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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意外 ...

  •   褚知白还沉浸在缅怀裴蓓的遗憾里,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陈玄解释道:“季枫走之前不是让你抓紧么,想问什么就问吧。”

      “她什么时候说……”
      话说到一半,忽而反应过来,陈玄是在逗她。

      一时间,情绪混合得很复杂。
      她确实很想知道那个女生到底是谁,但并不代表她能在听完如此悲伤的事情之后提出质问。
      生死面前,任何情感都会被衬托得很渺小。

      褚知白低头,看着两人相对的鞋尖,开口时声音闷闷的:“你还没说完呢。”

      沉闷已久的胸腔挤进丝丝缕缕的空气,逐渐被填满。

      陈玄拗不过她,只好继续。

      “我妈是独女,外公没办法接受她自杀的事情,旧病犯了,外婆只能在医院陪他。我那年十九,后事都是我一个人操办的,我爸赶到殡仪馆只来得及看两眼,人就被送进去火化了。”

      “其实,那时候我是有点恨他的。”

      陈玄对陈脉的情感比不上对裴蓓的依赖来得纯粹。
      尤其是在陈脉调到春城以后,一家人分居两地,即便裴蓓拼了命想从物质上给予补偿,仍旧有种相依为命的凄苦。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父亲缺位,母亲一人承担父母的职责,使得陈玄格外懂事。即使是在叛逆期,最出格的举止也不过是顶了一回嘴而已。

      “所以后来他说想把我妈的骨灰带回春城,我没同意。”

      从殡仪馆两人分开,陈玄再没主动给陈脉打过一个电话。
      大概是裴蓓的离世带来的警醒,陈脉联系陈玄的次数逐渐频繁,只是两人本就聚少离多,少了裴蓓作为纽带,更是没什么话题可聊。
      两人的对话局限于“吃了么”,“睡了么”,“钱够么”,加上陈玄对他不满,每次都不欢而散。

      后来陈脉也放弃了,陈玄逢年过节照例发短信问候,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直到大四,他记得那时刚入夏,莫名收到一份来自春城的快递,寄件人却不是陈脉。
      他没打开,直接拒收,转了邮费让快递员原件寄回。

      半个月后,有个女生拖着箱子找到学校来,见到他之后眼泪掉得比开口的速度还快。
      陈玄以为又是哪个真心话大冒险失败的倒霉蛋,站那儿没动,结果女生哭哭啼啼地说:“陈玄,对不起,你打我吧……”

      他并不认识这个女生,更不知道她到底哪里对不起他。
      只能抬住她的臂肘,阻止她跪下的动作。

      女生垂着头,抽抽嗒嗒地讲了半天,他才从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里拼凑出来——

      陈脉为了上下班方便,在春城租的是老居民楼。他一个人住,又没有时间收拾,只能请人定期搞卫生,日常只需要做一顿晚餐。
      那天负责做饭的阿姨生病,叫了休学在家的女儿,也就是眼前的女生去给陈脉做饭。陈脉原本是拒绝的,看她年龄和陈玄差不多,多问了几句她在学校里的生活。

      “陈警官好像很想知道现在的大学生每天都怎么过的。可我说了一些,他又不想继续听了,说要出去抽根烟,让我别做饭了早点回家。”

      “后来我看到了摆在茶几上的照片,有彩色的,也有黑白的,彩色的是你的,黑白的是一个女人的,她真的很漂亮。我想,他应该是想你们了。”

      “我妈说陈警官是个好人,但我觉得他挺可怜的。所以,我没听他的话,听了我妈的,我就想给他做好饭再走。反正我动作麻利,等他抽完烟回来,我就能炒好菜。”

      事情并不如她所想。

      陈脉回来之前,意外发生了。

      小姑娘忙着炒菜,还以为烧焦的味道是炒糊了。等到回过神来,浓烟已经挡住视线,她第一次来,对这里并不熟悉,根本找不到撤离的方向。

      陈脉不顾火势,逆向而行,将昏迷的女孩背出楼后,又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火场之中。

      “那栋楼真的很老了,住的也大多是些行动不便的老年人。我听附近的居民说,陈警官一趟又一趟地进去,把他们背出来,好不容易盼到消防车到场,砖木结构的房子也烧塌了,最后连人都找不到。”

      “他救了我,救了我们好多人。箱子里的大衣和警服是陈警官之前拜托我妈送去干洗店的,我都给你装来了。他很想你,所以那个包裹你退回去了,我妈我爸都觉得我得走一趟,把东西交到你手上,至少还能有个念想。”

