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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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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骗人?”谢闲撩起眼,视线落在眼前人的身上,有种微妙的轻慢和审视意味,声音懒懒散散的。
北铭王储轻抿了下唇角,仿佛顿了片刻,眸中那层薄薄的光就如同星辰般坠跌,好半晌,才缓声道:“不骗你。”
“我记得,北铭王族,不姓元。”谢闲慢条斯理地说着,落在眼前人身上的视线沉了沉。
北铭王储应了一声,“所以,这里没有北铭王族,只有顾元倾。”
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谢闲自然知晓她的姓名,北铭王储顾青沅,字元倾。因此这话,就是不想暴露身份的意思了。
“行。”谢闲挑眉随口说,视线在顾青沅的眉眼间描摹片刻,接着道,“那我们就来说说别的吧。姑娘平白无故掺合我的事情做什么?”
姑娘。顾青沅细品了下这两个字,从中觉察到一丝暧昧的疏离感,便压了下眸子,淡声回道:“并非平白无故,是有所图。”
“图什么?”谢闲很是自然地接了这个话茬。
顾青沅面色从容地吐出一个字,“你。”
谢闲挑眉扫了她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鬼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装模作样地开口,“姑娘慎言。”
“这话有什么需要仔细斟酌的地方么?”顾青沅问得认真,眉眼微垂着,像是当真对这个问题十分困惑。
谢闲很轻地嗤笑了一声,而后漫不经心地开口,嗓音甚至有些轻佻,“我这人对美色没什么抵抗力,否则也不会别人随口说一句就跟着跑了。所以姑娘还是当心些为好。”
顾青沅闻言缓缓蹙起了眉,绷着一张脸硬梆梆地沉声问:“你跟谁跑了?”
谢闲把认识的小美人从脑子里过了一遍,拎出来一个最显眼的,“洛明瑾吧。”
这人顾青沅知道,毕竟先前见过,刚开始印象还很好的,这会儿又觉得不太顺眼,但她一时寻不到好的说辞,不悦就这么闷在了心里,顿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
谢闲盯着顾青沅那张尤其招人的脸,明明这人面无表情,她却硬生生从中看出了几分委屈来,而后又无声嗤笑,她在想什么?这人有什么好委屈的?明明她才是被丢下的那一个。虽说即便当时顾青沅来了,她们也不可能成功。
气氛就这么凝滞了下来,这两个人无声对峙了片刻,竟谁也没走。
“你在这赋央城里可有落脚处?”谢闲刚把话说完,就后悔了,有没有的和她有什么关系?再不济不还有客栈么?她操的哪门子心?
顾青沅缓声回了一句,“有的。”
得,就说她是瞎操心吧。谢闲于是接着说,“那就告辞了。”说罢,她转身要走,就听顾青沅又语调平静地补了一句。
“很快就没有了。”
这是什么意思?谢闲皱了下眉,却没回头。
顾青沅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走吗殿下?”似乎并不打算追究谢闲问出那个问题的用意。
谢闲没吭声,接着往前走。顾青沅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出宫的路,自然是同一条。
这两个故人多年后再见,中间总是隔了些什么,不复当年,但似乎也没人想回到当年。
谢闲自然知晓某个人跟着,但她忍着没回头,有的亏吃一次就够了,还非得在一个人身上栽两回么?这人清清冷冷地站在那里,无挂无碍的,她又何苦非要牵扯什么,平白惹一身妄念。
正在胡思乱想的谢闲下一秒就感觉到自己被人拽住了,下意识垂眸向着施力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的衣角正被人捏着,那人的指尖泛着白,纤细漂亮,与面容如出一辙的矜贵,但这个动作,却透着些难明的小心翼翼。
谢闲的脚步顿住,那人便收回了手,却没吭声,似乎是在等着谢闲回头。
谢闲回眸看过去,正对上顾青沅平静无波的视线,眸子便沉了沉,“有事?”
“不习惯有人在我前面,可以一起走吗?”顾青沅说。
谢闲沉默了两秒,她怎么忘了,这人惯是会撒娇的,明明语调都没有变过。“嗯。”谢闲闷闷地应了一声。
沉默着并肩前行的路程有些难熬,谢闲觉得浑身都不得劲,终于,宫门到了。
宫门外站着两拨人,一拨是谢闲带来的随从,浩浩荡荡地足有二十几号人,另外一拨应该是跟着顾青沅的侍从,就两个人。这两拨人各自站在道路的一侧,在中央留出一个空档容人通过。
谢闲就此和顾青沅分道扬镳,等走出很远,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其实不乐意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本就不可能成功的事情,顾青沅来了还是没来都改变不了什么,更何况,当初的事情,顾青沅未必是有意爽约,兴许她还没出门就被逮了。
那时她问过顾青沅最讨厌什么,她说最讨厌被禁足,那件事情若是败露,禁足怕是免不了的。
虽然她对当初的事情没有多大的怨恨,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友情估摸着也磨损得差不多了,毕竟时间最能改变一个人,在谢闲这里,还要算上穿过来前的一世,时间是双倍的。
况且,看起来,顾青沅也没有纠结前事的意思,借着孩提时的短暂相处套近乎,何必呢。
决心把之前种种都抛在脑后的谢闲一身轻松,嗯,她接下来就该考虑去封地前的各项准备工作了,费了这么大劲,必须得狠狠薅一把老爹的羊毛才行!
