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寻觅觅【ABO】》人间芳菲

14、第 14 章

　　“慎叔叔，你看怎么样？”程樱把刚做好的剪纸送到慎独面前，小脸灿烂如花。

　　这姑娘容貌上没有多少程蝶的影子，她模样程蝶浓丽得多，唇红齿白昳丽明艳，宛如夏天的浓艳繁花，生机勃勃溅开了满眼。

　　然而这样一个瞧着可人的小姑娘却是个手残人士，一双白皙小手宝贝似的托着张鲜红纸花。

　　“好看吗？”小樱满怀期待。

　　那纸花皱皱巴巴，想必被反复揉搓了好几次，有些地方泛了毛边，纵使先在上面勾了线条，但是小孩子手不稳，圆滑的地方剪得有棱有角，有棱有角的地方又剪得凹凸不平。

　　慎独盯着那张纸看了半天，违心夸了句：“这小板凳剪得真好看。”

　　“这是小老虎！”小姑凉圆眼一瞪，“刷”的一下把手收回来。

　　慎独：“……”

　　看着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子，像只小河豚似的一戳就炸，他真用手去戳那白嫩的小脸。

　　小樱从小没少被人捏过连，她不阻止也不迎合，只低着头看手里不甚好看的剪纸。

　　慎独坐直身体，盯着小姑娘侧脸出神：其实并非完全不像程蝶，只不过像的地方不容易被发现而已。

　　不是声音，不是相貌，而是神情。

　　慎独曾仔细看过程蝶千百遍，那个人总是低着头，像是有化不开的心事，他隐身在无数灯红酒绿浮华喧嚣中，又游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中，却与之格格不入，就像是万千繁华被扯下后，呈现出的一把青灰。

　　纵然世上万种风情，却怎么都逃不开繁花卓锦之后的散场。

　　程樱失落低头的样子，和她的父亲如出一辙。

　　慎独心中一软，他摸摸小女孩毛绒绒的小脑袋：“你还太小了，剪纸做不好还可以做别的啊……嗯，比如诗朗诵怎样？”

　　“可是……我会的别人也都会，我想做个不一样的，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小樱擦了把脸，把剪废的纸扔进垃圾桶里。

　　虽然大人掺和小孩子的才艺表现里很不道德，但是他转念一想，谁家小孩子没有大人帮忙呢，指导一下不算过分。

　　“我教你背几首诗，其他小孩子没听过的！”

　　都是一二年级的小学生，慎独这个优秀大学毕业生还是能应付的。

　　小樱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觉得背诗好像比剪纸逼格更高点，便点头同意了：“行，我去拿书，你等等我。”

　　她蹦跶着去了里屋。

　　坐在矮凳上的慎独伸了个懒腰，坐了一个上午，他腰酸背痛地起身，绕着客厅转悠，一边打量着他看过很多遍的装饰，一边感叹真不容易，终于进了领导的家门。

　　漫长的一个半月里，慎独终于和小樱套上近乎了。

　　从一开始放学时在门口等她下课，和李阿姨两个人一起接她回家，每次都在楼下止步，然后慢慢允许上楼送到门口，再到后来李阿姨偶尔有事，他便抽空在小姑娘上学放学的路上护驾。

　　等到某天，小樱同学到家之后，迟迟没把门关上，她像只小猫似的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细声细气地开口：“你不进来坐坐吗？”

　　坚硬的壳终于破开一条缝隙，慎独仿佛看见了希望，嘴角不自觉上扬，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得亏他长得比较讨喜，若是程蝶那种长相的，笑成这样，肯定吃个闭门羹。

　　进了门，就像是走进了程蝶的过往，触及到了更深的内里。

　　三室一厅的房子不算大，但是被收拾的干净整洁，客厅里挂着时钟，陈旧的桌子上还摆着早上吃剩下的点心，玄关处还有一双帆布鞋，程蝶曾穿着它上班。

　　他不是程蝶的什么人，只能在小樱的打量下在客厅里转悠，路过卧室门口时飞快扫视一眼。

　　“家”这个概念，他儿时曾在梦中幻想过千百遍：

　　也许是个很大很大的房子，里面有吃不完的食物；也许只是个小小的茅屋，几个被称为家人的人像一窝倦鸟挤在一起；又也许家仅仅只是一个感觉，觉得哪里是家，那个地方就是家。

　　在这里，慎独第一次有了一个“家”的感觉，他莫名想起了一句诗：此心安处是吾乡。

　　尽管程蝶不在这里，但是这个地方有他的味道，能闻到一股薄荷的清香，只要想起这个地方时程蝶的，慎独就觉得这个地方怎么看怎么可爱。

　　旧房子里弥漫着最触动人心的，人间烟火的味道。

　　他可以想象，想象出那个男人每天早晨忙碌在厨房里，可以想象每天晚上他坐在台灯下。

　　角落里一张小小的照片吸引了注意力：一个年轻男人抱着个婴儿的照片。

　　是张老照片了，边缘泛起毛边，微微发黄蜷曲着，大概被人捏在手里无数遍，都盘出一层包浆来。

　　照片上的男人很年轻，是典型的Omega的甜美相貌，他怀中抱着一个小婴儿。

　　本该是张温馨的家庭照，可是这位Omega父亲的笑容太过勉强，像是一张纸糊在了脸上，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在里面。

