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圣母、恶棍与仆役》陆引商

5、005

　　类似的事情在我们来芬利庄园三年多的时间里来来回回上演了了很多次。
　　他经常生气。汤姆很懂事，在很早的时候就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成熟，这意味着他当他有小情绪时都会非常难搞。
　　大部分时候，我真的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所以只能由着他冷战，等他想通之后回来找我。

　　等汤姆九岁的时候，他和我之间终于不再有频繁的冷战。老实说，这着实让我松了口气。
　　也是这一年，我开始正式带着汤姆学习。

　　其实这件事不该是我来做。
　　之前我就发现汤姆经常会在莎拉小姐给凯瑟琳上课时偷偷旁听。其实他没必要如此。克拉克先生和凯瑟琳并不会介意他一起上课——莎拉小姐发现汤姆在一边的时候，凯瑟琳会更加乖巧和高效率。因此她和克拉克先生都曾经建议我让汤姆一起来上课。

　　但是在我询问汤姆的想法时，他拒绝了，而且之后都没有再在她们上课时出现。
　　“你给我讲就好了。”他冷淡地说，“那些东西不是很简单的吗？”

　　我有些迟疑。尽管前几年，我陆陆续续教会了汤姆识字和读书。不过内容都比较简单：我只是给他找了一些童话、寓言之类的故事书，规定了每天的阅读量，第二天再要求他向我复述头一天的阅读内容，之后再学习拼写几页的单词，做一些拼字游戏或者数独格子。

　　虽然有点麻烦，但想着最近也没什么太忙的事，我最终还是答应了。
　　我了解汤姆的脾气，他是那种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会动摇的人。如果我拒绝了他，他也绝对不愿意听从我的安排接受莎拉小姐的教学。他很聪明，我并不希望他放弃学习。

　　于是我们每星期一、三、五完成阅读、拼写和写作任务，二、四、六学习一些简单的数学、化学、生物和物理知识，下午空闲时候会有体育活动（其实就是散散步、玩玩飞盘之类的户外运动）。周日休息。汤姆对此没有异议。

　　这一天，我们像往常一样坐在栎树下读书。
　　汤姆不乐意每天都在屋子里坐着。在天气好的日子，我们就去小花园玩——几年下来，我们的小花园已经装备了漂亮的秋千、长椅和橡木桌子，是个喝下午茶的好地方。有时候我们也直接坐在草坪上，躲在栎树的阴影里一起念书或者做些拼写游戏。

　　我们读的是希腊诗人的作品，先从《伊利亚特》开始。我在芬利庄园的图书馆找到了蒲柏的英语译本。但他似乎对这种英雄诗歌并不感兴趣，说了非常多刻薄的批评。
　　虽然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阅读喜好，但是我还是不太高兴——那可是蒲柏！英国18世纪最伟大的诗人之一！

　　我对汤姆差劲的文学鉴赏水平非常不满，炎热的天气更让我心浮气躁。于是我拿过书，宣布今天的阅读课程到此为止，然后给了汤姆一张报纸，打发他去一边自己玩填字游戏。

　　汤姆趴在一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报纸和字母卡。
　　这种拼写训练对汤姆来说都是些小儿科的东西，但他从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情绪，总是孜孜不倦地尝试用那些字母卡拼出陌生的词汇或者句子。

　　卡片很简陋，是他五岁那会儿我拿硬质广告卡片的背面给他做的，用了很多年，几个常用的元音字母卡片的边缘磨损很厉害。
　　不过汤姆没要求我给他买新的，我也没再提这件事。他对自己的东西一向看得很紧，随便移动或者丢弃都会让他很不高兴。

　　“R-h-i-n-e-l-a-n-d。”汤姆喃喃地摆弄着卡片。
　　他盯着自己摆出来的单词，回头问我：“莱茵兰离德国有多远？”

　　“你自己去翻地图。”我心不在焉地说。
　　汤姆总是有很多问题。我给他买了一套百科全书。他抱着书，常常一坐就是一下午，啃起百科全书就像别的小孩在啃糖果和饼干一样。

　　“我要你给我讲。”汤姆说。他不满地伸手去揪我的头发，“为什么要报道德国军队驻扎莱茵兰？”
　　这孩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和我的头发作对，不过他很有分寸，并不会真正使劲，我知道他只是在表达对我的忽略和敷衍的不满。这似乎成为了我们之间的某种默契。

