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钱》爱德华伯爵

3、陈家家宴

　　小妹叫陈章，取这个名字有何含义，不得而知。但小时候三兄妹在学校上学，有那促狭的顽皮小子不知怎么灵机一动，就给他们取个绰号，叫作立早章。小妹长的算是标致，再加会打扮，看上去很有点姿色。可惜谈了几个男朋友，总是高不成低不就。眼看着年龄一点点涨上来了，一咬牙一跺脚就嫁了个做印刷的“前”老板。比她大出了十岁。曾经印点不干胶的商标，算是地头上早年的万元户。可是，结婚这会已经破落。由于装的好，大家都不知道那些轻裘宝马都是装装门面，屁股后面冒的早就不是二氧化碳废气，而是债主的扬灰。这人姓李，单名俊。搁在水浒里，也得叫声混江龙。数他出息好，征完方腊，在太湖湾装病，径直打造船只出海去暹罗国当了国王。没想到一千多年后卷土重来。李老板长得一副猥琐的样子，个子也矬，看上去还没陈章高，尤其是没有脖子，一个脑袋就像冬瓜搁在矮墙上，风一吹就会掉下来。头发耷拉在脑门上大概算是哈密瓜离不开瓜秧。跟陈家小妹走在一起，经常有人在后面指指点点，看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是，牛粪不这么想，牛粪觉得自己是土豪的先驱，见过大世面，赚过大钱的。配你一个开美容院的，就算不耻下问。想想以前左拥右抱，哪个不是一等一的美女。世事就是这般奇妙，美女配丑男，无盐嫁潘安。王八看绿豆，那是眼缘。只要看对了，就没个好坏。这位前老板又嫖又赌挥霍了万贯家财，但是，输钱不输志气，虽然最近靠老婆美容会所生计，但老觉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人到齐了，大家就座济济一堂。菜很快上来了。老大是个天生的美食家，一瓶茅台酒早早地开好醒着，李俊一进来就闻到了酒味：哇，茅台啊。大哥你这酒开着，不是气都跑光了？不会不会。我看我们局长喝茅台也是醒一下的。让香气散发出来。我这可是年份酒啊。年份酒都是沉睡的。咦，还有这个讲究，我以为只有橡木桶装的红酒才要醒呢。老二皱着眉头，心事重重。老陈头端起酒杯，说道：又一年了，大家辛苦。干一杯吧。各人端起酒杯来在玻璃转桌上敲了敲，表示这干杯能传递。老陈头问老二陈召，你去看过儿子没有。老二才回过神来：啊？噢。上个星期他过生日，有去送过礼物。老二家儿子已经读初中。人高马大的老婆因跟检察院一个科长有染，趁着老二每况愈下，就提出离婚。老二本身跟这个老婆感情一般，对她跟男人的勾搭也有耳闻。只是由于自己背时失运，人穷志短马瘦毛长，一直郁闷地忍着。寻思再喊破这段丑事，怕是打蛇不着还被蛇咬。人家是检察院的干部，整治自己，那还不是手拿把攥。心字头上一把刀，忍着吧。正好老婆提出离婚，也就无条件地表示同意了。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死了张屠夫，不吃带毛猪。只是离婚时叫孩子自己选择，孩子跟了娘。现在两年了，每次想起都很后悔。孩子都改了姓。不再姓陈，随娘姓了辛。这很有设计感，推陈出新？

　　老大陈立几杯酒下肚，治愈多年的口吃又有点犯了。而且不经意间小时候吸溜鼻涕的动作就出来了，嘴唇老往一边抽动。说一段话含混不清，其中还净是破折号。他说的大意是，前面老屋抵押从银行贷得200万放高利贷，最近因为经济调控，银根抽紧。除了收回来30万，其余的都说想延期，暂时收不回来。这面银行却来催债。银行的欠款也不能不还，因为房子质押着呢。他指了指老二和妹夫：你们两位有没有办法借点钱，先将银行到期的借款还上？我跟金行长已经说妥，只要一个星期，可以重新借出来。老二放下筷子，阴郁地说，这个生意我不想做了，以前杨局长罩着，没人敢不还钱。现在都是推三阻四。我们賺点利息，他们要谋本金。我上海有个哥们，是做金融方面的高手。有很多资源。叫我跟他去合作。我在这里也不可能出人头地了。以前给局长开车，走哪人家都给面子。局长有的，我也有一份。现在倒好，行政处买菜，长途出差办案都是我的活。低人一等，脱毛凤凰不如鸡。老二越说越激动，血液贲涌，涨红了脸。李俊却接过老大的话头说：钱是有的，我朋友账上就躺着一千万呢。不过，他的钱月息就要八厘。大哥觉得可不可以考虑。老大虽然说话含混，可心里门清。知道这混江龙有鬼，家里人也要雁过拔毛，賺个差价。可是，自己这几天亲戚朋友跑了个遍，一听借钱，都是求告无门。想想几天的事，利率再贵也差不了多少钱。就对李俊说，嗯。你这个渠道先留着，我要是明天还找不到资金，后天就用你这笔钱。你在再跟朋友商量下，能便宜在再降点下来。小妹陈章插嘴：你是去问问，家里的事能便宜就便宜点嘛。

　　已经九点，这顿一家人团聚的宴会，终于变成了关于民间资金流动的经济工作会议。酒已喝干，菜也吃尽。谁也没开车。小妹在安排滴滴打车。月圆中天，人间美好。可是大家走出酒店，步履匆匆。只是抬头看看天空，无感地离去。景色虽好，有钱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