　　“这是我爷爷。”拿着本肥厚书本的女孩子从房间里出来了，“这个是我爸房间里的书，我还没认全字，你能不能先教我？”

　　“当然先教你认全诗里的字啦！”慎独把目光从那张照片上撕开，心里却默默想着照片上的内容：如果说那个Omega是小樱的爷爷，那么婴儿就应该是程蝶了。

　　有孩子，有Omega父亲，那么孩子的另一位父亲去哪了？

　　单位里关于程蝶的传闻，各种版本的都有，并且有越说越离谱的趋势。

　　无论怎么说，都绕不开一个话题，程蝶的女儿和孩子的父亲。

　　有人鄙夷有人怜悯，更多的则是跟风挺热闹的，嘴闲不住的人听到热闹的时候还会说几句表达表达自己的观点，一个两个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实属闲得慌。

　　慎独有时觉得那群好事者是最恶毒的：Omega又不会有丝分裂，未婚先孕是他愿意的吗，谁希望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父亲？

　　私生子背负的不是道德污点，有道德污点的是让人怀孕的男人们，私生子是受害人……可是大多数人总是会指责孕育方或无辜的孩子，唯独放过了最大的加害者。

　　一个单亲父亲，能在这般压力下把孩子养大属实不易，慎独能看出来，小樱被照顾的很好。

　　除了少了一个父亲外，她什么都不缺，也许是为了补偿女儿从小缺少一个血亲的遗憾，程蝶在物质上极大程度满足了小女孩群需要的一切物品。

　　即便穿着校服，在一圈小萝卜秧子的小屁孩里，小樱是里面最亮眼的那一个。

　　在程樱身上，慎独看见了自己的求而不得，他不得不承认，在看到小樱的第一眼，他羡慕她。

　　不仅仅是因为小樱是程蝶的女儿，更因为她有个很爱她的父亲。

　　她有一个家。

　　他孤儿院出身，从小和一群不知来历的孩子抢饭吃，抢有限的资源。

　　有的孩子很幸运，会被领养走，而有些则和他一样留在晦暗的屋子里，看一群有一群鸟雀春去秋来，看着自己的裤腿一天天缩短。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开的玩笑，无人问津的他偏偏是孩子里走得最远的一个。

　　他的人生一边开瓢一边开挂，上学时穷的惊天动地，同时又聪明得地动山摇，他一次又一次超越了自己，从一无所有的孤儿，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在不知不觉中，慎独发现自己从一开始的弃婴，变成了和所有正常人一样的工作族，甚至可以说做的不错。

　　“父母”“家”这些词汇是他心中密不能宣的隐痛。

　　孤儿院孤单的小男孩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花花世界，他在幻想有一天能有人接走他，他不想成为那个被抛弃的人。

　　他的父母都抛弃了他，又怎能从其他地方奢求收留呢。

　　尽管他现在在平民百姓中已经全是个有出息的人了，可是每当他回到自己的出租房里，看着一地的狼藉，感受到冰冷冷的空气，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时，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就会涌上心头。

　　慎独喜欢热闹，却也不喜欢太热闹。

　　在人们的喧嚣中，他可以暂时忘记刻在灵魂上的孤独感，太热闹他就会发现原来自己始终是一个人。

　　而程蝶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能产生共情的人。

　　源于理解，因为渴望。

　　上了大学之后，慎独为了凑学费打工，攒了人脉四处打听，他想寻找他的父母。

　　这是他一路走过来的动力，所有人都有父母，他想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

　　依赖于伟大的信息发展，他摸清处了当年的故事。

　　一个未婚先孕的Omega女性，生下孩子后就将孩子送到了孤儿院。

　　与小樱如出一辙的出生，但命运却截然相反。

　　但是慎独不想怨恨母亲，他只想找到她，然后看看她，天地之大，至少知道自己并非孑然一身。

　　小樱就像是另一个自己，一个拥有了所有渴望的自己。

　　“小樱，你说你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慎独忽然问她。

　　“慎叔叔，我知道你喜欢我爸爸，但是你好歹矜持一点行吗？”

　　鬼精鬼精的小女孩笑嘻嘻看着他，像是被戳中心事似的红了耳朵。

　　“小孩子家家，你知道什么。”慎独拉下脸来，“诗背完了吗？”

　　“你就会大人的说辞！”小樱娇憨撅起嘴巴，“慎叔叔，小蝶还不到三十，你不要老牛吃嫩草！”

　　慎独：“……”

　　长相老成的误会，小樱同学，其实你的慎叔叔比你爸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