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疯》七朵玫瑰

2、第 2 章

　　似是怕唐浅反悔，顾晨雾立马问道：“现在可以吗？”
　　唐浅仰头看了下路灯，思虑几秒，“那麻烦顾先生到人民路这边的相聚咖啡馆吧。”

　　咖啡馆就在对面，她走几步路便到。

　　咖啡馆里灯火通明，但里面顾客不多，唐浅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点了杯咖啡，边喝边等。

　　这三年，那些曾经的旧识，她只见过施梦。
　　今晚要见的顾晨雾，算是第二个。
　　为什么要见？
　　她也说不上理由。
　　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

　　门声响动，她蓦地抬头。

　　一身深色西装的顾晨雾慢慢推门走了进来，他面无表情，气质清冷矜贵，进来后，他站定，目光四处逡巡，在触到唐浅的视线时，他突然怔在那里。

　　施梦第一次见到衰老的唐浅也是这副表情，吃惊、难以置信。

　　怔愣几秒，顾晨雾抬步，慢慢走到桌前。

　　咖啡馆的光线足够强烈，她脸上的细纹，她头顶的白发，她松弛的肌肤，无一不落进他的眼里。
　　他眼神中的震惊逐渐淡去，客气有礼的打招呼：“阿姨，你好！”

　　阿姨？

　　这个称呼令唐浅微微愣了下。
　　明知道这种情形下，这个称呼是非常恰当和适宜的。
　　可还是不够适应。

　　她平常和施梦在一起，完全是同龄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只要不照镜子，她意识不到自己和施梦之间的“年龄跨度”。
　　但顾晨雾这声“阿姨”让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她现在，就是一个阿姨的身份。

　　她挤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指指对面：“请坐。”
　　顾晨雾缓缓坐下。
　　他脸颊瘦削，鼻梁高挺，看起来比三年前瘦了些。

　　“您和任彦雪很像。”
　　“嗯，的确很像。”
　　她就是任彦雪本尊，能不像么？

　　服务员走过来，“先生，请问喝点儿什么？”
　　看到帅气有型的男人，服务员的眼睛亮晶晶的，语气也比平常软了几个度。

　　“意式特浓咖啡。”

　　服务生愣了下，“请稍等。”
　　他点的是最浓最苦的咖啡。

　　服务生送完咖啡回到自己的位置，低声跟同伴交流。
　　“哇，你瞧见靠窗那桌的男人没有？特别帅。刚刚点的是意式特浓咖啡。”
　　同伴也一脸八卦的表情，“最帅的男人喝最苦的咖啡，酷！”

　　这边，顾晨雾面色不变地端起据说是最浓最苦的咖啡，从容自若地喝了一口，唐浅静静盯着他的脸，没有看到任何变化。
　　她有点儿佩服他。
　　这么苦的咖啡喝起来这么从容。

　　她禁不住好奇问了句：“不苦吗？”
　　顾晨雾撩起眼睫，淡淡看了她一眼：“苦。”

　　“你喜欢这种味道？”
　　“喜欢。”
　　“为什么？”
　　“因为它可以让我保持清醒。”

　　有点儿奇葩的理由。

　　顾晨雾五官硬朗，棱角分明，不管说话还是喝咖啡，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在门口怔愣那几秒，也不过是眼神里透出了些许情绪。

　　唐浅记得之前他不是这样的，她脑海里浮现出他柔和的笑脸，跟眼前相比，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果然，时间在变，人，也在变。

　　顾晨雾放下咖啡杯，冷凝的眼神扫过来，“阿姨，我想征得你们家属的同意，为任彦雪买块墓地，好好安葬她，以后也好有个地方常去祭奠她。”

　　他很认真地向她提出请求。

　　“我听彦雪提起过你，她曾经为你做过手术，你很幸运，手术很成功。我想，她如果知道你现在这么健康，她一定很开心，至于墓地，她生前曾说过，不想被埋进土里，”她试图编出更合适的理由，“地底下太冷太可怕。不如就，现在这样吧。”

　　顾晨雾沉默不语。

　　唐浅道：“再者，殡仪馆里存放的，并不是她的骨灰，只是几件焚烧的旧物。一切等以后再说吧。”
　　她抬眸，静静打量对面的男人。
　　能被这样一个男人记挂三年，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也足以令她感动了。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这样的牵挂弥足珍贵。

　　顾晨雾：“在她失踪的海域，我派人搜寻了一个月，”他顿了下，声音低下去，“很抱歉，一无所获。”

　　“……”唐浅愕然，“你，花钱找人在海上搜寻了一个月？”
　　据她所知，这种费用很高的。
　　她想不到顾晨雾会为了她这样做。

　　顾晨雾：“嗯。”
　　唐浅有些口吃地问：“花，花了多少钱？”
　　“这是我自愿做的，费用不需要阿姨操心。”
　　唐浅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替她，谢谢你。”

