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洞房 ...
-
大婚之日比我想象中来的还要快,人家将军尚公主,皇帝都会赏驸马一座宅院,可轮到我,向来大度的皇帝陛下却连块青砖瓦片都不肯赐给我,我挂着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在喇叭唢吶和炮竹的连番轰炸之下,像那倒插门吃软饭的小白脸一样进了公主府。想我堂堂平定蛮族的棠大将军,新婚宴席竟不能摆在自己府上,换作手下任何一个将领,恐怕都要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不过,本将军并非男人,那面子,不要也罢。我摸了摸自己光溜溜、没有一根胡碴的下巴,如是想道。
果然嫁给了皇帝的女儿,不,是娶了皇帝的女儿,人缘瞬间就好了不止一倍,看着满院子前来道喜宾客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亲朋,我真不知自己是该高兴地大笑三声,还是震惊地大叫三声。
颇为意外的是,韩奇也来参加了我的婚宴。这小子不知从何处借来一身宽袖华服,坐在一群峨冠博带的儒生堆里,倒学得有些斯文模样。
我将人拉到小角落里,摆出一副阎罗面孔,开始审问;“快说,你小子什么时候回京的!”
韩奇嘿嘿一笑:“实不相瞒,将军离开的第二日,卑职便接到了京中的旨意。”
“什么旨意?”
“传旨的大人说,陛下要将公主赐将军,特命我等亲信回京与将军庆贺。”
“皇帝这么好心?”我上下打量着这个跟了我五年的副将,这才几日不见,这家伙竟变白了。果然还是这京都的水土养人。“除了你,还有谁进京了?”
“弟兄们基本都来了,您瞧!”他说着,指着他方才坐过的席位,对我道。
我这才细细将那群人观察了一番,本以为他们是来道贺文官,不成想竟然是那群跟着我在疆场摸爬滚打的弟兄。“你说说你们,要来便来,穿成这样扮成假书生像什么样子!瞅瞅自己比那枪杆子还粗的手,能捏住笔杆子吗?好好一大老爷们穿成这幅小白脸的模样,真给本将军丢脸!”
“将军息怒,兄弟们也是寻思着,京城不比军营,这里规矩多,那公主从小锦衣玉食,肯定看不惯咱们这些糙汉子,弟兄们也是想着给将军撑个门面,这才??出此下策。嘿嘿,将军您要看不惯,弟兄们这就把这衣裳脱了,咱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不瞒您说,我穿这么一身,也是窝憋得很??”
“得了得了,”看他愈说愈兴奋,我赶紧摆摆手,“既然来了,那就陪本将军喝一杯。”
“将军,一杯哪够,那得要一罈,一缸。”
“你小子酒鬼托生!”
“将军,您莫不是怕喝醉了,惹公主生气,不跟您洞房了?”
“胡说八道!本将军是谁?羌人千军万马本将军都视若蝼蚁,会怕她一个丫头片子?别说她是公主,就是王母娘娘,她敢跟老子横一个?”
我两步冲进人群,抱起酒罈子开始一个接一个敬酒。军中平日忌酒,只有打了胜仗才能分得几杯苦酒,味道辛辣,远不如这京都御赐的玉液琼浆甘爽快。是以手中的酒樽一旦举起,便再难放下,我从日中饮日落,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直到宾客尽皆散去,我才由着府中的仕女搀扶着,颤颤巍巍地向洞房走去。
人生四喜,我虽占不得那三个,却不想也有洞房花烛这一日,也算不虚此生了。
这公主府比我那寒酸的将军府大了不知多少倍,这叶敏也不愧是皇帝的女儿,自家住处建得也像那皇宫,让人东西难辨。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我行到一处莲池边,脚下愈发虚浮,竟险些栽进去,幸好这白玉石栏足够高、足够粗、足够结实。我倚着围栏对着睡眠停了半晌,才渐渐恢复了些意识。看着水中的倒影,我不禁怀疑,眼前这个发丝凌乱、面色潮红的小白脸,究竟是不是我棠大将军!
拍了拍并不清醒的脑袋,我踉跄着继续向前走,却冷不丁撞到了一人,我揉揉发痛的鼻尖,睁大了眼睛,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我惊呼道:“大哥,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怎么喝成了这副模样?”
许是我身上酒味太盛,萧问庭立刻后退两步,拍了拍衣襟。
我笑道:“咳,无妨,我这人??一喝酒就脸红,外人看上去定以为我醉了,其实我比谁??都清醒!喝酒好啊喝酒好??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唯有杜康!”
