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快乐在云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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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明明太阳正当空照得耀眼，大雨却穿过云间，从碧蓝的空中倾盆而下----太阳雨来了。大滴的雨点冰雹般砸下，草间、青石上、树叶上四处泛起水花。银月的衣服湿透了，水珠汇成线，细流般地沿着发梢往下淌、顺着睫毛颗颗滴下。左手在脸上一抹，右手推开伸向自己的竹伞，随即再次跳出伞下，银月一边伸出双手，一边偏着小脑袋、笑盈盈地去欢迎今夏最大的一场雨，去接夏季里清凉的水花。山路泥泞，野花弯腰在雨里挣扎，却丝毫不影响银月的兴致，她继续向上爬。忽然间，她轻巧地飞上一块山石，又燕子点水般地在一块块突兀的河石上跃动了几下。稳稳地落在山涧中的银月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蹲下，低头掬起一捧急流的泉水，喝到嘴里，冰凉里透着清爽，虽不似蜜茶那般的甜，却是甘冽由口中传入心脾间。曾经，母后都不允许她喝未煮过的井水，更别说喝这样的“野水”了。想淋雨吗？那可不行，谁让她是公主呢----可偏偏，她是喜欢淋雨的。那次，小夜看出她喜欢淋雨，就偷偷放任她，可又怕她病了，就事先熬姜汤加了蜂蜜给她。
“你们不用一个个都这么担心吧！”一抬头，看到陪她一起跳下的众人各个紧张地看着她，银月真的有点无奈了，“貌似，我轻功……”
“小心啦！”
银月猛一起身，却突然脚下一滑，说话间，已经被小夜和小鹰一左一右地及时拉住了。比较尴尬，刚才还认为自己轻功没那么差，幸好没说出口，否则多没面子啊。
“不是你轻功差，而是石头上真的滑。”
“死怪物，你又嘲笑我了！”这个坏家伙，他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的啊？雨水淋透了他的衣服，单薄的衣衫全都贴在身体上，显得12岁的孩子愈加清瘦俊朗了，还有，他睫毛上挂着水珠的样子好可爱啊，显得眼睛更大，更秀气了。看着小夜这幅样子，银月想伸手去抓他。
“真的没有了，雨后石头就是比较滑的。你小心了。”小夜边说，边伸出胳膊，给银月去抓。
“宫里的石头下过雨也没这么滑啊？”
“这里是山上，石头上常年有苔藓，下过雨，就特别滑。”
“那为什么宫里的石阶上不长苔藓啊？”
“因为宫里的石阶上土早被清理干净了，不长苔藓的啊！”
一路笑语，一路欢声，伴着雨的节奏，大家快乐前行。路边凹下的石窝处，雨水聚成才碗口大的小浅水湾，可是，就那么小的一汪“水潭”，里面却有小鱼游弋的身影，几条金色的小鱼不知疲倦地游了一圈又一圈。蚕豆大小的鱼游弋在碗大的水湾！原来，生命的存在，竟只需要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条件。越是卑微的生命，存活下来就越不需要太多的条件。他们存活，他们生长，他们生命卑微如野草，却也像逆风草般的坚强。它们生存能力强，适应性强，仿佛有一点水土便可以生长。正如，正如那些在艰苦条件下，挣扎着，任由皮鞭和烙铁打在身上，却坚强的活下来的奴隶们一样，正如，正如自己身边的这个不离左右、永远都任着自己胡闹、永远都包容自己的小怪物一样。
早上，自己全然不顾自己昨晚说过的话，就是不肯起床。蓝儿来了，却被自己飞去的枕头撵走。小夜来了，更是被自己任性的咬了一口，两道明显的牙印就立刻浮现在了那只纤细、布满疤痕的小臂上，可自己还是耍赖着不肯起床，直到偶然间，自己的目光瞥到了那正在渗出血珠的牙印上，那一刻，自己歉疚心疼的目光就直直对上了他微笑的脸庞。他调皮地笑着，连眉都没皱一下，不疼吗？朦胧中，又记起昨晚的玩笑，谁是狗狗的，又是在谁咬人了？
