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女驸马》中***好

10、归田

　　两日后，我骑着银鞍白马，拉着满满一车的金银珠宝，招摇过市地出了京城。行至城门，韩奇带着一干人飞驰而来，将我拦住，滚鞍下马，跪了一地。这几个都是跟随我出生入死多年，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弟兄，我对他们一向推心置腹。我也知自己辞官之后，他们的军装也就穿不长久了。“这么大张旗鼓做甚，看看你们一路行过，整条街都鸡犬不宁。”

　　“将军！我等愚钝，竟未看出陛下召您回京，是要卸磨??”

　　“本将军不是驴！”我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城门口人多眼杂，他倒是毫不顾忌。我清了清嗓子，道：“尔等毋需自责，辞官返乡是本将军的意思，陛下仁厚，赏赐我这一车珍宝，足够我受用十世了。你们随我征战多年，也该回家看看老母妻儿了，衣锦不还乡。若遇上什么难处，只管来寻我，除了军营，我不再是将军了，你们，永远是棠华的兄弟。”

　　一群大老爷们在城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听得心烦，索性一鞭子抽在了韩奇□□那匹马的屁股上，嚷道：“哭什么哭，要哭回家去，别给老子在这儿丢人现眼。”真是一群不省心的家伙，本来我也不觉伤感，被他们这么一闹，竟也挤出了两滴眼泪来。我扬起马鞭，策马而去，不再回头。

　　那日从建章宫出来，我便回了自己那寒酸的宅邸，将府内存了七年的酒一罈罈全搬了出来，拉着府上的小厮侍女一个挨一个灌酒，直到深夜，连管家养的“大黄”也倒在院里，我将酒罈子砸了个粉碎，跌在皇帝赐我的金椅中沈沈睡去。

　　翌日早朝，我衣冠不整地赶至皇宫，正碰上田治被两个壮硕的侍卫拖出大殿，我强忍着自己落井下石的冲动，进殿拜叩，便接到了皇帝命我与公主和离，准我衣锦还乡的旨意。我愉快地接旨，不待散朝，便告退出了皇宫。从始至终，我没去看在上首的旭阳一眼，经此一事，我已不知，该用何种心态去面对她了。

　　说是衣锦还乡，我五族亲戚尽丧，早已是形影相吊。皇帝倒是贴心，在京郊为我辟了一处宅子，据说风水一流，景色尚佳。

　　我自乐得捡了个现成府邸，可到了皇帝与我所说那处，我才真正体会到这“一流”，“尚佳”是何意。依山傍水自不必说，单是这府邸的奢华，便胜过我在京都的寒舍百倍，与旭阳那个母老虎的公主府比，也不逊色。进而仰之，枘凿斗拱，尽机括之巧思。退而瞻之，凤翼飞檐，展脊兽之奇谲。阊阖张而纳四宇，户镜明而映六合。新草茂而滞尘土，古木丰而蔽墙郭。这样一座府院，绝计非一日之功，这皇帝连我退隐后的居处都安置好了，真可谓君恩浩荡，我竟有些感激。

　　我雇了些农夫在山下的原野上开了几亩田，准备日后闲时扛着锄头去刨上两把。我又搬出了陛下赐我的那张金椅，时不时将府内的丫鬟小厮叫来让他们听我说书。玉秀也会来听上一阵子，还相模相遇地给我打赏几个橘子，或是几块花生糖。

　　离开京都时，我曾劝她离开。可她却很是认真地对我说：“天下虽大，却无玉秀容身之所。”

　　我看着那张熟悉到令我发狂的脸，便点了点头。

　　迁居之后我曾问她：“玉秀姑娘真是被卖到那??醉春楼？”

　　“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将军若心有疑虑，打发了玉秀便是。”

　　我大笑，“棠某失言，自罚三杯。”

　　半个月后，萧问庭寻到了这里。

　　彼时，我正嗑着瓜子向一院子的小厮丫鬟继续宣讲我大破蛮族夺回朔城的丰功伟绩。我仍勾腿斜靠在陛下赏我的那张金椅子上，手中依旧持着那柄乌木镇尺，手变是一壶沏好的龙井，我左脚如往常般蹬在摆放着瓜子的案几上，滔滔不绝：“当时狂风大作，竟将敌军的帅旗吹倒在地，本将军当机立断，大喝一声，率领我大楚将士杀将过去，将那敌军元帅被我一剑斩下，脑袋连着左肩滚到了地上“

