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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娄致在外晃悠了一天才回毕家,进里院时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不知他出来了没有……
      走到厢房处,却发现毕晚秋的房门大开,娄致心中紧了一紧,踏了进去。
      进门却看到毕晚秋笔直如竹的背影,正端坐在书案旁练字。
      “晚……少爷。”娄致不安地打了招呼。
      毕晚秋没有转身,只淡淡应了一声,仍旧执笔落纸。
      “你今早为什么——”娄致见他情绪平复,张口想将憋了一天的疑问倒出。
      “大哥,你说的那件事我可以帮你。”毕晚秋打断了他。声音还是清亮如溪潺,却不复以往的灵动,变得冷静自持。
      “什么事?”娄致不好再问,只好顺着他的话。
      毕晚秋笑了一声,眼低下来:“你说过的那个小茴……我可以让爹爹派人去提亲。”
      像是被巨石猛击了一下,娄致忽然觉得脑袋昏沉,立在原处动弹不得。
      “你是我毕家的家奴,又是我的书童,我爹自然不会亏待你。我答应你,我会问爹爹要回你的卖身契,帮你找份正经事做,给你一个安身立家的支靠。这样,那个小茴嫁过来也体面,也算是兄弟送给你的贺礼。”说到“兄弟”二字时毕晚秋嘴唇都在发抖。
      少年扬起秀丽的一张脸,笑得甜美:“怎么样,大哥可满意么?”

      娄致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番说辞,一时间答不出话来,只能呆住与之对望。他要帮他娶小茴?他要给他赎身?娄致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他知道自己……喜欢他么?
      如若,如若他已经猜到了……那他这么做……
      残忍。娄致只想到了这个词,但又觉得自己太可笑了,不然应该怎样呢?
      他说过了,自己是毕家的家奴,是他的书童。一个低贱的奴才而已,娶个村妇他都怕折了体面,更何况自己的那份痴心妄想,即使他晓得,能这样做也算是仁至义尽。
      娄致心中苦笑了一声。
      “多谢少爷,只恐怕得辜负您一番好意了。”垂袖低眉,做出卑微乖顺的模样。
      “怎么?”毕晚秋两颊发酸,笑得勉强。
      “那日都是玩笑话,我……并不喜欢什么小茴。”
      毕晚秋听罢心突突跳了起来,看娄致脸腮绷紧,怕他下面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
      “那你……”毕晚秋小心翼翼地试探,半丝期待却像草芽一样隐隐萌发。
      娄致忽然跪了下去,额头点地,正色道:
      “我娄致原本是个孤儿,多亏了毕老爷收留才存活至今。我是发过毒誓要留在毕家一辈子做牛做马来报恩的,少爷的恩情娄致心里感激,可惜不能受了。”
      “噢,是这样么……”毕晚秋听到这个答案,微微松了口气,心中却像有块石子从水面沉了下去。

      窗棂外红瘦绿肥,蝉声靡靡,衬得一室幽凉。
      娄致还趴在地上,纹丝未动,弯曲的指节微微泛白。毕晚秋望着他的头顶,失神地盯住那把碧玉的篦子,流光清冽,就像它的主人那般单纯明净。
      漫长而难堪的寂静。
      “没事了你就……出去吧。我再练会字。”毕晚秋转身,不忍再看,娄致故作恭敬冷漠的神情根本遮不住他的一脸受伤。

      “有件事想跟少爷讨个示下。”娄致忽然抬起了头,定定望着他。
      “哦?什么事?”毕晚秋奇道。
      “娄致手粗脚笨的,服侍少爷每每力不从心,实在有愧老爷的吩咐。还想请少爷跟老爷说一声,另请个伶俐的书童来服侍少爷,让我去下房做回放鹅的活儿吧。”方才跪着时打定的主意已经在心里默念了多遍,可说出来还是一股酸涩涌向喉头,差点哽咽。
      毕晚秋神情却是大变,没想到娄致会反将他一军,慌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不行!”毕晚秋抑制了这么长的沉静被打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朗。“我不要其他书童。我只要……我只要平日能帮我提书箱、陪我去私塾的就好,不用什么伶俐的……”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吓了自己一跳,还好及时掩盖了过去。
      娄致原以为他会答应,才给自己一个退路,给他一个台阶。没想到他居然断声拒绝,娄致看不透毕晚秋心思,只好疑惑地望着他。
      毕晚秋看着娄致探究的眼神,心中烦躁起来。
      “你不娶妻我不勉强,可是换书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你趁早断了这个念想。你出去吧,我要温书了。”毕晚秋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端起了少爷架子,只觉得心头一团窝火,也不知为何挑起。
      娄致应了一声默默退了出去。
      毕晚秋起身去关厢房的门,踩过地上搁着的一摞已经干瘪的莲蓬,咯吱发响。

      回到自己房中,娄致想到刚刚一幕,心中惨然:什么兄弟,什么知交,都不过是少爷一时兴起的念头罢了。他生性活泼耐不住寂寞,对自己好不过是怕以后没人陪他玩闹而已。以后年纪越大他们的关系也会越远吧?
      总有一天,他们之间会疏离冷漠的如一对真正的主仆。

      第二日去私塾的路上,两人皆是无言。
      昨日的事情让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人不知不觉拉开了距离。毕晚秋在起居琐事上尽量不吩咐,娄致在日常打点中尽量不遗漏,双方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诡异的相安无事。
      在私塾里,毕晚秋也只是强打精神,装作平日好学的模样。
      娄致依旧坐他身边,却别扭难安。手臂只敢沾一点桌沿,毕晚秋惯常空出的那部分就显得格外刺眼。
      没有了桌案下的窃窃私语,没有了休憩时的携手玩笑,两人都明白出了问题,可谁都不挑破。
      毕晚秋整日神色怏怏,一头躲进书卷中。只不时地瞥一眼娄致,但见他端坐一旁,眼睛瞧着鼻子,鼻子看着嘴巴,满脸的木然,失魂落魄一般。
      每每这时,毕晚秋就将脸埋进袖子里,心头竟然沁出一丝窃喜。

      “小篦子!”熟悉的声音让毕晚秋警觉起来,不自觉往娄致身边护了护。
      身边的人抬眼,居然毫无惊惧之色,淡然扬起唇角:“邹虎。”
      “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矫健高大的少年一脸的喜气洋洋,对娄致言语亲切,哪里还有往日咬牙切齿的仇视模样?
      毕晚秋望着两人和气出门的背影,不懂了。

      “小篦子,那件事,我爹娘同意了,哥哥这次也没反对!”邹虎将娄致拉到老槐树下,满眼藏不住的兴奋。
      “真的么?”娄致也雀跃起来,为他高兴。“我就说你能行的!”
      “嘿嘿,”邹虎挠了挠头,有些羞赧,“这还是多亏了你,一语点醒梦中人。我真得好好谢谢你!”
      “哪有哪有,”娄致忙摆手,“我又没帮上你什么,都是你自己的功劳。”
      “其实……我也不光光是高兴。”
      “怎么?”娄致诧异。
      “虽说进武馆拜师是我多年来的心愿,可一想到我们才刚交上朋友,我就得住到城里去,心里头实在有些难过……”邹虎憋红了脸说道。
      “这有什么的!”娄致未觉出他神色上的变化,朗声安慰道:“又不是不回来了,有的是机会再聚。以后等你学有所成,我还得让你请我吃酒呢!”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那是一定的!”邹虎也拍了拍他的臂膀,豪爽允道。
      此时,远处的一双眼瞳里已是寒霜冷冽,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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