他只是简单的用水冲了一下，却没有包扎；他说不用管它，一会儿自然就好了；他还说，他小的时候真的被狠咬过，伤口好深，我问他为什么，他又说是因为他淘气了，我知道，才不是呢，他是被狗咬的吗？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口，却径直拿了梳子给我梳头发，铜镜里，牛角梳插进我乌黑浓密的长发，梳齿滑下，梳头的同时，他在刻意按摩我的头皮呢，许秋姐姐说过，这样做可以促进血液循环，对疏通经脉大有好处的。他的样子好认真，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头发，让我有机会偷偷看他。他动作轻柔，手又巧，从不会拽疼我的头发，其实许秋姐姐也是一样的，可为什么我就偏偏喜欢让他来给我梳头发，难道是因为喜欢偷偷看他？看铜镜里，他手指上绕着我缠缠绵绵的青丝、绕着我的长发，还，还绕着我的牵挂，为什么，为什么会总是想到他，这种感觉，是不是就是牵挂？
昨晚，假山深处的石阶上，小夜坐在上方，我坐在下，在他的膝盖上，我随意地靠着，随意往上趴；今晨，出了宫，我依然睡眼朦胧----还困呢，于是小夜蹲下----他把我背起了，这次，是在他背上，我疏懒的一靠、一趴。整个人都趴在他背上，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为什么，这种感觉让我觉得羞呢？明明，我没做错什么啊。那时，天刚蒙蒙亮，王宫外，道路两旁的街市和店铺还睡得静谧而安详。他们三人一犬，四个身影一路疾行，留下身后尘土飞扬。自己也曾偷偷地睁开眼，看他清秀的眉宇，看他俊朗、又略带棱角的面庞，他的气质，真的就像哥哥二皇子一样。胳膊搭在他肩上，手就那么自然地垂下，随着他的跑动，自己的指肚就一次次触到他的胸膛，不愿意醒来，因为自己是那样贪恋能够趴在他背上，那种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一样；又不愿睡着，因为太喜欢能够听到他的心跳、近距离看到他的模样。真正醒了，揉揉眼睛，才发现，就如现在一样，他依然在自己身旁。
“就这么一点水，也会有鱼？”
“有水就可以有鱼！”
有水就会有鱼，是不是就像有夜，就会有月亮？
“鱼从哪里来啊？”
“也许是雨大的时候从水潭里冲出来，水小了，又留在这个地方？”
“那天晴了，水干了，鱼会死吗？”
“也许吧！”
掬起一捧水，让一条鱼游在自己的掌心，银月飞快地跑到潭边，将鱼扔在里面。碧绿的潭水仿佛一块翠玉被安放在林间，映着玉立的倩影，也映着后面那个清瘦的身形。
“这样鱼就不会死了。”
鱼不能离开水，就像黑夜永远有银色的月亮。
水从指逢流走，可还有鱼在自己手上，小夜飞身跳起，摘了一大片叶子，掬起水、掬起剩下的几条小鱼，倒进水塘。
“什么叶子，这么大？”
“梧桐。你看，卷起来，小舟一样。就是那个。”
“好高，好直的树啊，传说中的‘凤栖于梧’，就是这种树吗？”
“对，小公主就是凤凰，要不要爬到树上？”
“破怪物，你又拿我开心了。”
“哪敢啊？现在不到季节，否则梧桐开了花会很香。”
“梧桐花什么样子？”
“紫色的，一串串的，每只都像一个倒扣的钟。”
“好看吗？”
“当然好看了。”
“那到时我们再出来，你陪我坐在树上！”
一块小石子被扔进草丛，一只大鸟呼扇着拍起翅膀，扇动着密草一阵稀里哗啦地乱响，“呜汪”的一声，身边的小黑狗犹如离弦的剑般窜出，霎那间，一团半死不活的东西露出色彩斑斓的羽毛，已经被叼在了小狗的嘴上。
“那是什么？它的羽毛好漂亮！”
“小公主，那就是山鸡啊，它不光毛漂亮，肉也很好吃呢！”
“那我们现在烤肉吗？”
“现在下雨，没办法点火了！”
“没意思，肉现在不能吃，毛漂亮也没什么用，这狗抓山鸡基本就是没用。”
“谁说没用啊，毛可以做毽子踢啊？”
说着，小夜取出铜钱，小鹰拔鸡毛，小辰从衣服上拆下一根线，三人合力，几下就给银月绑出了一个漂亮的鸡毛毽子。
“这个东西，好像只有汉人才会踢，看瑶姐姐踢过，我不会……。”那是瑶姐姐在银月身边的最后几天，如果没有那晚的惨状，一个上下翻飞的五彩毽子，就将是瑶姐姐留给银月的最后记忆。
“就这样！”说着，小夜踢起了毽，“你看。”
“你也是汉人吗？”真是个惊喜，原来小怪物也踢得这么好，小夜说着，又向外一脚，将毽子传给了小辰，小辰用脚接住，继续踢了几下，又转给小鹰踢。
