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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生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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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震球就近在学校对面买了一套二手房。
房子很大,是四室一厅,家具齐全,当天买下,他就和林惊蛰住进去了。
林惊蛰进屋,就看见饭桌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礼盒,上面蒙着一层透明的保鲜膜,从上往下看,是一个精美的蛋糕。
“买蛋糕做什么?”
王震球笑而不语。
蛋糕一般是给人过生用的。
那是谁的生日。
林惊蛰后知后觉,哦,原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来着。
怪不得,王震球要让自己提前回家呢。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礼盒外壳,内里铺着蓝莓的蛋糕就显露出来。
蛋糕上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连生日快乐也没有,只在一处空白的地方,写上了她的名字。
惊蛰
“本来以为你的生日会在惊蛰那一天,”王震球坐下来,撑着头,笑道,“没想到竟然在谷雨后几天。”
“科学的来讲,当年我的预产期确实是惊蛰那一天,不过,我不科学,生生多拖了一个多月。”林惊蛰和他闲谈起之前避讳的过去,提起父母就像只是一个遥远的故事,“廖景春怎么算都算不出来我该在哪天出生,只能天天守着林秋雨,守了一个多月,就只歇息了一天。”
王震球拉着她一起坐下,像普通聊天一样,接道:“然后呢?”
“然后?”林惊蛰淡道,“我不让人省心,就在歇息的那一天,我出生了。”
“我一生下来就是这双眼睛,”林惊蛰点了点自己右眼的位置,“林秋雨生在林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生下我以后,用了半条命封印我这双眼睛的力量,让它不会像别的往生眼一样蚕食我的生命,变成一双普通的眼睛。”
“但神眼往生不是可以简单封印的东西,就算不能蚕食我的生命,它也能长得很好,起死回生,增长修为,仍旧是有效的。”
“几乎没有异人能够抵御眼睛的诱惑,哪怕是亲生父亲也不行,这几百年,林家往生眼发生的故事足够让她害怕。”
“更何况,廖景春出生全性,就算他不会,他身边的人也随时可能会杀了我。”
“她赌不起。”
“她只能拖着羸弱的身子,抱着我,趁着唯一一天的时间,逃走了。”
“从此,带着我隐名埋名,在聿都生活,直到她死,我联系上廖景春为止。”
林惊蛰回想起那唯一一张父母的合照,垂下眼帘,低声道:“她即便随身带着和廖景春的照片也没有联系过他。”
“可廖景春找了她很多年。”
“再厉害的术士也受命理的限制,无法推算与自己相关的人,何况是自己的妻子,他执念越深,越算不出来结果。”
“但你可以。”
“什么?”
“付东流也好,林寿也罢,只要是你想要的答案,你就可以算到。”
“对,我不受限,”林惊蛰伸手盖住自己的左眼,笑道,“我能看清这世间的命理,也能斩断所谓的因果,如果说术士是为了掌握世间万千变化,那我就已经走到了术士的尽头。”
“我不知道廖景春是如何办到的,我也想知道,”她说,“我其实至今弄不清他真正的死因。”
弄不清?
可她明明杀掉杀父仇人才入的狱。
林惊蛰沉湎在自己的记忆里,耳边王震球的呼唤声越来越远。
她走了很远的路,问了很多的人,没有一个人肯告诉她答案,只能自己查,可是越查越心惊,廖景春的事牵扯到太多人了。
真的要报仇的话,那必然是一条血路。
但林惊蛰无所谓别人的生命,更无所谓自己的,她毫不犹豫地对最有可能也是最直接的凶手第一个下手。
接下来,她应该按照计划,一路杀,从术字门到全性,再从全性到武当……
一个也不能放过。
可是有个人挡在她面前,他告诉自己,路走错了。
走错了?