　　我不耐烦地转头看过去，看清楚报纸内容后愣了一下，飞快地读完了整篇文章。
　　报纸用大标题表达了对英国政府外交政策的不信任。作者认为，希特勒已撕毁各种条约在莱茵兰驻兵，而且准备永久驻下去。所有这些事实都表明纳粹政权已经在德国国内和所有邻近的国家获得了新的威望。而德国显然并不打算止步于此，他们正计划在莱茵地区设立有防御工事的防线。他忧虑地猜测，这道防线将会给欧洲的局势带来不可控的巨大风险。

　　我出神地看着报纸，心底里知道那场战争已经近在眼前，而我无能为力。

　　“这是什么意思？”汤姆再一次出声询问。
　　我没有兴趣解释太多，含糊地说：“凡尔赛合约规定德国不能在莱茵河左岸五十公里驻扎军队，那里是非军事区域。”

　　汤姆没说话。
　　我已经习惯了他突然的沉默，所以我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以打消心中隐约的不安。

　　过了一会，他突然说，“你总是这样。你绝不容忍我有别的异见，否则你就会用这种办法惩罚我，”他烦躁地做了个手势，“你知道那个骆驼实验吗？人们在骆驼小的时候就用绳子把它绑在桩子上。桩子深埋在地下，它根本挣脱不开。等它长大了，只要用绳子牵着，就算没有桩子，它也以为自己还被绑在那里了，根本不能离开去其他地方。”

　　我很惊讶汤姆会说出这样的话。看到他严肃的神色，我知道他是认真的。于是我合上手头的书，仔细听他接下来的话。

　　但是他没有看我，只是很冷淡地垂下眼睛，“你除了读书和做家务，没有其他兴趣爱好。不出去跳舞，不参加俱乐部活动，也不和同龄人一起玩乐。你也想让我变成你这个样子。你看看周围，我们待着的这个地方。我们住在森林旁的大房子里，周围几英里都没有人烟。你把我绑在这里——你让我相信我只有你可以依靠。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你回避所有的争吵，但你又无时不刻让我知道忤逆你的后果。你总是用这种办法控制我。你这个控制狂。”怒火在他黑色的眼睛里跳跃，他愤愤地做了总结。

　　我被这指责弄得坐立不安，我搞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发作。
　　我一直就不是一个热衷于社交的人，到目前为止也对于庄园的生活非常满意，所以减少了一切不必要的社交和娱乐活动。但我从来没有打算要控制他。事实上我总是鼓励他去找同龄人的玩伴。
　　不过，我之前确实没有意识到这种近乎隐居的无聊生活可能难以满足青少年强烈的好奇心。于是我尝试安抚他：“如果你不开心的话，为什么不试着离开这里呢？”

　　“哈——离开这里，”他直视着我，“那么你为什么不带着我离开这里呢？离开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我知道你是那种只要想干，基本上什么都能干出成绩的有才气的人。现在外面有很多工作你都可以做。我也很快就会长大。我想我们两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

　　“你高估我了，我一无所长。离开芬利庄园或许也能生存。但会过得很辛苦，就像你小时候那样。”我耐心地解释。

　　“所有的工作都是一样的，去工作是基于经济上的需要。如果我去伦敦生活，找一份打字员或者百货大楼的工作，每天早早起床，赶上八点的电车，工作一天然后回家。这么做也是为了果腹，为了能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和现在又什么区别呢？”我说，“这里的工作会更清闲一些——我只需要每周花几个小时擦一擦那些黄铜器具就行。我有很多时间可以读书、编织、种植，也有充足的时间陪你，周末还可以去戏院和音乐会。”

　　“不过我确实忽略了你的需要。我想你需要更多地和同龄人接触。”我诚恳地建议：“你想去寄宿制学校吗？我觉得一个合适的寄宿制学校是不错的选择。”

　　汤姆再次沉默了。
　　最终，他阴郁地说：“我只是这么一说。我并不想去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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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迫害黑魔王的一天，不过不知道有没有写出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