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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王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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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某处。
一栋贸易公司大楼的地下室内部。
四个身影在煤气灯昏黄光的照射下忙碌着。
没有窗户，不知白天黑夜。
他们身处的地下室，已然被改造成一间实验室，整体呈长方形布局。
这间地下实验室宽敞异常，同时容纳上百人也绰绰有余。
从矮到高的架子靠四面墙摆放，每一层架子上都整齐地摆满了数不清的培养皿，每一个培养皿内整齐地放了四颗种子。并且，每个培养皿上都贴有编号。放眼望去，相迭而上，密密麻麻的玻璃皿折射出煤气灯昏黄的光，宛若隐没在忽明忽暗之处的怪兽双眼放光紧盯猎物，这光景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一个体格瘦弱，微卷的头发遮住半张脸的男孩手上拿着一个特制的喷壶，正以一定的速度不快不慢地往成排的培养基里注入培养液。
这个特制喷壶有十个像张开嘴巴的小蛇一样的喷口，还能自由调节长度，由彦昀自己研发并制作，效率奇高。
“彦昀，情况如何？”
他身后的一个声音询问道。空旷的地下室内瞬间激起层层回声。
“很快就可以搞定了，爸爸。”
“有发芽的吗？”
“有。但很少。刚才的一千个培养皿里，只有十个培养基里的种子发芽。”
实验室的正中央是一张宽大的实验台。台上凌乱地放着烧杯、试管、曲颈瓶、酒精灯、显微镜等实验物品。一排排试管中是各种各样的植物标本。
道正站在一台显微镜前方，凝眸观察某个植物器官的切片。
“爸爸，我计算了所有的实验体在不同情况下生长所需的总时间。”
晴乃走到父亲身边，将厚厚一大沓手写的计算资料递给父亲。
“结果如何？”
道快速翻动着码放整齐的稿纸，浏览里面的内容。
“情况不妙。如果我们继续以当前比例配制培养基，在目前的培养条件下，生长状况最好的实验样本长至花期也需要五个月。我们需要改变这里的湿度、温度、以及培养基配制的比例，才有可能加快开花的时间。”
“你换这个比例试试。温度湿度暂时不去管它。”
道随便抓起显微镜旁的一支钢笔，在纸上空白的一角潦草的写下几个数字。
“我明白了，爸爸。”
晴乃点点头，双手拿着那叠资料走到一旁开始工作。
观察完切片后，道取下载玻片，用钢笔在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上记录了什么。接着，他走到实验室的东北角处。
那儿有一个小门。道打开门走进去，穿过一条幽暗逼仄的走廊。走廊相隔五米就有一盏煤气灯。即便如此，光线依旧十分黯淡。置身其中，就仿佛被扼住喉咙般的窒息。
尽头处又是一道门。
道再次把门打开。
刹那间，眼前之景豁然开朗。
温暖如春的气息扑面而来。似乎房内的温度被特意调节过，比另一边的实验室高出几度。
这是一间专门培育花朵的地下温室。
房间的天花板上，一盏盏煤气灯散发出明亮充盈的光线，照亮下方有序排列的四大块正方形花田。花田长宽六米，每个花田之间间隔三米，并有贯通其间的引水渠。只要依次按动门边墙上那排颜色各异的按钮，就可以控制水流的注入或排放。
四块花田上长满各种各样的花。许多花叫不上名字。还有许多花并不在春季开放。
鹅黄、橘红、淡粉、雪白、绛紫、青蓝……
五彩斑斓的颜色恣意妄为地涂抹装点着这片空间，恍若被打翻的油彩无拘无束地蔓延铺展。
然而，这无序的色彩中只有一个单独的色块自成一体。
东北角的花田里单独种满了大朵大朵妖冶的红色彼岸花。
分明现在并不是彼岸花开花的时节，但奇特的是，这里的彼岸花却开得格外繁盛。
一个窈窕婀娜的人影突然从彼岸花田中冒出来。
“你好啊，爸爸。”
“静暖，授粉工作进展得如何？”
“只有我一个人干授粉工作真的有点吃力啊。不过我已经做完了。估计明天就可以结种了吧。”
静暖向道走去，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花，边说边揉着酸痛的手臂。