可林惊蛰已经为此付出了所有。
她无比茫然,决心就算是错,也要将错就错,结果他用自己的命和林惊蛰打了一个赌。
为的只是让她回头。
而林惊蛰也为了他口中的真相,心甘情愿投案自首,等待名为选择的审判。
可直到如今,他也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
“惊蛰。”
“惊蛰!”
“惊蛰!!”
……
林惊蛰猛然惊醒,她下意识问怎么了。
却见王震球脸上没了笑意,微蹙着眉,牵着她的手,沉声道:“你刚刚魔怔了。”
“我……”她一时失语。
转过头,蛋糕还在原处,精美的工艺品,蕴含着对寿星美好的祝福。
林惊蛰是在父母的爱和期待下诞生的。
可是这样的爱却将父母双双推入地狱。
就算是她这样千夫所指的全性妖人,午夜梦回间,偶然也会想,自己如果没有出生,是不是父母就不会经历那么些。
他们相爱也会相守终老,而不是生别离,死他乡,唯有尸骨安葬在一起。
“王震球,”她轻声说,“你知道的,我不爱吃甜的。”
*
好好的生日被林惊蛰忆一场往昔给搞砸了。
她松开王震球的手,内疚地用手搓了搓校服袖口,低声说:“抱歉,我去洗个澡。”
说着,站起身就往洗浴室里走,王震球没有阻止她,只在她背后问了一声:“所以,你不吃蛋糕了吗?”
林惊蛰闻言,脚步顿了顿,半晌,回道:“对不起。”
辜负你一片好意。
“惊蛰。”
林惊蛰转过头,见王震球眉眼带笑,温柔地说:“我有事得出去一下。”
他在给林惊蛰缓冲情绪的时间。
林惊蛰慢半拍地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看王震球开了房门,临别前,他特意停顿了几秒,打量着林惊蛰表面平静的脸庞,良久,嘱咐道:“你好好休息。”
然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楼道里渐渐传来王震球下楼的脚步声,林惊蛰听到声音,捂着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微驮着背,似乎非常疲惫地走到洗浴室门口,额头抵在洗浴室的推拉门上,缓了好一会儿。
接着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将其折成方形,叠到门外的椅子上放着。
她赤裸地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水还没热,她却像是感觉不到温度一样,顶着花洒的冷水洗尽一身的污浊,水流带走了她所有的东西,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花洒里,喷洒出来的水逐渐热了起来,热水落到她的头发上冒着氤氲的水气,热水顺着鬓边的碎发滚到林惊蛰的眼睛里去。
刚淋了一身的冷水,皮肤起了细微的纹路,热水刚至,苍白的肌肤就立马又被铺开,甚至泛起了粉红色。
水流的感觉越来越弱,她感觉自己仿佛一条浸泡在一缸热水里等待煮熟的鱼,她睁开眼,冲刷着的水流落到眼睛里,打偏了她眼里的镜片。
她这才想起要取眼镜。
她从水幕中走出来,走到一面半身的镜子前,对着镜子摘下了隐形眼镜,怪异的异瞳便显露出来,在朦胧的水雾中,两只眼睛都像洗过一样。
一只是明亮的猩红色,一只是温柔的雾蓝色。
两只眼睛都不是她自己的。
还记得第一回见王震球时,随口说的命卦,其实是自己的谶言。
天煞孤星,命途多舛。
她所有的亲人,不多的朋友,全都死了,活到现在已是孑然一身。
眼睛成了她漫长且痛苦的旅途中唯一的见证者。
她伸出手,擦去了镜子上的水雾,镜子上便露出除夕夜看到的人。
幼时的自己。
镜子里的女孩睁着那双眼睛,似乎很好奇。
林惊蛰别过粘在鬓边的湿发,目光灼灼地盯着女孩儿,许久说了一句:“如果真能等到真相那天,你要怎么选?”
“你想走哪条路?”
女孩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歪歪头,眼神懵懂。
林惊蛰看着她这副蠢样,低笑一声,许久,叹道:“算了。”
她说:“祝你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