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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卸甲 ...

  •   未及我问出个所以然,在一旁把门的狱卒就叫嚷起来:“棠驸马,棠将军,您快走吧,宫里来人了。”

      我前脚刚踏出牢门,宫中的黄门就颠着脚跑了过来,正是数月前赴遍地传旨于我的那位内官。他见到我也不惊讶,依旧满脸堆笑,“棠驸马,您可让咱家好找,陛下正在建章宫您的,您快随咱家入宫走一趟吧。”

      “有劳公公走这一遭,不过这天牢一非衙署,二非府宅,公公怎知棠某在此?”

      “这??”那黄门语塞,一个劲儿地朝我身后的狱吏丢眼色,我看他眼珠子快掉出来了,也懒得再套他的话,之我行踪的,也就那么几人,我道:“既是陛下召见,且容棠某回府更衣,以整仪容。”

      “哎,大将军,陛下可在宫里等着您吶,这时候就别计较什么仪容了,快跟咱家走吧,车都给备好了。”

      竟连车都备好了,看来这是等着我入彀了。我不由得嘴角一抽,跟着黄门出了天牢。走出幽深的甬道,重回到天光下,我竟生出了恍如隔世之感。

      “陛下急召,可是边境有急?”看着黄门略显焦虑的神情,我随口试探道。

      “圣意难测,咱家可不敢妄言。”

      想在这些人身上套话,真真是从茶壶里取饺子,比军营中审理间人还难,我也不再多问,闭门盘膝,思索着稍后如何应对里面那位。宫中车马果非俗物,一路沿街驶去,行人纷纷退避,马车直穿入宫门,竟也无兵士阻拦盘问,不到一刻钟的功夫,我就停在了建章宫前。

      “臣棠华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有了上次的经验,我特意压低了声音。

      女皇依旧提着朱笔,见我跪地,笑意盈盈地将手边奏章放下,道:“爱卿快平身,爱卿毋需多礼,你既入了旭阳府内,便是皇亲了。”

      “君臣之礼不可废。”我答得一本正经,心中却暗自腹诽:当我是家人,还一口一个“爱卿”。

      “爱卿虽是武将,知礼却远胜文人。”皇帝笑道:“棠爱卿可知此番传召是为何?”

      “臣斗胆猜测,是为御史萧问庭一事。”见皇帝颜色如常,我也不再绕弯子。

      “爱卿果然消息灵通。”

      听到这话,我强绷着张脸没去翻一个白眼。论消息灵通,谁又能胜过您?何况这消息还是您的女儿传达于我的。

      进宫途中,我将自入京以来发生之事在脑中前前后后、翻来覆去过了数遍,自我被召回京都、先是赐婚,再是与公主在青楼偶遇,与她达成协定,之后是南下、诛田政,回京后的大婚,婚宴当日韩奇等人的赴会,紧接着便是萧问庭闯我洞房整了那么一出闹剧,翌日他便被弹劾下狱,而且“证据确凿”??

      一切,似乎都那么凑巧,若我早一日将与公主的谋划告知大哥,或许他便不会夜闯洞房,被人拿住把柄。可陛下为何会看上我这个白身将军?旭阳一个公主为何回去青楼?还有田政,那样一个人,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相国,为何会乐意结交我这个朝中新贵,边军虽众,却仍不及楚军半数。而这所有的问题,只因我被人拿捏住了软肋。

      直觉告诉我,我已陷入网中多时,可这布网之人,直至今日,我才有所察觉,却仍无法断定,究竟是二人中的哪位。

      “爱卿以为,朕该如何处置萧御史?”

      皇帝竟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我。若是往常,我或许会插科打诨一番,再将问题推出去,可而今困在局中的,还有萧问庭。我掀开衣袍跪下,“陛下,萧御史无罪,请陛下明察。”

      果然,皇帝瞬间变了脸色。“棠华。”

      得,爱卿都不叫了。

      只听皇帝冷冷道:“你可知,萧问庭行刺的,是朕的女儿,你的妻子,我大楚的旭阳公主。”

      “臣明白。”我又一稽首,“但臣亲眼目睹,萧御史却曾带剑闯入公主府,但并未伤及公主,也未有行刺之意。而且当晚,是臣亲自安排送萧御史出府,当时公主,就在臣的身侧。”

      “朕怎未听得旭阳提及此事。”皇帝依旧面如冰霜。

      我俯身道:“公主是为替臣开罪。”

      “卿何罪之有?”

      我将头重重磕在明晃晃、滑溜溜、硬邦邦的地砖上,蓄足了力,一鼓作气道:“臣有罪,臣少时孟浪,有寡人之疾,荒纵无度,以致身残,不行人事久矣。”

      意料之内,皇帝听了我这话,神情瞬间僵硬,不但是皇帝,这大殿之内的女官、侍从也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可惜我正跪在殿内,若是出去一观,想必外间的护卫也定皆瞠目结舌。我继续道:“萧御史素与臣交好,萧御史知臣旧疾,事故新婚之夜,闯臣洞房,其意本在伤臣,令臣无暇与公主行周公之礼。”

      我看到皇帝也张大了嘴巴,索性拿出了自己在军营府宅说书的劲头,兴致盎然道:“实则臣早将此时说与公主,公主宽仁,并未苛责于臣。故而当晚臣便送萧御史回府去了。”说到此处,我长跪拱手道:“陛下乃仁圣之君,善任贤良。曩昔臣一介布衣,空具蛮力,竟得陛下青眼,赐臣功名,臣始得提携玉龙,报效国恩,建此功业。萧御史为官多年,清廉耿正,朝中亦多有佳名。如此等行刺之举,大逆不道,萧御史断然不为也。而田尚书,田政子也,田政与臣同领命南下,田政死而臣得还,必相怨也。萧御史曾与臣言田氏之患,并多有查证,已得眉目,故田治有此忌惮,其间种种,伏惟陛下察之。”

      这番话极尽我平生所学文墨,如飞瀑般经由头脑从口中倾泻而出,可谓酣畅淋漓。如皇帝却如我心中所想??,那这番话的目的,也就算达到了。

      “爱卿所言,倒是字字肺腑。”她说着,将殿内一众宫人尽数挥去。

      这是听进去了?我不禁一喜。

      皇帝道:“朕这女儿,自小便乖巧好学,才思过人。”

      听她这话,我一头雾水,合著您将人都赶走,要说的悄悄话便是夸自己女儿,而且是这般直白?陛下您是该有多好的脾气才会觉得那个母老虎,是乖巧?

      “朕早有心以旭阳为君嗣。”

      看来这句话才是重点。不过平白听去了这种机密,我着实高兴不起来。只能附和着皇帝的话接着拍马:“公主才略,却非常人。”戏弄人的本事,更非常人。

      “只可惜我这孩儿于情事却显荒诞,也不瞒爱卿,旭阳她有磨镜之好,故而对于爱卿的隐疾,她也视作未闻。”

      这下换我瞪了大眼睛。

      “为君者,岂能因一己之好而废弃宗庙社稷。”

      皇帝突然起身,走下玉阶行至我跟前,“爱卿,旭阳能查到的,朕亦能。”

      所以,她这是早就知道既如此,又为何赐婚!我不解地看向帝王,却仍顺着她的心意,道:“陛下,臣身有疾,不能随侍公主,愿与公主和离。”

      “爱卿在外将兵多年,烈日严霜,此番朕召爱卿回京,也是盼爱卿能舒解征战之苦。”

      这才是目的。难怪难怪。

      我笑得没心没肺:“不瞒陛下,臣戍边七载,早有蒓鲈之思。如今边患已定,臣请卸甲归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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