      陈玄听后,沉默了很久。

      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他很想你”,“他是个英雄”。

      他站在那里无法动弹,夏天的风没有一丝温度,冷得仿佛能穿透心脏。
      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抽走,眼见着整个人都要软下去。

      女生一个箭步冲过来,用肩膀将他撑住。

      褚知白已经泪流满面,再也听不下去。

      “对不起陈玄,真的很对不起。”

      她是真的恨那个自卑又高傲的自己,在陈玄最需要人陪的时候离他而去,既不自信,也不信他。
      要不是陈玄主动说起,褚知白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曾经那么深的伤害过他。

      她甚至一直以为,在那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里,自己才是受委屈的那一个。

      陈玄有些无奈,双臂环过她的背脊,将人紧紧地拥进怀里,低头时,下巴正好蹭在她的发顶。
      “怎么又哭了?”

      什么叫“又”?

      褚知白撑着他的胸口,试图从禁锢中抬起头来,挣扎半晌,后脑忽地一热,整个人像是被他按在胸前,无法动弹。

      熟悉的木调香气比陈玄的动作还要霸道,快速充斥了整个鼻腔。
      她像是被味道蛊惑,终于坦白了那件耿耿于怀的旧事。

      “我很后悔,后悔那天下午转身就走,后悔后来不愿意听你解释。是不是……是不是只要我再多相信你一点点,就一点,我们都不会白白错过好几年?”

      陈玄其实能猜到,褚知白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他想过要挽回的,但实在分身乏术。

      简单操办后事之后,面临的遗产分配问题才更令人难以接受。
      年少气盛的人,眼里最是揉不得沙。

      陈脉还有两弟兄,生前不见人,死后倒是都回来了,一面哭诉陈玄可怜,年纪轻轻就要接受父母的离去;一面向陈爷爷卖惨,说这些年自己过得多么不如意,究其原因也不过是当年陈爷爷供陈脉读了大学,两弟兄只能受点委屈。

      最有出息的儿子走了,爷爷也只能一声又一声地叹气。

      陈玄抱着陈脉的遗像,冷眼看着从未谋面的叔父,像是想要陈脉在天之灵看清他扶持了十多年的兄弟到底是何嘴脸。

      陈玄脑子清醒得很,从踏进家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也没打算让他们如愿。
      可爷爷老了,又经历了巨大的打击,大概是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竟然真的想要将自己那份遗产转让出去。

      陈脉的个人财产,加上抚恤金,加起来也是不小的一笔,也难怪贼惦记。

      他是真的无所谓,没了这笔钱,靠自己也能活出个人样。可陈玄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老人到了该享福的年纪,却落个晚景凄凉的下场。
      那两个敲骨吸髓的蚂蟥,不把爷爷榨干都不错了,指望他们养老,怕是在做白日梦。

      赡养老人的责任落到了即将毕业的陈玄肩上。

      那段时间他费了很大功夫,才把这件事情解决。本该属于爷爷的,加上自己那份也全都划到他名下,只是安全起见,这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回校那天,陈玄撞见褚知白头也不回地上车,他在那颗树下站了许久,回想到底是哪一步慢了。

      年少时总以为情比金坚,可是从来没有想过,任何东西,都是刚极易折。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配不上你。”

      背上的禁锢松开,手臂下落,在腰部环住,顺势施力往里一带,褚知白被迫向他靠近,因为太过用力,仰起头的动作稍大,嘴唇擦着他的胡茬过去,很像是在亲吻他的下巴。

      她伸手捧住他的脸,迫使陈玄看向她,一字一句,从未如此认真:“你没有。”
      没有不配。

      陈玄把头埋进她的肩窝,说话时,气息吐在脖颈敏感的皮肤上,痒得人想退缩。
      可他的声音就在耳边,低沉的,带着些许落寞,蛊惑着她听下去。

      “我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没有钱,没有事业,也没有家。
      什么都没有了,怎么敢奢求还能拥有你。
      我那天甚至很自私地想,那笔钱是不是可以自己留下,好让我有那么些底气,能够站在你面前。”

      她很难想象,伶仃的他当时该有多绝望。

      褚知白伸出双手,没有迟疑,紧紧回抱住陈玄,而后在他的背脊处轻拍了两下。
      “对不起,我来晚了。”

      从业几年,褚知白第一次感受到语言的贫瘠和匮乏,除了“对不起”,她真的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陈玄还靠在她的肩窝不愿起来,听见褚知白言语里的内疚时,下巴重重的在她肩上碾了下。
      “别说这个,我不爱听。”

      褚知白点了点头,又想起他看不见,于是“嗯”了声:“找个时间,我们回去看看爷爷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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