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淤》路野lu

2、鎏金（二）

　　迷蒙的薄雾肆意缭绕在空气里，夜色朦胧的时候，那一阵阵的雾霭总是像张着血盆大口似的，企图把一切都吞噬殆尽。

　　时间慢慢过去，西蒙坐在办公室里，趁着天色未明，镇子里的人们尚且还在沉睡中，他手脚麻利地翻看起丹江镇近十年来发生的，所有记录在册的事件。

　　很快，女警员抱着一摞资料敲响了西蒙的办公室。

　　“进。”

　　“卡维洛，你的效率真高。”西蒙笑眯眯地对女警员夸赞道，从她手中接过资料，道：“熬了一宿，快去吃点东西睡一觉。”

　　卡维洛点点头，算是应了探长的夸奖，也没有显得多么激动，这也是西蒙比较信赖她的原因之一。

　　这位性格老实的女探员泡起一杯咖啡，说：“有点奇怪……长官，那片坟地死去的人，几乎都是在三年前染了瘟疫，可是，竟都是女子，没有一人为男子。”

　　“我是在五年前调职于丹江镇，可三年前这么大的事儿，我脑子里却没有什么映像，真是非常奇怪了。”

　　西蒙眼皮跳了跳，假装淡定地应道：“嗯，我知道了。”

　　卡维洛把咖啡放在西蒙的办公桌上，出去了，西蒙随即拿起一份文件，上面是所有沉眠于镇郊的死者名单。

　　名单的纸张有些泛黄脆弱，鹅绒笔的墨迹有被轻轻晕开的痕迹，昭告结局一般，随意而潦草地记录着那些女孩的故去。

　　西蒙喝了口咖啡，仔细看过去，最早死亡的是……娜莎，死于1766年3月13日，年龄为19，死因是染上痘虬瘟。

　　第二位是希雅莉，死于1766年3月26日，年龄为18，死因是染上痘虬瘟。

　　第三位是……

　　西蒙很快翻查完了一整遍名单，巨大的怪异感从心底席卷而来，这种汹涌澎湃的怪诞感令他不由得开始沉思起来。

　　他阖起眼，重重地往后一倒靠在皮椅上，昂贵的皮鞋在洁净的砖瓦上有节奏地点着……这些死去的女孩们总共有六位，死亡时间集中于1766年左右，死亡年龄都在20岁以内且大多为染上瘟疫而死……从他接手这个案件开始，不仅找不到证据，而且镇上的居民并不配合，与其说找不到证据，不如说根本无从下手，就像是有人刻意隐瞒一样，但是，找不出的证据就恰恰说明了这种古怪下，一定是有案件发生！

　　西蒙浑身有点发冷，他睁开眼，眉头蹙紧，用一种沉静的语气再一次喊来卡维洛，让她随他一起秘密走访这个镇子。

　　“卡维洛，镇上的居民应该是都认识你的，你把脸捂上，我们假装成路过丹江镇的兄妹。”

　　卡维洛困顿的打了个呵欠，算是应声，她洗了把脸，找出一件脏兮兮的黑裙子，问：“是去死者的家附近走访吗？”

　　“不止。”

　　西蒙换上常服，是一件简单的黑色西装。西蒙的眼瞳是黑色的，这样的瞳色在欧洲人里是极其少见的，而自恋的探长也以此为荣，非常钟爱所有黑色的饰物，他的衣物似乎除了黑色，再没有其他颜色了。

　　天色渐渐亮了，他们很快来到希尔街――第一位死者，娜莎的家。

　　西蒙按照卡维洛收集来的资料，绕过弯弯曲曲的街巷，敲响了其中一间矮小昏暗的屋子。

　　来开门的是一个步履艰辛的老妇人，她神情恍惚，看着西蒙半天才开口：“你们是谁？”

　　西蒙摘下帽子，礼貌地回答道：“我和我的妹妹路过，希望能讨口水喝。”

　　妇人嘲讽地笑了笑，嗓音尖锐刺耳：“讨口水？我这里没有水，你们快滚！”

　　说完便要重重关上门，西蒙立马抬起手压住门把，微笑道：“好吧，我们也不掩饰了。我是新维报社的记者，西蒙。这位是我的助手，她最近有点受寒，不能见风。”

　　妇人几次挣扎着想要关上门，却被西蒙摁住了门把，老妇人盯着西蒙，表情诚惶诚恐。

　　西蒙指指被布巾蒙上面的卡维洛，示意是他的助手，西蒙继续说：“您别怕，我这次来是为了调查您女儿娜莎的死因，并做出报道，希望您能和我们仔细讲讲。”

　　老妇人一怔，眼眶里闪烁起泪花，她后退几步让开路，说：“你们进来吧。”