“阿华,你放心,为兄定不会让你的身份泄露。”萧问庭突然又上前,低声道。
听他这话,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告诉他,公主已知晓我的女儿身,我正欲同他将说此事,身旁的仕女却已走近:“驸马,吉时将至,公主该等急了。”
“大哥,不好叫公主等候太久,小弟先行一步,您若有事,咱们改日再叙。”
我跟着那仕女两三步转过莲池,穿过花廊,终于停在闺房之外。
我兴奋地搓了搓双手,又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和皱起的衣襟,正寻思着怎样进去才能彰显我棠大将军的英武风姿,是推门而入,敲门问安,还是破窗闯进去?这时房内突然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嗔言:“驸马为何在门外徘徊,却不进内?”
我心道,既是你公主请我入内,那之后若发生什么不可把控之事,便怪不得我了。
我当即推门进入房中,透过重重珠帘,看到那红萝帐下,芙蓉榻上,一道婀娜倩影若隐若现。我不再犹豫,一把撩开帘子便闯了进去。
红烛辉映之下,一张娇艳的容颜便呈现在我的面前,唇似硃砂,眸若晨星,眉如柳叶,天然春裁。
“公主?”我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顿时痛叫出声。看来这不是梦,这女人不是说她毁容了吗,怎得还这么摄人心魂。
“驸马,我美吗?”
“美,公主是棠华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我脱口而出,心中默默念道:阿姐啊,您可千万理解我这次的口是心非。
我看着公主把玩着纯金的喜秤,勾着嘴角笑看着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我将那杆金秤和公主这张简直是人间祸水的脸来来回回看了三遍,终于意识到了这诡异之处。”公主,您的盖头还有,这喜秤,不是给臣准备的吗?”
“驸马不想见到我吗?”
“想,当然想??”可我也不是那性急之人,揭盖头这种事,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竟还被自己的妻子给抢先了。本将军很郁闷。
可不待我抱怨一二,那公主却突然凑上前来抓住了我的手腕,她将那杆金秤置在了我的肩头。“驸马可知,洞房花烛夜,要做什么?”
许是醉酒的缘故,我只觉今夜这公主的声音格外娇媚,顺嘴答道:“洞房花烛夜,自然是要洞房的。”然而话一出口,我立刻回过神来,我们两个女子,如何洞房?莫不是者公主有什么特殊癖好!思及此,我又想起初见时她对我动手动脚的情形,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然而就在我愣神的功夫,旭阳已来到我面前,两手在解我的腰带!
我大惊,忙推开了她!这女人,竟……竟……
然而外袍还是脱落了,好在这皇家礼服比之常服多了不止两三层。
“公主!”我正色,“你我之间,不过是交易,田政已诛,公主大可不必……不必……”
“不必什么?”
“不必委屈自己!”这话说的真窝囊,我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
然而她却笑了出来。
“公主笑什么?”我真的有些恼了。
“阿华莫不是怕了?你我都是女子,我能对你做些什么?适才不过见你迟迟不语,以为你酒醉,想帮你宽衣罢了。”
阿华……她竟唤我阿华。只是她此刻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倒显得方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我更为气恼,咬牙道:“不劳公主,臣自己就可以。”
我将厚重的外衫脱下,顿觉浑身爽利了不少。正想再甩甩胳膊活动活动筋骨,手却忽然被她握住。
她竟一把扒开了我左肩的衣服。肩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我下意识想退开,她却颤声道:“你??受过很多伤吗?”
我也侧目看向自己的肩膀,那是一道很长的刀疤,从左肩斜向下延伸到胸前,若是再向由偏上两分,我的脑袋和身体也就分家了。那是我最凶险的一次,我当时甚至相信,我很快会死掉,如果真的死了,那便再不能报仇。我还是活了下来。
都说这旭阳公主最得圣上宠爱,恐怕从未见过这般骇人的伤痕,看来是被吓着了。
趁她愣神的当儿,我顺势抽身退后
“你的伤??”她又问了一边。
我笑道:“沙场征战,刀剑无眼,伤痕在所难免。”
“你这般不惜命,都是为了她??报仇?”
我不解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点头:“不错。”
她忽然上前,她一身火红的嫁衣,裙裳上金凤展翅,映着橘红的烛光,在这红绸满挂的房内,显得格外璀璨、夺目。“阿华??”
不知她要说些什么,我下意识走近想听个仔细,头顶突然传来一道轻微的响声,一柄利剑便出现在了头顶上空。我当即将对面的公主拉入怀中,运起内力推掌冲向那利刃。
那人被我一掌振开,退至榻边,我拥着公主也倒退两步。站稳脚跟,我看向这个不速之客,是个蒙面的男人。
“你是何人?胆敢行刺公主?”
那人却将手中的剑丢在了地上,将蒙在脸上的黑巾解了下来。看到那张人脸,我惊愕地又退后两步,不可置信地看向那黑衣人:“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