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疯》七朵玫瑰

3、第 3 章

　　坐在办公桌前的顾晨雾接完唐浅的电话，接着说道：“穆谦，把待会儿的行程取消，我今晚有点儿事情。”
　　看来老板有了更重要的约见，穆谦虽吃惊但还是恭敬地说道：“好的。”

　　顾晨雾自己开车去了约定地点。

　　唐浅提前到了，正低头看菜单，听到对面拉开桌椅的声音，她抬头，顺势将菜单推了过去，“我已经点了份香辣小龙虾，再点份蒜香的吧？”

　　顾晨雾没看菜单：“好的。”

　　“不要点儿别的？”
　　“小龙虾就可以。”
　　“这家小龙虾的份量特别大，两份足够我们吃了，你开车了吗？”唐浅没客气，把菜单收回去，继续看小菜那一栏。

　　“开了。”
　　“那就来瓶饮料吧。”

　　唐浅招手，服务员小跑着过来。
　　“这个，这个，还有这几样小菜，谢谢！”
　　“请二位稍等。”服务员拿着单子离开。

　　唐浅看向对面，顾晨雾今天穿的是白色的衬衫，领口微敞，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像是雕塑一样的。

　　热腾腾的小龙虾很快便端了上来。
　　足足两大盆并排放在桌子中央，几道小菜则放在四周。

　　唐浅将饮料瓶子打开，拿过顾晨雾跟前的杯子，帮他倒了一杯：“这是芒果汁。”
　　倒完，递到他的面前，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轻轻抿了口：“口感还可以，你尝尝。”
　　她举止自然，像是对待一个熟稔的老朋友。

　　顾晨雾淡淡喝了一口，惜字如金地答道：“可以。”

　　唐浅戴上一次性手套，动手剥虾，顾晨雾看着她的动作，稍事迟疑，慢慢戴上手套，拿起一个蒜香的小龙虾，动作斯文缓慢地剥壳。

　　吃了十几个小龙虾之后，唐浅喝了口饮料，眼神看向对面的顾晨雾，他比她吃得慢多了，她两个龙虾进到肚子里，他一个还没剥完壳。他像个闷葫芦，她不说话，他也不说。

　　唐浅轻咳一声，“我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这么牵挂彦雪，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我都很感激你。”

　　请他吃饭只是一个由头。
　　他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不缺她这一顿饭。
　　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儿什么来表达对他的感激。

　　顾晨雾剥虾的动作顿住，“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我听彦雪提起过，你只是她的一名患者，你们之间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在一台风险系数较高的手术中，得到了好的结果，而已。”

　　做那台手术之前，她莫名地自信心爆棚，总觉得成功的概率大些。
　　结果也果然如自己所料。

　　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顾晨雾突然停下了剥虾的动作，他两只肘弯撑在桌沿，两只手的手套上面沾满了虾油，他得微微抬着，才不至于让虾油沾到其他地方。

　　他微垂着头，视线不知道是在看自己的手还是在看桌上凌乱的虾壳。
　　像是被施了魔法，整个人定在了那里。

　　他这样的举动令唐浅有些诧异。
　　她在向他表达感激，他非但不反应，举止还有些怪异。
　　她同样怔在那里，表情奇怪地打量对面的顾晨雾。

　　僵持了三分钟左右，顾晨雾终于出声，他迟缓地、哽咽地说了句令唐浅瞠目结舌的话。

　　“我，喜欢她。”

　　顾晨雾喜欢自己？！

　　唐浅瞳孔地震，呆愣在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想过顾晨雾的动机，除了患者对医生的感激之外，会不会还有点儿其他的。
　　但压根没敢往这方面猜测。

　　他和她处于不同的阶层，如果不是他患病，她是没有机会接触到他的。

　　她大脑有些浑沌，脑海里恍恍惚惚地回忆。
　　顾晨雾什么时候对自己表达过喜欢这种感情？
　　他们之间的相处，就是正常的医生与患者，她查房，问询他的各种情况，他配合式地作答，偶尔加几句家常。

　　一切都非常正常。

　　她仓皇地起身，“我，我去下洗手间。”
　　她逃也似地去了洗手间。

　　站在洗手台前，她静静地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未施粉黛的脸上，皮肤暗沉，毛孔粗大，眼睛周围有细细密密的纹路，不光如此，眼睛下方的眼袋也很明显。
　　顾晨雾如果知道她就是她？
　　她轻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这应该比她死了更加令他难受吧。

　　打开水龙头，她掬了一捧水洗了把脸，抽了几张纸巾拭去脸上的水珠，慢慢走了出去。

　　顾晨雾已经脱了一次性手套，安静地坐在那里。两大盆小龙虾，她吃了十几个，他吃了不超过五个。

　　她慢慢坐回去，淡笑着看向他，“听到你喜欢彦雪，我很替她高兴。能被你这样优秀的人喜欢，是她的荣幸。很可惜，她没有这个福气。”