“现在这里种的全是花期在夏天的花。一共有……两百六十七种。”静暖一指温室另一端的一扇小门，“后面那三个温室分别种的是春天、秋天和冬天开放的花。我根据全日本流通的所有植物图鉴，并结合收集到地理风物志和民间传说列出了一个清单，我们所需的花竟有上千种之多。许多花根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妈妈和大哥他们真是了不起，居然连那种只在传说中存在、没有图片依据的花也能找到。”
“静暖也是功不可没啊。毕竟我们之中，谁也没有能在三天之内看完两百本书，还能把内容全部记住的功夫。”
道对静暖抚慰地笑了笑。
“我只是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事情。老天，还有一百六十八种花亟待授粉呢。”
静暖皱起眉头，长吁短叹道。
“看见你那么精神，我多少放心了一点。如果觉得吃不消，千万不要逞强，过来找我、晴乃或者彦昀帮忙，好吗？”
静暖抬起双臂，作出士气高涨的手势：“我没问题的，爸爸！不用担心我！”
“呵呵，那我就先回去工作了。”
道转过身，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准备下压。
静暖看着父亲无比沉静、无比稳重的背影。
不管遇到何种逆境，父亲总是一副处变不惊、胸有成竹的姿态。
只要有他在就会感到安心可靠。
但是……
真的没问题吗？
我们的计划……真的没问题吗？
我们的战略……真的没纰漏吗？
我们真的可以……全部活下来吗？
我不想死。我也不想让家人死。
然而，现在所有人的生死无法由自己掌控，无法由自己主宰。
我们现在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不安、恐惧、迷茫，诸如此类的情绪撑满胸膛。感觉很痛苦，很害怕，很想扯开嗓子大喊大叫发泄压抑，但喉咙又像塞满泥土沙石，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爸爸……”
静暖竭尽全力，从喉咙中挤出颤抖破碎的声音。
她突然想像自己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扑进父亲的怀里撒娇。
“嗯？怎么了？”
道回头问道。眼镜后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闪耀着极具穿透力的光芒。似乎能一眼就看穿任何人的内心。
静暖欲言又止。
“不……没什么！您快回去吧！”
她对父亲扬起灿烂的笑脸。
不行。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我绝对不可以让爸爸担心。我已经不再是小女孩了。我是长女，是长姐，所以我不能软弱，不能害怕，不能轻易向爸爸撒娇。我要成为弟弟妹妹们的榜样。
道却并没有就此转身离开。
他重新走回静暖跟前，轻抚她的头顶。
“爸爸……？”
静暖意外地屏住了呼吸。
“没事的，静暖。有爸爸妈妈在，一定可以保护你们的平安。再怎么害怕，再怎么紧张也没关系。我以前不是经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吗？这世界上只有一种人是不会害怕和紧张的——”
“——那就是死人。”
静暖忍俊不禁道。
“没错。”道笑眯眯地捏捏静暖的脸颊，“可是你目前还活得好好的呢。”
“爸爸！别把我当成小孩子了！”
“哪怕你以后变成一个丑丑的老太婆，头发牙齿全都掉光了，你也永远是爸爸的小女孩哦。”
“……爸爸！”
一时词穷的静暖只能羞恼地瞪了道一眼。
道轻声笑起来。
“是不是感觉稍微轻松一点了？”
“嗯！谢谢你，爸爸！我，花山静暖，要继续去干活啦！”
静暖顿时充满干劲地撸起袖子，一头扎进花田里。
“唉……这孩子……”
道无奈又爱怜地摇了摇头，推开门走出去，打算穿过狭长的走廊回到实验室继续工作。
哒。
哒。
哒。
皮鞋踩在石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然而走到一半时，道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一个西装革履、头戴礼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在他身后。