“是。”
“你们都会啊？小夜，谁教你踢的。”
“我娘。其实不难的，对于常年习武的人，踢毽子很简单，公主也试试！”
“我来，真的是啊！”银月一边接过小鹰传来的毽子，一边试着踢，“小夜，那你娘也会武功吗？”
“她不会了。但她踢得很好的。不会武功也可以把毽子踢的很好。”
“对，太子妃不会武功，但也踢得很好！”一直沉默的小鹰终于说话了。七年前，才11岁的小鹰带着那身从修罗场上留下的伤被要进太子府中，适逢还是个天真南朝少女的太子妃初嫁。上午，她写字读书，下午，就在院中墙下，带着两个陪嫁的丫鬟荡秋千、踢毽子，正着踢，反着踢，两只脚换着踢，边数数边踢，几个人比赛着踢，其乐无穷，乐在其中，那时，身体还很虚弱的小鹰常常边值守，边在远处默默地注视着她。直到后来，太子妃和太子之间的矛盾日益加剧，终于有一天，太子打死了她的一个丫鬟、拆了秋千架，那只毽子也不知道给弄到哪儿去了。从此，太子妃脸上温和明快的笑容就与日渐寡，她不再玩耍，不再踢毽子了，而是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读书、写字、绣花。
“真的吗？那就多绑一个，留着给我嫂子！我最喜欢嫂子了。”
“那要等他们下次回来，才能送给她了。”
“真希望哥哥一个人走，嫂子留下。”
“你这样说，太子知道要生气了。再说，太子不是经常让小夕、小鹰带东西给你吗？”
“坏哥哥，整天就知道喝酒打人，要不就是弄这么丑的小狗给我，气死他好了。”银月边说，边踢了下脚下的小狗，小狗委屈的“呜”一缩脖子。
“哎呀，别欺负小狗了，你看，不止有鸡毛毽子，还有鸟蛋呢。”说着，小夜从草丛钻出，他的手里，拿着几个青皮的蛋，碧绿的滑皮，圆润的有如美玉一般。应该是那只山鸡留下的，这些鸟蛋，好漂亮啊。
爬到半山腰，不知不觉的，雨居然停了，碧蓝的天上，艳阳高照，先前的云朵都不知藏身何处了，统一不见了踪影。啾啾的鸟鸣、悉悉索索的虫叫渐渐取代了淅沥的雨声，回头向下望，银月惊讶的发现，原来爬到高处，一览众山小的同时，云彩竟能被自己踩在下方！
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荫，周围是林中雾气蒸腾，脚下，青山间，白云环绕着青松，放眼望去，远处更是架起一道彩虹，半山上的景色，竟美得仿若仙境一般。曾经，父王命令很多人在宫里修花园，建假山，可折腾了那么久，据说，还弄得叫什么“天怒人怨”，可宫中的景色却依然不如这里天成的青山秀水好看。
“小夜，这里的景色比宫里美呢！”
“公主是第一次来吗？”
“是啊，你呢？”
“我从前常爬山的。你看，那边有好多苹果树！”
“真的啊，上面还有苹果呢。”银月好兴奋，好吃惊，原来苹果树居然可以野生啊。
一个个不大的果子微微压弯了树的腰，加上苹果树也都不高，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能把苹果摘下，在泉水里洗了，咬一口……好酸啊！
“公主别大口咬！”----已经说晚了。
“怎么这么酸啊？”银月委屈的笑脸都苦了。
“因为没熟啊，现在是夏天，要秋天才能熟呢。”
“那现在能吃吗？”
“能吃，就是酸。”
“这么酸，还叫能吃啊！”
“真饿了，就不在乎苹果酸了。”多少次，小烟就是眼巴巴地坐在门口，等自己下山，等这些酸果子充饥解饿，可这些，恐怕是小公主终其一生都不会理解的。
“苹果树也可以野生啊？”
“当然了，其实苹果树最早都是野生的，是人为移栽在院子里的。”
“那我后花园的那几棵呢？”
“……”
“好啊，小怪物，又是你背着我跑到山上弄回来的，是不是？”
“半夜弄的，没人看见的了。”
“多危险啊，万一被抓到怎么办啊，我掐死你算了！”
“你抓的着我就掐吧！”说着，小夜施展轻功往上一跳，两手抓住一棵百年的银杏树树枝一荡再一撑，轻巧地坐在了粗壮的树干上，望着树下的银月笑。
银月向上看，觉得这个高度自己想跳上去很难，犹豫间，小鹰从背后将她抱起，小夜伸开双手去接，没费什么力气，银月就坐在了小夜身边。一旁的小辰和小鹰跳上了另一根树干。
“那些是什么啊？”银月伸开脖子眺望远处，那边，是一片黄色色调为主的建筑。
“那就是皇宫啊！”
