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杯》久薇

15、明月不谙离恨苦

　　依莫愁所言，出了屋门，东转，便是莫愁湖。

　　此时日已西斜，残阳如血，染红了半个湖面。湖岸边立了两座坟，墓碑直指苍穹，倒似撑起了落日的最后一线余晖，分外壮丽。

　　从雪庭站的角度看去，恍惚间竟像是两座坟连城了一个。

　　他慢慢，慢慢地走过去，手指触碰到崭新的那个墓碑。

　　“霓裳……”

　　墓碑在夕阳的掩映下也变得有些凄迷，碑上刻了一行字，简洁、潇洒，一如她生前。

　　——凌寒渊之妻，颜惜裳之墓。

　　苦笑了一下，五指轻轻抚过那行字。他们相交八年，情义早已逾越生死，可是他竟然……竟然在她死后，才知道她的真名。也是此刻才明白，原来她早已嫁为人妇。

　　颜、惜、裳。

　　雪庭回过头，看着旁边那个略显老旧的墓碑。

　　果然，墓碑上只刻了三个字——凌寒渊。

　　他忽然像是什么都明白了。

　　她曾是如牡丹绝艳、如海棠倾国的无双女子，笑起来时眼眸流转，分外明丽。

　　在雪庭的记忆里，她永远是坚强、独立、乐观向上的人，不卑不亢，偶尔有些小可爱，更多的时候却是气度雍容、从容淡雅，举手投足间都带了十足的贵气，虽说是青楼出身的江湖女子，行事间却天生有着大家闺秀的气质。

　　他们彼此都是有着过往的人，从不愿轻易将情绪表露出来，习惯了掩埋心事，时间久了，慢慢地，也就忘记了想要倾吐的感觉。痛楚一分一分被强行沉淀，笑脸一点一点被装点，直到最后连自己都分不清，笑着的自己，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自己。

　　他和霓裳，实在是太过相似的两个人。因为相似，所以懂得对方的苦，所以可怜对方的隐忍，所以从来不去深究，永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们用了八年的时间来彼此刺探，彼此观察，最终，他放弃了抵抗，卸下了武装，把自己的灵魂揭开来给她看。

　　她看到了，看到了满目的疮痍与旧伤疤，因此她有了自己的决心，而他，却并不知道。

　　说到底，这一场两个相似灵魂的较量，最终还是她赢了。

　　那个说话时总爱带些调笑意味的女子，那双水红色衣衫掩映下的明眸，终于是在道路的尽头为自己选择了生命最辉煌的结局。

　　至少，之于她，这是最辉煌最值得铭记的结局。

　　雪庭将锦囊掏出来，也不拆开来看，便将它埋在墓碑前。

　　——霓裳，那些话，你不必说，我都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