他出现的那一瞬间，空气似乎不由自主地战栗了刹那，紧接着便犹如沼泽里的泥水凝滞下来。
“花山医生，别来无恙啊？”
尾音上扬，语气听起来仿佛一个熟稔的朋友。
道面无表情地转身面对那个不速之客。
那是一名皮肤惨白、身材瘦削高挑的男子。几绺微卷的黑发从帽檐下露出来。
即使在这种相当昏暗的环境下，他一双冷酷的血红眼眸仍像红宝石一样熠耀闪光。
薄薄的嘴唇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请问您有何贵干？”
道的神色冷静得无懈可击。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们究竟进展如何？”
“这整间地下室全部是用您的血肉和骨头建造而成的，您为何不以此为契使用监听监视之类的血鬼术？何必屈尊降贵地亲自跑下来？”
鬼舞辻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好像猫被人狠狠踩到尾巴似的。
“花山医生，你似乎没有搞清楚这一点：你现在并没有对我提问的权利。”
“我也并没有向您提问。我在对您提出我的个人建议。您采纳与否与我无关。”
道不卑不亢地回答。
鬼舞辻露出强忍怒意的笑容，拍了两下手掌。
霎那间，走廊两边的墙壁迅速向两边退去，走廊顶部也不停地向上升高。不过片刻，刚才还是狭小走廊的地方不可思议地变成了一个空旷开阔的大厅。
两人身后，形状可怖的猩红肉块突然从地下冒出，不断隆起、膨胀、变形，发出活物蠕动时的响声，最后化成两把诡异的高背椅。
鬼舞辻率先在椅子上坐下，翘起右腿搭在左膝上。
“我们为何不坐下好好谈谈呢？”
道向鬼舞辻微微鞠了一躬后，在他对面的那张椅子上坐下。
“目前我们已经培育了一千五百颗种子，只有十颗发芽。生长情况稳定后将移至温室继续培育。种子的培育数会随着收集父本的增多而不断增多。种子的成活概率大约是百分之十。也就是说，十颗发芽的种子里，可能只有一颗种子能够存活。”
“需要多久才能开花？”
“根据初步估算的结果，半年内开花的概率为百分之九十以上。如果时间更长，概率会相应提高。”
鬼舞辻的目光愈发幽冷。
“半年……花山医生，未免有点久了。”
“您为寻找蓝色彼岸花历经千年之久，半年只是您无限的生命中一个不值一提的时间单位而已。”
“……你这个人说话，倒也有点意思。”
“您过誉了。”
“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花山医生。别忘记你当初对我说过的话。若我发现你有半句虚言……”
“我不会忘。我向您发誓，蓝色彼岸花确实已经在日本灭绝了。我身为当年替您治病的医生后代，也曾按图索骥追寻此花，但多年来一直一无所获。更何况近年来，日本的气候变化越来越频繁，蓝色彼岸花又对生长环境要求极高，野生蓝色彼岸花已经无法在日本的任何一个地方生存下去了。”
“但是你可以人工培育出蓝色彼岸花，对吧？”
“正是。我确实培育出了一朵蓝色彼岸花。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只能寄希望于杂交和变异，能够使蓝色彼岸花再次绽放于世间。”
“我真有幸遇到你啊，花山医生。我一直以为当年那个医生的后代会在京都附近，所以我就一直在京都周围的地区苦苦寻找。我白费千年时间，最后总算还是找到你了。你就是那个能带给我至高无上的完美的人。”
“请别这么说。您的部下也为实现您的目标付出了许多。只是它们实在是欠缺能力，耗费整整千年时间竟然也没弄明白，蓝色彼岸花只会在白天盛开且花期极短，以至于让您白白浪费了那么多宝贵的时间。实在是令人可惜。”
鬼舞辻的脸再次扭曲了一瞬。
“花山医生，为什么不选择成为鬼呢？你才华无量，只要成为鬼，你就可以拥有足够的生命大展拳脚了啊！看着你这样的人才像那些肉体凡胎一样腐烂死去，实在是令我痛心不已。”
“十分抱歉，我只能辜负您的好意。我与我的内人和子女目前都没有成为鬼的意愿。”
“有何不可？你的妻子和你那三个儿子需要收集同样在白天盛开的花，他们就暂且不论。可是你们几个整日在地下室里工作，变成鬼也不必担心阳光的威胁。”
“您不必征求我们的意见，也可以将我们强行变成鬼。这样我们就完全处于您的摆布之下了。”
