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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清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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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问庭被下狱了,就在今日朝堂之上,罪名是,行刺公主。而弹劾揭发之人,是兵部尚书,田政之子——田治。
“事发在这公主府内,他如何得知。”我屏住呼气,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尽量平稳。而后我便看到了公主紧抿的双唇,她眸色晦暗,嗓音竟带了沙哑:“他拿出了人证,和物证。”她顿了顿,随后的话语字字如刀,将我刺得鲜血淋漓。
“物证,是那柄剑;人证是昨日为你带路的侍女。”
“所以,是你的人指认我大哥要谋害你?”我狞笑着望着她,这张精致到可以称之为完美的脸,这张我曾觉得熟悉的脸,此刻我竟对它生出了厌恶,以及无可扼制、蔓延到心底的恨意。我不再看她,径直踏步而出。
“唐华,你去哪里?”
“去见我大哥。”
“他在天牢,你可想清楚了?”
“叶敏,”我停住脚步,却未有回头,“本将军从未有今日这般清醒。”我终于清醒地看透了你这位旭阳公主。她和她的母亲,都喜欢将别人当作棋子玩弄。
我自不会傻傻地去做闯天牢劫人犯的蠢事,我一路快马急驰,半个时辰后,便看到了这处深渊的入口。
十年前,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狱里,我与阿姐眼睁睁地看着一向温婉的母亲,用一根木簪,实现了她与父亲的长相守。我看着她心口汩汩流淌的鲜血,将白色的囚衣染成了一朵娇艳牡丹,阿姐将我紧紧抱在怀里,用手摀住了我的嘴,可她的泪,却顺着脸颊滚到了她的手上,渗入我的口中。母亲对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活下去。”
被送去那烟花柳巷的路上,我又看到了那根木簪,它被阿姐紧紧攥在了掌心,然后藏进了衣襟。入了那花楼,我们被安排到不同的住处,同行的不少姑娘不堪凌辱,或挣扎,或抽泣,回应她们的,却只是凌厉的藤鞭。阿姐却极为镇静,任那些粗鲁的妇人指使调教,或许正因她的“乖巧”,我得以与阿姐分至一处。
我以为,那木簪只是阿姐对母亲的念想。直到第五日,我看到她又将那根簪子拿了出来,对着窗子,不言,也不语。
“阿姐。”我走过去,“阿姐,再抱抱我吧。”
她将我拥在了怀里,我听到了锐物刺进肌肤的声音。
老鸨赶来时,阿姐已经浑身冰冷,两个壮硕的汉子提着木棒要打死我,那棍子距我透顶不足一尺时,萧问庭赶了过来,他将我买下,带走了阿姐的尸身。
彼时他只是吏部侍郎萧宏升的长子,一介白身。父亲生前结交的清流中,他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他背着阿姐,步伐踉跄,连我也看出了端倪。“父亲打的。”他只是笑了笑。“阿华,今日起,我便是你大哥。”
“大哥,我要参军。”彼时我身材过于矮小,索性拜了个道士为师,跟他习了三年武。之后,便是参加武举,七载戍边。
天牢依旧守卫森严。我拿出驸马的身份将那守门吏喝斥了一顿,直将他吼得两股战战,双眼翻白,才意犹未尽地向牢房走去。
幽暗的烛火在狭长的走道内摇曳,空中弥漫的血腥和腐朽的气味钻进我的鼻孔,狱卒在前与我带路,一边走,一边点头哈腰道:“驸马爷要教训那小子,吩咐小的们一声便是,您是何等尊贵的人,这腌臢的地方,脏了您的脚??”
我一脚将他踹出两丈远,“本将军的事,何须汝来过问。”
那狱卒顿时收声,不再多言,行至牢门前,哆哆嗦嗦地摸出钥匙,打开了牢门,颇有眼色地退到了一旁。
不过相隔一夜,再次见面,却已是在囹圄之内。
“大哥,”思绪万千,我却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问庭斜卧在墙根的枯草堆上,一身缟素的囚衣上是厚重的灰土,他正夹着一根细细长长的枯草,来回拨弄,见我进来,他眸光一闪,立刻丢掉了枯草枝。他凝望着我许久,才叹道:“阿华,你不该来。”
“她也说我不该来,你们为何都要这么说。”我蹲下身平视着他:“大哥,你为何不解释。”
“如何解释,”萧问庭哭笑:“难道要我告诉陛下,我只是去阻挠你与公主同房?这般荒唐的言论,阿华,换作是你,你会信吗?”
“那公主呢?她为何不去与陛下说明!”我气急,脱口诘问,一时竟忘了对面之人,是萧问庭,而非叶敏。后来许多年,我都想不明白,当时的自己,为何会以为,公主应同我站在一处。
“她又能如何解释?无论怎么说,受到牵连的,都会是你,阿华。”萧问庭扶着我站起,道“我带剑闯入公主府却为事实,诺大的公主府,谁能保证里面没几个外人的眼线?田政与你一同南下,他死了,你却活着回来,尚公主,加官晋爵,他忌恨你是必然。阿华,你不该来见我。”
“那就看你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吗?”我咬着牙关。
“阿华,你知这些年我为何而活,心愿得偿,我死而无憾了。早日离开,也能早日见到她。”
“萧问庭,你混帐!”我狠狠给了他一拳,“你以为你这般作,她会高兴?你对得起你家族的栽培,对得起她对你的期望吗?萧御史,你可知多少蒙冤直臣待你为他们鸣鼓昭雪,你又可知,你??已是我唯一的亲人。你怎能那么自私”
“阿华,非我定要选择这条路,而是”
“而是什么?”
“没什么,阿华,你已经成亲了,不会再茕茕孑立,有比我更懂你、更护你之人,公主她,待你至善。”
“不要岔开话题,你怎得还替她说话好!”我气氛地看着他:“若非是她,你又怎会陷在这里?她与你说了什么,你要这般向着她。”
萧问庭却并不气恼,反而格外镇定:“阿华,你还记得,你幼时随阿婉入宫,撞倒过一个小姑娘。”
“记得,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娇弱的人,只是摔了一跤,指甲盖大的皮都没破,也能哭得那么大声,对我又是拳打又是脚踢,我觉得我比她还疼才是。”提起往事,我渐渐平复了心绪,那时候,有爹娘,有阿姐,有欢乐。
“不过这事只有我和阿姐知道,你又从何得知?定是我阿姐告诉你的??”我还想再数落他两句,却忽然察觉,自己又被这老狐狸带得偏离了正题。“你别与我绕弯子,这事跟你在下狱有什么关系?”
萧问庭却笑了:“你知那小姑娘是谁?”
他这突然的沈默,倒叫我一时愣神,半晌,我试探地问道:“不会是??旭阳?”
“不错。”他打了个响指。
“所以说,她之所以不肯救你,是为了报复我当年将她撞到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