　　“是我没有这个福气。”

　　唐浅拿起饮料，喝了一大口，“在她眼里，你们就是正常的医患关系，她做梦也没想到你会喜欢她。”

　　“我因为住院耽误了一些工作，出院后想把公司里的事情好好处理一下，一切进入正轨后再找她。可惜，迟了。”
　　“顾总值得更好的。”
　　“她就是最好的。”

　　唐浅被呛得咳嗽了两声，她表情莫名地看向顾晨雾。
　　知道他喜欢自己已经很令她吃惊了，他竟然能说出自己是最好的这样的话。
　　要知道，现在距她“死去”已经过去了三年。
　　要换作一般的男人，别说三年，几个月就可以找到新的女朋友。

　　在她的注视下，顾晨雾黝深的眼眸竟然慢慢泛了红。

　　唐浅握着饮料杯子，石化了。

　　“阿姨，我知道我的请求有点儿冒昧、唐突，可是，我真得只是想给她找一处地方，让她在另一个世界安安稳稳地，让我有个可以寄托哀思的地方。”

　　“在，在殡仪馆里也是一样的。”唐浅脑子有些乱，“再说，等你结婚之后，你就慢慢淡忘了，就不需要再去看她了。”
　　顾晨雾闭了下眼，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会结婚的。”
　　“不会结婚？”唐浅懵了，“为什么？”

　　“她不在了，我能跟谁结婚？”

　　“我不在了，你就这辈子不结婚了？”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唐浅马上改口，“我是说我外甥女不在了，你这辈子就不结婚了？”

　　“是的。”

　　“这……”

　　这不是纯爱战士，这是纯爱战神吧！

　　唐浅心脏噗通噗通狂跳。
　　她生平第一次被别人的爱意所感动。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双手使劲地攥紧、松开，松开，攥紧。
　　良久，她道：“你能换个要求吗？”
　　她没死，光是在殡仪馆里留个“印迹”就已经令她有些不安了，她不想有一块墓地，时时刻刻来“惊扰”自己。

　　墓地这东西，等她真正死了再用也不迟。

　　顾晨雾定定地看着她。
　　他大概没想到自己提出的要求会遭遇如此大的阻力。
　　他没有奢求，他愿意承担所有费用，只是给任彦雪一个安葬的地方。
　　过分吗？难吗？
　　可对方为什么执意不答应？

　　他不解，他困惑。

　　任彦雪人都已经死了，他还能提什么要求？
　　唐浅说完这句话，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
　　他那么有钱，啥也不缺的，他能提什么要求？

　　顾晨雾凝眉思索，突然，他瞳孔紧缩了下，“阿姨，你有任彦雪生前的照片吗？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发些给我？我好留个纪念。”

　　“照片？”唐浅愣了下，“有的有的。”
　　她抓起桌上的手机，“哦，对了，不在这部手机里。”

　　之前的手机掉到海里，被水浸泡后已经不能用了。
　　她到这里后新买了两部手机。
　　之前的照片都保存在另一部手机里。

　　“你那里没有她的照片吧？”
　　“有一张正面照。”
　　“有一张？”

　　顾晨雾拿出手机，直接举起来，他手机的背景竟然是她的工作照。
　　穿着白大褂，表情一本正经的大头照。
　　她身子往前倾了下，疑惑地歪着头，“这是工作照。”

　　“是，贴在大厅里的工作照，我翻拍下来的。”

　　唐浅恍然大悟，“我就说呢，难怪看着不是很清晰。”

　　他收回手机，食指滑动，重新举到她面前，“还有几张，是背影。”
　　她在走廊，她在医院大厅，她站在窗前眺望远方，……
　　穿着白大褂，头发利落地挽着，她只一扫便知道，那是自己的背影照。

　　她看向他的眼神非常复杂。
　　她从不知道，他对自己如此用心。

　　顾晨雾浑然不觉，他收回手机，“方便的话，吃过饭我跟着你去取吧？”
　　他似乎迫切要看到她的照片。

　　唐浅内心乱糟糟的，她想了想说道：“那部手机放在哪里，我也不是太确定，等我回去找找，找到后我再跟你联系。”

　　“要么，加个联系方式，等您找到后直接传给我，可以吗？”
　　“也，行。”

　　她拿过自己的手机，两人互加好友。

　　顾晨雾的头像看起来是风景照，唐浅看着眼熟，将其头像放大，她惊愕地捂住了嘴巴。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张照片就是刚才她眺望远方那张中截取的一部分。
　　她眼中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