　　老妇人让两位“记者”坐在炉火边，端来两杯热水放在炉灶旁，她拍拍裙子上的污泥，坐下了。

　　炉灶里的火光映在她苍老憔悴的脸庞上，显得越发奇异了，她缓缓开口：“我叫塔伦，你们想知道什么……我的女儿娜莎，是在三年前的3月13日离开了我，3月初的时候，向来热心的她帮助了隔壁的大叔，隔壁那家人家染了疫，她也因此染上瘟疫，努力的熬了十多天……还是离开了我……”

　　妇人边哭边说，神情激动，混浊的双眼里凝起泪水，随着抽噎的动作一行行落下。

　　西蒙坐在一边，沉默了会儿，等老妇人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才继续开口：“恕我冒昧，那与女儿生活亲密的母亲，也就是您，怎么没有染上瘟疫？”

　　塔伦的手颤抖着擦拭掉泪水，“我……我也不知道。”

　　“那也就是说，您并不觉得您女儿的死有什么奇怪的，是吗？”西蒙捧起地上的热水，热量顺着冰冷的手蔓延到全身，他不断摩挲着手中有裂口的瓷杯。

　　“……是的。”塔伦的动作再次呆滞下来。

　　西蒙叹了口气，向塔伦表示感谢，并提出了告辞，塔伦把他们送至门口。

　　重新站回冷风里的卡维洛打了个寒颤，裹紧了面上的布罩，说话时声音闷闷的，“长官，看样子我们是无法从塔伦夫人那打听出什么了，接下来怎么办？”

　　站在一旁的西蒙沉默了几秒钟，说：“你一个人继续接下来的探访，注意不要让别人察觉到你的真实身份。这位塔伦夫人有古怪，我就不和你一起了，如果下午三点钟我还没有回来，去审问下酒铺的老板娘，她一定知道些东西。”

　　西蒙笑了笑，回想起那个一见到他就神情不自然的老板娘，低沉的声音在风里打转，“说不定，整个镇子里的人都有古怪。”

　　“是长官。”卡维洛敬了个礼，离开了这条偏僻的巷子。

　　西蒙从西装里拿出一支烟，迟迟没有点燃，他站在原地几分钟后，放轻了步履返回塔伦家。

　　西蒙的身体蹲在墙角边，仔细掩藏着那具高大的躯体，一边吸烟一边瞧着塔伦家禁闭的房门。

　　就在一根烟即将燃完时，塔伦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厚重的长斗篷，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后左右看了看，往外走。

　　西蒙立马把烟扔在地上踩熄了，屏住呼吸，跟着塔伦的动作。

　　“幸好还没蹲麻。”西蒙一边乱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一边眼睛眨也不敢眨，仔细盯着面前那个矮小敏锐的妇人。

　　塔伦小心翼翼地行进，甚至时不时往后看两眼，在灵活地七拐八拐后闪进了一条卖鱼肉的铺子。那铺子夹在一群肉铺里，腥臭的气味几乎要笼罩了半条街。

　　西蒙心想：我前几天来丹江镇转悠，显然只是在表面走了走，看见的也只是表面风光，我竟信以为真。现在我所看见的，才是真正的，一座落后偏僻的镇子该有的模样。

　　那铺中看样子是甚少打扫的，屋内点了一盏灯，但仍然十分昏暗，那盏悬挂在房梁的玻璃灯，罩上覆了一层结块的污迹；斑驳陈旧的地面上混着内脏血水，向四周散溢开来，空气中也满是腐鱼发出的腥臭污秽的气息。

　　西蒙发自内心地想要叹息一声，他握紧拳头，内心挣扎半天，最终还是狠不下心跟随塔伦踩进卖鱼的商铺，选择了往旁边的围墙翻进去。

　　丹江镇的土墙大多都不算高，这间屋子旁的土墙也不算高。西蒙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特意在跳到另一边去时将动作放缓，声音压到最低。

　　他循着塔伦发出声音的那个屋子，蹲着一步步挪过去，生怕有人透过窗子瞧见他。

　　西蒙蹲在窗沿下，竖起耳朵贴在墙壁上仔细听。

　　“……该怎么办啊？他们一定是发现了……”塔伦苍老的声音很焦急，伴随着指甲刮在桌子上发出的刺耳的响声。

　　“你怎么知道他们就一定发现？知道那件事的人，他们怎么可能会说出去？……你就别自己吓自己了，你就是疑心太重了……我送你回去……你……”一道不耐烦的男人的声音会回答，他们的声音渐渐小了，大概是要把塔伦送出房门了。

　　西蒙垂着眼，沉思了一会儿，决定趁着屋子里没人的时候翻进去查探一下。

作者有话说

　　注：痘虬瘟为私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