　　“墓地的事情？”

　　顶着他浓郁如墨的眼神，唐浅有些招架不住，她掩饰般地喝了口咖啡，硬了硬心肠，道：“虽然很感激你，可，实在是抱歉。”

　　她起身，“我还有事，再见。”

　　几乎是落荒而逃。

　　一直走到路对面，她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咖啡馆方向。
　　他好像还坐在那里。
　　怕他也在看自己，唐浅转身跑了起来。

　　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歪在沙发上给施梦发短信：睡了吗？
　　施梦的电话立马打了过来。
　　唐浅接起，呼吸因为刚才的奔跑还有些急促。

　　那头的施梦顿了顿，疑惑地问道：“什么情况？大半夜的去跑步了？”
　　“算是吧，你猜我刚才去见谁了？”
　　“难不成是顾晨雾？”
　　“在你面前我还真是没有秘密，一猜即中。”唐浅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顾晨雾竟然说他花钱让人在海上捞了我一个月。”她发出惊叹的声音，“一个月啊，那么长的时间，费用肯定特别高。”

　　“竟有这种事？”施梦也倍感好奇，“你确定？我是电视台的主持人，我怎么一点儿没听说过？”
　　顾晨雾是顾氏的总裁，在这座城市的地位举足轻重，他如果做出这样的事情，能一点儿风声不漏？
　　她怀疑唐浅被骗了。

　　经施梦这么一说，唐浅也有些含糊起来，“他自己是这么说的，我听到这个消息感觉非常震惊，他只是我的病人，我们没有任何超越医患之间的关系，我也觉得他不太可能这么去做。”

　　“回头我去打听打听。”施梦问道，“他主动提出跟你见面？还是要买墓地？”
　　“是，他主动给我打的电话，见面为的就是买墓地。”
　　“你之前说了，他的手术风险非常大，是不是因为你救了他的命，他对你特别感激才这样？”
　　“风险是挺大的，临做手术前，他安排了所有的后事，做好了可能会死掉的心理准备。幸运的是结果非常好。”

　　“如果这样的话，他这样做还可以理解，毕竟是你给了他第二次生命。”施梦越想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看来这位顾总还蛮有人情味的。但他在外头的风评却不是这样。”

　　唐浅好奇，“外头人都怎么评价他？”

　　“说他冷漠、不近人情，反正是与温和沾不上边。我们新换了个副台长，最近特别在意顾晨雾，想让我们拿下顾晨雾的专访，台里派出去好几波人，都是无功而返。”

　　“大概他就是不喜欢被采访吧。每个人有每个人在意的点。”

　　施梦呵呵笑，“你倒是挺会为他找理由的。已经很晚了，你快休息吧，我一打探到消息就告诉你。”

　　挂了电话，唐浅一点儿不困，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顾晨雾这个名字。

　　在沙发上躺了会儿，她起身，盘腿坐着，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放在腿上，开始写东西。
　　写小说这种事情，有时候一连几天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有时候灵感上来，一个小时就能码出三千多字来。

　　码了一晚上的字，天快亮时唐浅才爬到床上睡觉。
　　一觉睡到下午两点，醒来后第一时间去抓手机。
　　果真有一条来自施梦的消息。

　　她打了个呵欠，倚靠着床头点开信息：醒了给我打电话。
　　不愧是最好的朋友，施梦肯定猜到了她在睡，所以才没有直接打电话。

　　唐浅揉揉脸颊，拨通了施梦的电话。
　　过了好久施梦才接。

　　“不会是打扰到你上班了吧？”

　　施梦那头传来关门的声音，“那倒没有，我到步行梯这里说话方便。”她笑着说道，“我一上班就找人打听，你猜怎么着？顾晨雾确确实实在你刚出事时让人在海上打捞了一个月之久，其间还动用了各种工具，打捞费花了三十几万。因为是助理出面，所以这事就没漏出来。”

　　“看来顾晨雾并没骗我，”唐浅道，“也是，他那么大一老板，不至于为这点儿小事骗我。”

　　“你说，他费尽心机为你做这么多，会不会……”
　　“会不会什么？”
　　施梦哎呀一声，“不太可能，我净在这儿胡思乱想。”

　　接完电话，唐浅表情若有所思的，“他只是感激我救他一命？难道，还有点儿别的？”
　　她使劲晃了晃脑袋，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秋天是吃小龙虾的季节，饿了一天的唐浅决定接受施梦的建议，试着走出去。
　　看看街景，看看行人。
　　顺便吃吃自己最喜欢的小龙虾。

　　依旧是简单舒服适的运动装，长发在指尖打了几个旋，用抓夹固定在脑后。
　　她对着镜子照了照，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顾总，我想请你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