萧潇可以抵抗先天宝鉴的威力，却抵抗不了曲初阳委屈的语气，原本要推开人的手反而盘了上去，“初阳，你要我吧，你要我吧。”
　　缠绵至极。
　　萧潇从曲乐平的怀里醒来，悄悄对他施展了安魂术，又静静地看了他半晌。然后起身走前几步，强行拓展经脉，阴火大烧，暴力破除了先天宝鉴营造的幻境。
　　山洞外的兽潮已经退了。萧潇背着人，顺利地出了遗迹。找了一个安全的山谷，把人放在一个山洞里。感觉曲乐平该醒了，萧潇避到远处去暗中守护。
　　曲乐平醒了，萧潇放心了。他已决定真正放手离开，梦醒之后，所有的不堪，他一个人承担。

　　曲乐平茫然了很久，才接受了前世的记忆。那段情感太深刻，让他一想起，心脏就揪着疼。然后他想起了幻境最后和萧潇的缠绵，脸色一下爆红，又想起半年前离开时说的话，顿时纠结万分。有着曲乐平和曲初阳双份记忆，他像是一个身体里住进了两个人般，矛盾极了。
　　不管怎样，先回去找萧潇吧，已经离开半年了……对了，他不是在遗迹里吗？怎么出来了？而且他不是进了幻境吗，谁把他救出来的？
　　曲乐平重新拿出先天宝鉴，让它认了主，然后施法查看……萧潇！萧潇也进了幻境，是他把自己救了出来！所以他真的和萧潇……
　　曲乐平再也待不住，立刻就赶回他们的小院。紧赶慢赶也花了三天，一路都在纠结见到了人要怎么说，推开门一看，没人！屋里的东西都落了一层灰，看起来起码好几个月没人住了。曲乐平不由一阵心慌。在附近找了一天，没有踪迹！
　　除了这里，他还有什么地方可去？曲乐平想不到，只好把他们住过的地方一个个找过去，但都没有线索。曲乐平的记忆不管用，那就试试曲初阳的记忆。化了装去拜访九霄派，去已成废墟的长卢山，还是没有找到。
　　曲乐平疲惫地走着，心里不知第几次在问，他会去哪里。突然一条线索从他脑海里闪过，他停住了脚步，集中精神去追寻那条线索，是什么，是什么……
　　那个丹修的话语从脑海深处翻出来：“听说曲初阳死后，萧潇就一直守在他墓地里，守了二十年。炼制天土需要元火，这才有人想起了他，把他从墓地抬到了营地。那时萧潇形销骨立，五感闭绝，就像个死人，多亏一位高僧把他唤醒……”
　　墓地！曲乐平拔腿就跑。
　　萧潇感得自己大限将至，但他看着曲初阳的墓碑，心里难得很平静。离开曲乐平后，他就来了这里，在附近造了一间小小的木屋，每天来曲初阳的墓前看看。和之前守在这里的二十年不同，他不再悲伤了。留在人间的最后一段时光，能够静静地陪伴心上人，他很满足。
　　黄昏了，你看是不是很美？
　　萧潇慢慢走回小木屋，手里拿着一把野花，和放在曲初阳墓前的花束一样。每天采一把野花，一半放在墓前，一半插在小木屋的瓶子里。
　　他刚理好花束，身后的门被推开了。转过来一看，是一个让他不敢相信的人。是乐平吧，可是那双眼睛是怎么回事呢，这样的眼神不可能出现在乐平的身上，这明明是初阳才会有的眼神啊。
　　那个人也不说话，走过来就把他抱住了。萧潇更加迷乱了，是初阳从墓里出来了吗？
　　接下来的事，发生得那样顺理成章，以至于萧潇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开启了幻境，可是蜃珠不是早就没了能量吗？啊，管它呢，被初阳抱住的感觉太好了。
　　日出东方，萧潇如平常一样醒来。身边如平常一样空荡。他垂下脑袋看着地板，心想果然是梦吧。屋外传来脚步声，萧潇像被吓了一跳，慌忙跑出来一看，那个人正从墓地的方向走来。
　　曲乐平看见了他，加快了脚步走来，停在他身前。这个人，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就算经历了那么多事，眼神却依然纯粹。曲乐平看着，不由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
　　萧潇只觉得心里咔嚓一声，仿佛什么东西裂开了，一种巨大的委屈心酸从内心深处涌出来，冲毁了他的平静。他扑进曲乐平怀里，伏在他的肩头，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曲乐平抱住了人，一下一下地轻轻抚着，“我回来了，我回来了。”萧潇的哭声似乎把曲乐平和曲初阳给融合在了一起。
　　大哭过一场，萧潇坚持不住，很快昏了过去。曲乐平给他细细探查，才知道萧潇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天意弄人的感觉再次降临到头上，不过他这次不再那么激动了。生同衾，死同穴，足矣。
　　萧潇醒来后，偎在曲乐平的怀里，十分柔顺地叫着“夫君”。他叫一声，曲乐平就应一声，过了一会儿，又叫一声，又应一声。
　　萧潇的精神败得很快，十日之后，昏迷的时间已经超过清醒的时间了。又过了十几日，萧潇突然精神又好起来，和曲乐平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曲乐平知道是回光返照了。
　　萧潇去得很平静，还跟曲乐平说看到了一束光，“大概我是要上仙界了。我不跑远，就在上面等你。你慢点来……”
　　曲乐平把曲初阳的坟掘开了，开了棺，把曲初阳的骨头往一旁挪了挪，然后把萧潇放在中间。接着把墓碑上的字削掉，重新写上“曲萧合墓”。然后自己也进了棺里，和骨头一左一右护着萧潇。
　　曲乐平躺好之后，施法让力士盖棺，填土。这个法术还真好用，都不用麻烦别人。
　　修士当然不会被活埋死掉，所以他还需要最后一步，很简单，凝聚灵气于手掌，然后往自己天灵盖上一拍……

　　六十日前。天庭。
　　玉帝寿宴，大小神仙会聚于天宫。新晋地仙萧潇初临天宫，游玩时迷失了道路，遇见了帝子。萧潇为帝子风度所吸引，宴后纠缠。帝子于是向王母抱怨。王母不悦，禀告玉帝，将萧潇打入销魂司受罚。
　　期限已到，销魂司阵法起了波纹，萧潇回归仙界。
　　“出来了，出来了。”销魂司外，一群等待已久的地仙高兴地迎了过来。萧潇一看，都是自己的好友。对了，他是一个地仙，被罚去人间受情苦的。
　　“走走走，回去我们给你摆酒压惊。”他被好友们簇拥着离开，中间失落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都是镜花水月吗？
　　地仙们的喧闹平静之后，销魂司的阵法再起波纹，走出一个男仙。男仙看了看地仙们离去的方向，然后迈步走上另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