“那边呢？”
“那是咱们过来时路过的街市啊，不过那时你睡着了。”
“那外面的那么大一片呢？”
“是土地啊？”
“是用来耕种的吗？”
“是啊。”
“谁来种？”
“奴隶啊？”
曾经，银月觉得自己的家----皇宫好大，可现在看，皇宫真的很小啊，准确的说，是好渺小啊。倒是皇宫外面的天地，那片由奴隶耕作的田地，真的很大。也许这才是书上说的“天大地大”、也许，那里才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公主看那边！”随着小夜的手指，银月看向另一边，远处，一群野鹿正在悠闲地吃草、游走。忽然，树下的小狗猛冲了上去，惊得那些小鹿四散逃窜，矫健的身影离开山路，巧妙地绕开周围茂密的灌木，一个弹指间，小狗一口叼住一个小鹿的脖子，将它扑倒在地上，继而又叼起，跑到小夜他们跟前。
“这个坏狗，怎么把这么漂亮的小鹿杀了！”
“这种狗，攻击其他动物就是直接攻击脖子的。”
“那就是坏狗了。”
“反正鹿已经死了，我们把它剥了皮烤了，吃肉吧！”
“可是……”
“可是什么，不敢吃了吧？”
“才没有呢。”想起昨晚的话，银月才不愿意服输呢。
于是，剥皮的剥皮，拔毛的拔毛，还有一个在挖坑垒砖，只有银月，傻傻地站在一边，袖手旁观，想干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干，只能坐立不是地看着眼前“屠杀”的场面。
“公主走，跟我去捡松塔！”小夜边说边放下手里的野鸡，在一旁的泉边洗了手。
“捡松塔干什么啊？”
“烧火啊。”
“为什么不用树枝呢？”
“松塔里面有油，好烧，而且烧出的东西有松香的味道。”
捡松塔、采松蘑、打水，松蘑都洗好了，再垒上了砖，这时，小鹰小辰那边才把那个整鹿收拾完。肉架在火上滋滋冒响，一滴滴油滴下，瞬间，火焰烧得更旺，炙热的外焰把肉烤的焦黄，泛着肉香。撒上盐和胡椒，调料的小颗粒就挂在肉上，诱人的色，勾人的香，银月早忘了之前的血腥，她太想尝尝。未经宫廷厨师的妙手，一顿大餐却已大功告成，烤鸡肉、烤鹿肉、煮鸟蛋、松蘑汤，再加上昨晚剩下的点心。更秒的是，之前的玩耍，加上现在火边一烤，身上的衣服都已经干了。
“公主小心烫！”小夜把一个鸡腿下方包了块梧桐叶子，递到银月手上。
“好香！”
“比宫里的御膳呢？”
“好吃多了，也有意思多了。”
“慢点吃，别着急，吃完了再让小狗去捉。”
“它吃什么啊？”
“你剩点骨头给它就行。”
“这点奖励就够了？”
“那你可以回去后帮它洗个澡啊。”
“一起来吧，我可不会啊。”
说着，银月一开心，把还剩很多肉的骨头扔向了小狗，小狗身子一跃，利索地叼起了骨头，缩到一边啃去了。原来，小狗真的如小夜所说，很乖，很棒！
“公主喝点汤，淋了雨，当心病倒。”小夜边说，边给银月盛了碗还冒着热气的汤。
“现在是夏天，没姜汤，我也不会生病的。不过，好鲜的汤！”
“我煮的汤，当然好喝了。”小夜得意地把头一扬。
“瞎说，让你给小鹰煮的马齿苋水，就好难喝。”
“你什么时候喝的啊？”
“我就是尝尝嘛。师傅说小鹰需要多喝点，我以为那个会好喝的。”原来是这样啊，小鹰在旁边暗想，只是师傅随口说了，公主居然记下了，她真的比她哥哥----太子善良的多。
“我们顶鸟蛋吧，谁的碎了，谁先吃！”
“哎呀，公主，错了，顶鸟蛋要用尖的那头来顶，才不容易碎的！”
“不信。”银月冲着小夜大声喊。
“不信……”空洞悠远的声音传来，是谁在喊？
“是回声，山里是有回声的。”
“真的吗？”
“不信你再试试啊！”
“小夜是小狗！”是小辰在喊。
“小夜是小狗……”回声响起，满山的动物全知道了这个“秘密”。
“小辰，你就不教点好的啊。看我怎么收拾你。”
“有本事你来啊。”说着，小辰如猴子般的在树上躲窜。
“你们俩，当心一起掉到树下去，”
“不会了。”
“抓到了。”
“饶命啊，我错了。”杀猪一般的叫喊
……
大家吃着，喝着，聊着，笑着，直到困极了的银月靠在小夜肩上轻轻打起了鼾。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快乐在云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