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继锋正传》白鹄林

2、新房

　　转年开春，父母开始张罗着翻新房子。之前一直住的两间房子，是父母结婚时买的别人家的旧房，还是土石结构的。这两间旧房，年久失修，破败不堪，夏天漏雨，冬天透风。
　　这些年来，家里的唯一收入来源就是地里的庄稼。农民的日子很可怜，看天吃饭，混个肚饱就算不错了。妈妈总生病，要花钱买药，爸爸还得拿一些钱贴补娉娉的伯伯上学、娶媳妇、盖房子。如今，还要供养她和妹妹上学，虽然学杂费并不多，但是对于她们这个收入微薄的家庭来说，不啻于雪上加霜。
　　近两年，秋收结束后，还有春节前后，爸爸会出外打些零工，倒也攒了点儿钱，所以才想着架房起屋。
　　盖房子在农村是大事。除了材料需要花钱买，其它基本都是靠帮忙，主人家只需要提供饭菜即可，不用给工钱。帮忙的人，除了亲戚外，还有些关系不错的乡亲。
　　因为提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各种材料齐备，一帮人在工地上有条不紊地忙乎起来了。眼见着地基打好了，墙垒起来了，上梁，封顶，不到一个月，三间房就盖好了。乌鸡变凤凰，土石房转眼间变成了砖瓦房，暂新的红砖红瓦房看起来是那样的气派，与周围邻居的旧房相比，简直是鹤立鸡群。
　　期间，淘气的妹妹不听劝告，在工地上四处乱窜，摔了好几跤，磕破了腿，扎伤了手，必然是毫不掩饰地咧嘴大哭，但妹妹并不长记性，旧伤未好，改天又添新伤。
　　刷墙，盘炕，垒灶，木工活，安玻璃，把旧家俱从大爷家拉回来，又添置了几件新家俱，差不多就齐活了。这又花了近一个月时间。
　　之前的窗户是中间一小块玻璃，四周饰以窗户纸，如今全部换成了玻璃，这在村里已属罕见了。阳光毫无阻挡地直射进屋里，往日阴暗幽闭的房间变得敞亮又温馨。炕上铺了新席子，席子上又铺了妈妈新买的深蓝色塑料炕布，娉娉虽然不喜欢这个阴郁的颜色，但这总要比之前那张已经用到发黑了的芦苇秸秆编织的炕席要好得多。
　　妹妹像只兔子一样，一刻也不消停，吵嚷着，屋里屋外乱窜。相比妹妹，她则安静得多。虽然她偶尔也会和同村的女孩子玩跳方块，丢沙包，踢踺子，但是，这些东西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倒是书更能激起她的兴趣。
　　近来，她在学习上遇到了一点问题，学几何图形有点费劲，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晕乎乎的。别的知识，她都是一学就通，唯独这些图形，看上去那么麻烦。所幸的是，数学并不全是这些线条，否则她真要崩溃了。
　　因为孩子们总喊她“马蜂”，妈妈几经考虑，最后还是去学校找老师反映了情况。之后，情形有了明显好转，显然是老师批评了那几个调皮捣蛋鬼。娉娉感觉舒畅多了，终于可以不再为了逃避他们的取笑而仓皇失措地快步走了。
　　去年，妹妹也开始上学了，姐妹俩每天一起上下学。刚上学没一个月，就在上课的时候发生了一次拉裤子事件，老师把妈妈叫去，面露嫌弃，声色俱厉地说了老半天。
　　“这里是学校，教室里有很多人呢。你孩子这毛病，弄得大家都没法上课了……如果再发生这种情况，以后还是想别的办法吧！”末了，还补充了一句“我会跟校长报告这件事的。”
　　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想让妹妹退学。
　　妈妈低声下气地一再赔不是，说一定不会了。
　　妈妈回家严厉地教训了妹妹，责问妹妹：“要拉屎了，为什么不说话呢？”
　　妹妹分辩说：“不敢！”
　　“你那么大胆子，还有啥不敢的？所以，你是明知道要拉了，故意拉在裤子里的？”
　　“也不是！”
　　“那是咋回事？”
　　“我想憋到下课的，没憋住。”
　　“哎呀，你这个傻丫头！”
　　妈妈作势要打妹妹，可是手举起来，却悬在半空不落下来。妹妹瞪着眼睛盯着妈妈的手，一脸无辜。
　　妈妈不敢打妹妹的屁股，因为妹妹没上学之前就发生过拉裤子的事，妈妈找过原因，最后的结论是：因为打了妹妹的屁股，导致她大便有些失禁。所以，妈妈决定再也不打妹妹的屁股了。
　　不过，在娉娉看来，妹妹拉裤子跟妈妈的打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妈妈打妹妹的时候并没用多大劲，只是虚张声势，吓吓罢了。
　　“那你记住了，如果下次上课的时候想拉了，一定要举手跟老师说。我跟老师说了，他会同意的，你不用怕。”
　　妹妹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听明白了没有？说话！”妈妈不是圣人，她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妹妹眨巴眨巴小黑豆眼儿，勉强地“嗯”了一声。
　　“下不为例……除非你不想上学了！老师明确说了，再拉裤子里就不让你去上学了！”
　　妹妹的小身板颤了一下，似乎被吓到了，可脸上仍是一副呆滞的表情，好像并不在乎。
　　之后，妹妹倒真没再拉过裤子。可见，妈妈的恐吓式教育还是很有效的。当然，妈妈此后也再没打过妹妹的屁股，不但不打屁股，其它地方也不打，只是训斥起来却比以前更凶了。
　　娉娉是从来没被打骂过的，她永远都只是一个清醒的旁观者，永远都是妈妈教训妹妹时所说的那句“看你姐姐，哪像你呀！”中所指的那个模范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