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淤》路野lu

3、鎏金（三）

　　等了一会儿，西蒙确定了屋内无人才打开窗户，捂着鼻子往里面翻。

　　外屋虽然暗好歹有盏电灯半死不活的亮着，里屋倒是黑得彻底，西蒙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火。

　　金属外壳的火机在黑色的环境里泛着冷凝的微光，西蒙赶紧趁着这微弱的亮光，翻找起来。

　　老旧的衣柜、开裂的木桌、棉被铺就的大床……

　　西蒙把衣柜一层层翻开，底下是零零散散杂乱铺开的男人的衣服，上面两层是叠的整齐的女人的衣服。

　　总共三层的衣柜，两层都是女人的……西蒙看了看，在底下第一层里翻到了一张证书，是莱顿鱼铺的经营许可证，老板是……莱顿·劳，西蒙多看了几眼上头的照片，没再从第一层中找出别的有价值的东西了。

　　第二层的里面大多是女性日常穿的衬衣之类，他从中拿了件衣服，仔细观察――是一条样式普通的衬裙，有多普通呢，卡维洛日常就经常穿着这种类似的裙子外出办事。

　　他把衬裙叠好放回，在最顶上那层翻找，拿出一件衣物，抽出来的是一条纱质的粉色裙子，腰间绣了几朵颜色鲜艳的花，腰围很小，长度也很短。

　　西蒙把这件裙子想像在卡维洛的身上，卡维洛大约5.5英尺，130磅……这件裙子似乎就显得又短又小了。

　　火光不断跳跃，西蒙见状，估计这大火机也撑不了太久，利落的把折腾出来的痕迹恢复原状，蹑手蹑脚的往窗翻出去。

　　西蒙走远了那间鱼铺，略略站定后大口呼吸起来，鼻间都是恶臭了。他看了看怀表……快十点半了，心里估算了下时间，觉得自己是忍无可忍了，希望赶紧洗个澡，他背着手一路快步往警厅走。

　　警厅里点燃了几个炉火，里面又暖又亮，衣冠不整的探员们围在一起玩起了花牌，嬉笑怒骂声简直响遏行云。

　　西蒙推开门，锃亮的皮鞋缓缓踩进，夹杂着一股刺骨的寒风，听见声音的探员们停下动作，回头看他们面色骇人的探长，顿时吓得一动也不敢。

　　有鼻子灵的人闻见探长身上传来的奇异气息，偷偷抬眼看他，瞧见西蒙那拉长的黑着的脸，吓得半死，头又低下去了。

　　“好样儿的，敢问各位阁下，现在是什么时间？”西蒙轻描淡写地拂开西服上的褶皱，见众人鸦雀无声，等了几秒钟后他继续开口道：“你们违纪行为的处罚单我会一张张交到你们手上的，但现在，收拾好你们自己……我给你们三分钟时间。”

　　“……是，长官！”警员们立刻开始动作，整理好自己那乱七八糟的警服、警帽。

　　三分钟内探员们就集合完毕。

　　西蒙点了一根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吐出一个淡色的烟圈，说：“现在，我下令，逮捕希尔街第23号居民塔伦·利威尔以及距离两条街道的卢萨法街第11号鱼肉店铺的老板莱顿·劳，并搜查他们的居住地。”

　　“是！”探员们抄起电棍，迅速地跑出去了。

　　即便那个与塔伦交谈的男人不是莱顿·劳，那这个店铺老板也一定与这宗案子有关，都抓起来算了。

　　西蒙站在原地不太冷静地想，很快吸完了那根烟，等警厅里的人差不多都散开了，立马冲进办公室洗澡去了。

　　卡维洛再一次见到探长时，他交叠着双腿，以一种极度放松的姿势坐在皮椅上，穿着警服，袖口微微卷起，淡色的嘴唇勾起，浑身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

　　“嗨，卡维洛小姐，我以为我几个小时之后才能看见你，你的效率呆在丹江镇真是可惜了，不是么？”西蒙侧着头向卡维洛微笑，卡维洛尴尬地笑笑不说话，把手上抱着的走访笔录递上。

　　西蒙接过翻开，一边看一边问卡维洛：“你觉得，这些死者的家人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有的，长官。”卡维洛走到暖炉边，烤火暖手，说：“这些死者的家人，都不太愿意聊起死者……就像娜莎的母亲塔伦一样，那种反应简直不像个母亲。”

　　“对。”西蒙点点头，他也从资料里看出来了，不论是希亚莉的父母，还是别人，这种态度，太像知道内情却协同起来刻意隐瞒了。

　　“长官，要不要我带人把他们拘捕起来？”卡维洛问。

　　“暂时不用，从他们嘴里应该是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伪装记者都没有办法，遇见警察，他们只会更不肯说了，这也是为什么我选择便衣走访方式的原因……卡维洛小姐，辛苦你了，暂时还不能休息一下吧，等忙完就好，你先去食堂吃点东西。”