“你说什么？”
鬼舞辻眼中掠过一丝一闪而逝的讶然。
“既然如此，我直接杀了你们岂不是更方便？”
他冷笑道。
“若您直接吞噬我们，我猜测您或许可以通过读取我们细胞中的记忆，从而得知如何人工培育出蓝色彼岸花。但是即使您知道了具体方法，您也缺乏帮手。”
“哦？”
“我肯定地告诉您，有些事情，有且仅有我们一家人才能做到。您大可以亲力亲为，但我想您或许不愿引起太多别人的注意，也不愿分散太多自己的注意。倘若随便找其他人代劳，能做到翻山越岭搜寻奇花异草之类事情的人，全日本也找不出几个。许多只在白天开花并与彼岸花近源的花种生长在崇山峻岭，悬崖峭壁的险阻之处，只有身体素质极高的强者才能胜任此事。”
“万一您的帮手死在半路或无法及时赶回，难道不是前功尽弃，得不偿失吗？您自然可以威逼利诱以达目的，可是您是否能经得起所有的‘万一’？万一一直找不到足够的花种怎么办？万一一直育种失败怎么办？万一培育不出真正的蓝色彼岸花怎么办？”
“但是若您让我们都活着，便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不确定事件。晓夜、阳马、旷通、修晔皆为意志坚定、身手过人者，他们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进行地毯式搜索，势必能在一个月内搜集完育种所需的上千种不同的花。我与静暖、晴乃和彦昀则相互配合，进行实验育种。”
“我相信您正是这样想的，所以您才高抬贵手放了我们一条生路。”
鬼舞辻含笑不语，示意道继续往下说。
“若您将我们部分人变成鬼，就会如我刚才所说，我们将完全处在您的摆布之下。其他人暂且不论，假设我变成鬼，我知道您就可以看透我的思想，来判断我究竟有没有在说谎。毕竟，您让我们所做的一切，全部建立在‘蓝色彼岸花已经绝迹，而我是唯一一个掌握着人工栽培方法的人’这一个大前提上。若这个前提不成立，那么您依然会一无所获。”
“那你说说看，我为什么不把你变成鬼？”
鬼舞辻好整以暇地看着道。
“原因有二。其一，我的家人将不再愿意为您效力。最终的结果，会和将我们全部杀死的结果一样。其二，变成鬼后，我们的死亡概率会大幅度提升。”
“你什么意思？”
“您或许已经察觉，近来新出现了一种具备特殊异能、专门猎杀鬼和鬼杀队成员的生物。以鄙人之见，我将其命名为‘魍魉’，也意为‘暗影’。”
“你难道是指那个……”
“是的，正是那种可以像影子一样在地下穿梭，将您带上花山的生物。它虽然代为传达了它们首领的意愿，表示愿意与您合作。但英明如您，我想您不会轻信这种无凭无据之言。”
鬼舞辻咬牙切齿道：“我才不管那是什么东西。杀鬼杀人我都不在乎。只要不影响我们的计划就好。”
“不，绝对会影响的。”
道沉着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和它们的首领曾经有一面之缘。它和我说过‘要是你胆敢变成鬼，要是你胆敢加入鬼杀队，我一定会杀了你’这种话。如果我变成鬼，出于某种原因她马上就会知道，然后赶来杀我。但若我一直是人类之身，我便没有性命之忧。”
“有我在这里坐镇，你还害怕它来杀你？”
鬼舞辻对道的话嗤之以鼻。
“不行。您不能在这里坐镇。这个计划也不能让它知道。因为它也想要得到蓝色彼岸花。它还想要杀您。即使您是臻于完美的万鬼之王，但也不得不多加提防啊。”
“魍魉的首领难不成比我更强吗？你实在是多虑了，花山医生。”
鬼舞辻嘴上如此说，可表情已不复先前的镇定自若。
“我可以提供事实依据来证明我并非多虑。”
道抬眸看向大厅上方。大厅顶部的天花板隐藏在沉默的黑暗中。他的双眼仿佛穿透那片迷蒙的黑，静静注视着黑暗遮掩的某种未知之物。
“情况不容乐观，大人。就在刚才，您精心栽培的六位下弦之鬼全部死亡了。同时，您的六位上弦之鬼也死了三个。我想，若您再不出手干预，剩下的三位上弦之鬼也将命不久矣。”
道收回目光，定定地注视鬼舞辻的血红双眸。
“请您务必小心啊。”
鬼舞辻一言不发，绷直嘴唇，只有眼睛越睁越大。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人工培育出蓝色彼岸花就往杂交育种那个方面想了……
自己都感觉离大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