　　“棠将军好生威风。”萧问庭走到我面前，倒了一杯茶。

　　“大哥。”我放下了手中镇尺，端坐下来。

　　“值得吗？”

　　“有什么值与不值？”我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着，一边道：“有人贪名，有人重权，有人求利，有人多情，而我，大哥，你知我想要什么。”

　　萧问庭也坐下，接过我嗑好的瓜子，道：“此番入狱，不过两日，我却如游冥府。”

　　“还好，你被本将军从阎王手里夺回来了。”

　　“我在狱中，昼夜不得安寝，当时所念，却不是惧怕会何时丧命。”

　　“那你不安什么？”我问道。

　　“我只是想，当年你与阿婉陷在那种地方，又该是何等绝望。”他话中尽是苦涩，说着说着，竟勾起案上的茶壶，直接将茶水浇入口中。

　　我亦不知如何安慰他，那些时日，是我和他此生都无法释怀的伤痛。

　　我们就这么静坐对视着，萧问庭忽然摔了茶壶，笑了起来：“不过田治下狱了，是他弹劾的我，可不过两日，我在牢中的那个位置，就送给他了。”

　　“大哥精心筹划多年，不就是盼着这一日吗？”

　　“终究无法堂堂正正地送他归西。”萧问庭叹道。

　　“少见黑曰黑，多见黑曰白，大哥早该习惯了。”

　　“看来这些年你没少念书。”萧问庭敲了敲案几，道。

　　“大哥莫小觑了我们武将，军中也有俊才能洒潘江，倾陆海。”

　　“哦？”萧问庭上下打量着我，眉眼之间难掩笑意。

　　唉，本将军脸皮薄，终究做不到像皇帝那般将夸赞自家女儿的话那么直白地说出，我咳了一声，道：“当然，我指的，自然不是我自己。”

　　萧问庭收了笑意，起身道：“她来了，就在院外，你想见她吗？”

　　“我能不见吗？”往常我还能说我是将军，是大臣，不必她位卑，可如今，我真真成草民了。

　　“她肯在外面等，便是征求你的意见。”

　　我别过脸去，坚决道：“不见！”

　　萧问庭颇为无奈地看着我：“公主诚心待你，并无害你之意。”

　　“我明白，”我打了个哈欠，“但我们都做不得自己但主。而且大哥你看不出那个公主分明就是就是个??”

　　“就是什么？”

　　“大哥，我可是女人，货真价实的女人，之前和她订有协议，我们名为夫妻，也就罢了。如今陛下都准我归田了，我真不明白，她来看我一个小老百姓做什么？”

　　“你还真是……。”萧问庭叹道。“你对她，当真无意？”

　　我又到了一杯茶，道：“大哥，这十几年我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便是复仇，至于复仇之后，从前到没想过，可如今这般，或许是最好的，我此生，再不愿再涉足朝堂了。就这样没日说说书，练练剑，挺好的。”

　　“我从前竟没发现，你如此通透。”

　　“我好歹也跟着师傅学道三年，念了不知多少本经。”

　　“你这样，我真怕……”

　　“怕你哪天看破红尘，出家做了道士哈哈哈！”

　　“萧问庭！”我一掌将茶杯拍得粉碎。

　　“果然是富贵了，可惜了这上好的青瓷。”

　　“你竟然不是心疼我的手。”我更怒。

　　“棠大将军万人无敌，我可不敢小觑。”

　　罢罢罢，我一向说不过他。想继续喝茶，可杯子已被我拍碎，只能捏起碟子里的花生汤狠狠嚼了起来。

　　他忽然收了笑意，一脸认真地对我道：“我与公主同行，路上她对我说，此番你若不肯见她，她回头就拆了你的府邸，将你绑回去。”

　　“真是最毒妇人心。”我惊得双腿一抖，瘫在了椅子上。“你告诉她，我可有陛下赐的金椅，陛下口谕，见此椅如见圣上。我坐在这里，就是陛下，她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敢以下犯上？”

　　“哈哈哈”萧问庭大笑离去。

　　我还真怕他将这话说与那黑心肝的母老虎，但又不愿失了我大将军的威风，索性跳了起来：“你告诉她，我就在这儿等着她。她若有本事坐上那位子，我等她来拆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