哦,在那之前,她还得熬一个加冠礼。
不对,她可以借着加冠礼薅老爹羊毛啊。这么一想,加冠礼上的那些繁琐礼节都变得不那么讨厌了。
接下来的几日,谢闲都窝在她的翁主府里盘算着如何多快好省地薅羊毛,等清单都列出来了,才有心思出门走走。
出发前,侍者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唠叨着这几日城中发生的事情,谢闲漫不经心地听着。
“听说城北的学堂里来了位天仙似的教书先生,这些时日那学堂里跟赶集似的,实在热闹。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啊,那么多人凑热闹,不是耽误孩子念书么?”
“城北的学堂?”谢闲拧起眉头,这听着,怎么那么像顾青沅呢?可她没事儿去学堂里干什么?体验生活么?
侍者见谢闲有兴趣,当即接着道:“可不,就是青黛巷的那个。”
顾青沅没跑了,待个地儿都得挑个和自己名字有关的,什么毛病。谢闲无声轻嗤了一句,又想到了那人那张尤其招人的脸,心说性子倒是冷淡得很。
收拾好心情,谢闲准备出门闲逛。
这次谢闲没带人,她不过只是想漫无目的地走走,并不打算太过招摇,虽然她那张脸就已经足够招摇了。
谢闲在这赋央城里可以说是十分出名,当然,不是什么好名声,翻来覆去也不过是些纨绔、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词,但百姓们真见了她,倒也不至于厌恶,毕竟她再怎么纨绔,也没祸害百姓不是?最多是让他们多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走在街市里,谢闲心里想着事儿,压根没去看两侧的摊位,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青黛巷了。
谢闲沉默了两秒,秉持着来都来了的精神,向着那个学堂走去。嗯……她就看看,确认一下是不是她。北铭王储在西玄的学堂里教书,传出去简直不像话。更何况,这种不同寻常的状况,怎么想怎么可疑吧?
总之,谢闲很快就说服了自己,站在了学堂的门口。
如翁主府里的侍者所说,确实有不少人来这儿凑热闹,不过所有人都很有秩序,没有出现吵吵嚷嚷的情况。
谢闲透过廊柱和学堂大开着的窗户,看到了其中站着的人,是顾青沅没错,她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出来,清冽如风,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孩子们都正襟危坐,聚精会神。当然,在谢闲看来,这完全是因为顾青沅的气场压迫感太强了,而不是因为她讲的东西有多生动有趣。
谢闲身上标志性的嘲风纹成功引起了学堂主管的注意,他赶紧走过来,心里嘀咕着这祖宗怎么来这儿了,走到近处,压低声音道:“殿下,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等人。”谢闲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视线仍落在顾青沅的身上。
主管秒懂,这位也是冲着元青先生来的,“这……还要好一会儿呢……”
“不急。”谢闲淡声说了一句,又扫了眼周遭围着的那些人,道,“这些人又是什么情况?”
“说是来听课的。”主管瞥了眼谢闲紧蹙的眉,略想了想,而后道,“您放心,元青先生一出来,这些人跑得比谁都快,生怕被逮住回答问题。开始的时候,有些心思不正的人,被元青先生一个问题就给怼回去了,现在怕是没脸来了。”至于是什么问题,大概就是课上说过的,反正光题目就好长一串,听得人眼晕。
谢闲瞥了他一眼,“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主管一时哑然,这不是看您瞧着这些人脸黑得跟被绿了一样,让您宽心么?
“不必应付我,去忙吧。”谢闲随口说了一句,摆摆手让主管退下。
主管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顾青沅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遥遥便看到了斜坐在游廊栏杆上的谢闲。
她看着远处的灌木丛,眉眼如画,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这姿势不太规矩,衣衫袍尾松散地垂落,没个正形儿似的,却分明透着几分风流写意的气质。
当年的那个小孩儿,大概是不会有这样闲适的时候的,像只永远憋着一股劲的小狼崽子。顾青沅一晃神,不由地想到。现在的谢闲或许也是如此,但她已经学会如何伪装自己了。
回过神来时,顾青沅看到谢闲懒懒散散地靠着廊柱,墨发披散在肩头,看向她时眉眼含笑,有种说不出的旖旎意味。
“先生走神了,在想什么?”谢闲微微歪了下脑袋,嗓音带笑。
又不叫姑娘了。顾青沅思忖片刻,淡声回道:“故人。”
谢闲从游廊栏杆上下来,似是没听出顾青沅话中的意思,接着便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索性连先生都不叫了。顾青沅抿了下唇,说:“教书。”
“为什么?”谢闲问。
顾青沅略顿了一下,而后说:“需要一个落脚点。”
“不想住客栈?”谢闲有些纳闷。
顾青沅淡声回道:“银钱不够。”
谢闲懵了两秒,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缺钱和眼前这个人联系在一起,以至于脑子都宕机了一瞬。“什么?”
顾青沅没再吭声。
谢闲扫了眼周遭慌忙移开视线的人们,沉默片刻,突然开口:“跟我走吧。”
这话顾青沅当年也说过,但终究还是食言了。顾青沅凝眸盯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