　　“嗯。”

　　看完那十来页笔录后，西蒙阖起眼帘，疲惫地捏捏鼻尖，一手支在办公桌上。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西蒙立马睁开眼，“进来。”

　　是拘捕队的人回来了，队长站在门口，有点紧张地向西蒙道：“我们只拘捕到了塔伦，莱顿……我们去的时候……他跑了！”

　　西蒙站起来，冷冷地：“去找。”刚说完话，队长赶紧一溜烟跑了，生怕晚留了几分被探长给骂得狗血淋头。

　　西蒙脸色难看地往审讯室走，透过玻璃窗子，塔伦正坐在审讯椅上，这老太婆表情既紧张又恐惧，双手颤抖却控制不住地抠起指甲来，双目涣散。

　　西蒙对准备进入审讯室的讯问员耳语几句，讯问员点点头，走了进去，在里头向塔伦问：“夫人，我们请你来的原因呢，你总知道吧？”

　　塔伦一个劲儿地摇头，惶恐不安：“我……我不知道。”

　　审讯员笑笑，漫不经心地：“你不说我们也知道，现在隐瞒还有什么必要？今天上午大约九点，你前往了卢萨法街，并且进入了一间卖鱼肉的铺子，对吧？”

　　“你……”塔伦吓得一激灵，又连忙摇头否认，“不不不……没有，今天上午我一直在睡觉呢……”

　　“你可以继续否认这是你的权利，但是判刑的时候，你这种态度……唔，塔伦夫人，希望您的余生不要在监牢里度过。”审讯员不置可否的一挥手，和笔录员拿着灯离开了。

　　一盏昏暗的煤油灯足以将这个大约只有十五平米的审讯室照亮，可是，当唯一的灯被拿走，留下的寂静与黑暗就显得可怖了，塔伦在这样逼仄、安静的环境下，再加上讯问员的语言暗示，她一定会被击破心理防线的，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毕竟塔伦只是个老太太。

　　西蒙沉思了会儿，向审讯员道：“直到塔伦愿意招供，否则不必向她多说，说得越多，就越暴露了我们的证据不够充分。”

　　还是证据不足啊，西蒙想，他走到食堂，扯过正在埋头吃饭的卡维洛就要往塔伦家赶，“你随我去找找证据，我有预感，找到了证据，这个案子就差不多结束了……只是这个证据在哪儿，就很难说了。”

　　“……”

　　卡维洛艰难地咽下一口面包。

　　西蒙推开警厅大门，看着卡维洛的糗样低声笑起来，前额稍长的发丝被微风徐徐吹起，好看的眉眼弯起一览无余，就像是秋日里的远山，淡然而平和。

　　当然这只是西蒙的表面伪装罢了，以西蒙的性子，是更乐意损人的，他笑完了，催促着卡维洛：“快吃快吃，吃完赶紧走。”

　　“长官！”卡维洛不满地嘟囔。

　　“对了……你还有没有吃的，我才想起来我这么久还没吃口东西……还有我的帽子，我才想起来，我的帽子好像落在了塔伦家……”西蒙道。

　　卡维洛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袋子，里面是用油布包着的点心，她塞到西蒙手上，道：“快吃快吃，吃完赶紧走。”

　　“……”

　　卡维洛真是小气极了。

　　塔伦家的搜查队队员见到西蒙一惊，正要问好，西蒙及时制止了他的动作，缓缓道：“搜到些什么了？”

　　“没什么有价值的，都是些普通的东西……”那队员低着头解释：“倒是有挺多小孩子的东西，也可能是塔伦为娜莎保存的。”

　　“是多大年龄的孩子用的？”

　　“是……”

　　“长官。”队长看到了门外的探长，殷勤地跑出来，打断了他们：“探长您怎么来了？”

　　“咳……”西蒙有点无奈，顿了顿，向一旁的卡维洛使了个眼色，卡维洛立即出声，往屋子里走，道：“叶尔纳队长，您带我去看看搜查出来的东西吧，西蒙探长还有别的事要忙，我们就不打扰他了。”

　　叶尔纳看了眼西蒙，迟疑片刻，跟了上去，一边笑着回：“好。”

　　眼看着两人走开，西蒙转头，眯起眼睛：“你继续说。”

　　“都是些五六岁孩子用的，年龄在这之前的或者之后的，很少。”

　　“还有奇怪的地方吗？”

　　队员摇摇头，西蒙只好挥手，向队员示意着让他忙别的活去了。

　　他皱起眉头，低头思索着，将到现在为止发现的疑点捋了捋。

　　第一，死者娜莎的母亲，反应奇怪；第二，塔伦去找的那个男人很大概率是莱顿，不然他为什么要跑；第三，塔伦的家里又为什么存有许多五六岁儿童的东西。

　　这三个疑点都是这起失踪案的线索。

　　卡维洛在屋子里忽然喊道：“长官，有新的发现！”

　　西蒙心里一沉，立时收敛了心神，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