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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刺客 • 樱雨 ...

  •   和水月二人诀别后没多久,樱井可能会被定为战犯的传言也不胫而走。樱井府第上下人心惶惶,家臣、仆役纷纷私逃,每天清早总会又有人员失踪的消息上报。
      对此釉初并不意外,待得樱井大名的战犯之名确定,她索性解散了所有姬妾、家臣、仆役,只剩下一批誓死跟随樱井的臣仆不愿离去,人各有志,釉初也就任由他们留下。

      偌大的宅第,在短短几星期内,几乎成了空城。天色渐渐暗了,釉初孤身缓步于长廊,长廊空无一人,太过安静的空间,只听得自己脚步声、以及外褂衣襬与地面摩擦的悉疏回响。

      她默默点起廊上一盏盏的油灯,直到老人卧房门口。雪融之后,老人的身体更加孱弱,前些时候还笑着说等着赏樱,到如今,釉初根本不敢揣测老人能不能撑到花期。

      她走到房门口,便见源三郎正要端着汤药进去。

      「源伯,我来吧。」
      釉初想要接过药碗,却被源三郎拒绝:
      「不敢劳烦夫人,伺候大人用药的事,让小的来做就好了。」
      「没关系的,」釉初一怔:「我是大人的妻子,这是我应做本分。」
      「是吗?」源三郎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那么出卖丈夫,又是做妻子哪一门的本分?」
      釉初默然不语。面对源三郎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敌意,她只垂下了眼。源三郎冷哼一声,端了汤药进房,却听到老人微弱的道:
      「阿源,对夫人不可无礼。」
      「是。」老仆转身向她躬身行礼赔罪,眼底却仍是不服。釉初端起了汤药,淡淡的道:「大人我来照顾便好,你先退下吧。」

      等到源三郎退下,釉初将汤药端至樱井大名身边。老人声音微弱,但精神倒是还好,眼神温和的望着她:
      「阿源那老家伙什么都好,就是脑袋转不过来,他对妳难免有些敌意,别放在心上。」
      「不要紧的。」釉初微笑:「源伯对您忠心耿耿,这是您的福气。」

      「妳呢?」老人笑道:「怎么好阵子都没看到妳身边那两个吵的要死的小朋友?」
      釉初淡淡一笑,扶起老人坐着,替他披上外衣:「您病着,怕他俩吵着了您,我没让他们进来。」
      老人呵呵一笑,看着釉初仔细的将滚烫的汤药吹的稍凉,淡淡的叹了口气:
      「丫头,妳不肯回雾隐,是想跟我这老头子共进退吗?」
      釉初一愣,不禁苦笑:「您都知道了?」
      「妳监视我,我身边也有人监视着妳。」虽是病着,老人的眼神依旧锐利如鹰:「妳不趁早和我划清界限,现在自己也成了战犯。未来该怎么办,妳自己有什么打算没有?」

      「我想过了,大人,您现在病着,有些后续的事情也没精神处理。」釉初缓缓的道:「我留下来,替您处理完这些琐事,就当是我作为忍者最后一项任务。」

      「是吗...」在得知真相后,不愿再为忍者,这也是情理之内。对此,老人并不意外,只点了点头:「那么,关于忍村缩编计划的事,妳怎么处理?」
      「我告知了五代水影大人。」
      「也好,」老人沈吟着:「比起圭时这傻小子,照美冥手段灵活,我想她应该知道该怎么办才是保全之道。」

      「大人,圭时并不傻。」釉初敛容正色道:「不管反对党怎么批评,即使夹在沙伽和少数民族之间,他对自己的信念从未迟疑过。就算在高层和反对人士眼中,他只是一枚棋子,只是一个傀儡水影,但在我心里,他始终是个坚守信念,顶天立地的男人。」

      「知道了,」老人深深的望着她,也收起了笑,正色道:「是宗秀我失言了,还请原谅。」

      釉初微微颔首,眼眶却已泛泪。见状老人赶忙劝着:
      「唉唉,别哭啊,我信口胡说,妳别生糟老头的气了,啊?」

      釉初按住眼角,试图止住夺眶的泪。她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哽咽:
      「我不是气您,我气的是我自己。」
      「嗯?」
      「大人,真正该对圭时道歉的人,就是我。」

      老人安静的望着她,釉初咬着唇,情绪有些激动:
      「他对我的好,我不是不知道,我敬他为夫,可他要的,我从来给不起——大人,七然山遇袭,那么危急的状况下,明明我的小队就在近处,圭时发的却是回避的信号弹。
      他不肯求援,一方面是要我们护送机密,可另一个理由我很清楚——」
      她声音发颤,却再也说不下去,只痛苦的闭上眼。

      老人叹了口气,淡淡的道:「丫头,妳的命,是他替妳保住的。」

      釉初哽咽难语。这件事她放在心里一年了,夜里辗转难眠,思及至此,当真是肝肠寸断。

      一年了,当雪再次飘下时,她触目只觉心惊。
      她不和任何人谈起那个逝去的人,彷佛只要不说出口,那个人就会回来。
      可她沉默了一年,雪又下了,人终究未归。

      她白日里照常生活,吃饭、谈笑、任务,踩着日子往前行;可夜里闭上眼,和圭时分别前的每句谈话、每个互动:争吵、相拥,离别前相视的笑,雪地里蔓延的血,却都清晰的宛如昨天才发生的事。

      她等着,眼见着雪落、雪融,终于承认了,离人终已远去的事实。

      老人看着她的戚容,彷佛什么都理解似的叹着气,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乱世就是这样,生死只有擦身而过的距离。年轻人比老年人先走,活着比死还难;妳没办法预料什么时候会再重逢,这一秒还在说笑,也许下秒就是死别——」

      老人悠悠说叹,句句点在釉初痛处;她偎在老人身边,止不住的泪潸然而下。

      「丫头,还记得我告诉妳的茶道宗旨吗?」
      「您是说...」釉初哽咽答道:「一期一会?」
      「就是一期一会。」老人微微笑着:「谁也说不准还会有下次的重逢,也许一生就只能相遇这么一次。妳得把每次相逢都当作最后一次般的珍惜,这就是一期一会。」

      釉初微微苦笑。作为忍者,这句话理当奉为圭臬;但实际上她仍是轻忽了,才让遗憾就此长存。

      「活着不容易,但既然圭时拚死保护妳,妳就得连他的份一起活下去。」拍了拍釉初的头,老人微微一笑:「懂了吗?孩子,每场相遇都是有意义的,如果妳能这么想,即使逝者已远,他们也只是换个方式与妳共存。」

      釉初默默望着窗外残雪,直到泪痕已干。
      然后,她重新调整了坐姿,正襟危坐、冉冉伏身下拜,
      那是一个师执之礼。

      X X X

      雪融之后,庭院中一棵老樱终于开花了。
      老人病的已经无法起身,釉初将他扶起,让老人靠坐在枕垫上,披着保暖外裳。将纸门大开,一老一少就这么坐在房里赏樱。
      夜月下,樱雨纷扬,两人聊了许多。老人酌了些小酒,心情大好之余,还吟唱了一小段能乐。

      可赏樱后的第二天,老人的病情急速恶化,昏睡的时间比清醒时少。

      釉初每日看护着垂危的病患。在老人昏迷之后,大宅最后的生命力似乎也就此萎靡,幽静的叫人有些凄慌。
      除了和家臣、仆役必要的一些对话,釉初大部分时间几乎都是沉默的。她本就好静,在这寂静的氛围中,她反到觉得心安;外界的纷扰嘈杂隔绝在墙篱外,众叛亲离的府第成了与世隔绝的清静之所。一种不需言传与分享的冷冷寂静,广漠而空泛的飘荡在无人的长廊上,她的伤痛与焦躁也只有随波逐流的溶化在樱雨纷飞的绚烂之中。
      彷佛回到了刚住进天音寺时,那幽静清寂的山林生活,她纷杂的心终於渐渐澄定下来。

      她端着水盆,走进了老人的卧房。宽大的房间里很静,只听得老人微弱的吐息。釉初拿块毛巾,拧过温水后,替老人擦拭着手脚。

      她的动作很轻,在病危的最后时间,老人气若游丝,彷佛外界的一点力道就能使那易碎的生命受惊。

      轻柔的结束了擦拭的动作,釉初替他盖好被子,正要起身出房,便听到老人微弱的道:「丫头,扶我起来坐坐。」

      「大人?」釉初一怔,这是几天来,老人第一次的清醒。老人宁定的望着她,眼神很是有神。
      她不敢违背,扶着老人坐起,又拿件外褂给他披上。老人倚着手枕,咳了几声,淡淡的道:
      「梁上的先生,请下来一见吧。」

      什么?!
      釉初大惊失色,在这时候,一道人影从屋梁上一跃而下。

      黑发、黑衣、一身的战甲,以及木叶的护额;
      当她对上那双熟悉的、宛如黑曜石的眸时,
      原本凝滞的时空突然哗啦啦碎裂一地,又再度疯狂的奔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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