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东吴]破局》翼羽明

18、第十七章.覆辙

　　时至六月，果然不出孙和所料，进攻魏国的四路兵马，皆大败而归。一时之间，朝廷中纷纷称赞孙和与孙霸深谋远虑，来日必当为社稷之器，国之栋梁。
　　一日午后阳光正好，孙和刚准备回房小憩，守在宫门外的仆从却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三、三殿下，长公主突然前来，说有要事需见你一面。”
　　长公主孙鲁班找我有要事？她又在打什么主意？孙和闻言诧异地皱了皱眉，光是听见“长公主”这三个字，就足以令他不悦。“外头天热，先让长姊进来吧。”
　　“三弟好像一直很怕我，”被请进殿内的孙鲁班喝退侍从，瞅见孙和紧张的神情，云淡风轻地笑了一笑，“我知道此前和三弟有过些许间隙，但这皆源于我与王夫人之间的纷争，我俩可从未结过任何仇怨。此次来到三弟宫中，便是希望能与三弟敞开心扉，坦诚相待，让之前一切纠葛都随风散去。”
　　“若这是长姊的真心所愿，愚弟自然求之不得。”孙和心中一阵嗤笑，前世因为此人，自己遭受了多少磨难与苦痛，哪能被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语所化解？而且他也看不懂、猜不透，老谋深算的孙鲁班，此次前来自己的宫殿“求和”，究竟是何用意。
　　“三弟可是不信我？”孙鲁班倒是丝毫不在意孙和戒备的眼神，她站起身来，颇为真挚地说道，“为表诚意，我向三弟献上一份大礼——大都督全子璜与骠骑将军步子山，他们都愿意为三弟效力。”
　　“咣当”一声，听见孙鲁班所言，孙和手中的杯盏猛然落地，滚烫的茶水随即散漫在桌案与地上，“结党营私可是宫中大忌！你，你在说些什么？你在开什么玩笑！”
　　“三弟是聪明人，相信已经明白我的用意。而我究竟有没有在开玩笑，想必三弟也很清楚。”望着孙和难以置信的模样，孙鲁班“噗嗤”一笑，附于他耳边低声说道，“三弟少时便智斗吕壹，颇得百官赏识；后又在军营担任数月军医，妙手回春，救得多少士兵性命，一时间为人所称颂；如今三弟更是高瞻远瞩，准确判断当前局势，无畏强权，勇于提出自己的意见，朝臣都赞誉三弟日后必将成为国之栋梁，社稷之器。”
　　“父皇老了，将来难免缠绵病榻；而大哥庸庸碌碌，目光短浅，不得民心，他也多次有意想将太子之位让与你。三弟，你成为太子殿下，将来的九五至尊，早已是人心所向，众望所归。相信在你的统治下，吾国必当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不出几年，便能将魏与蜀尽收囊中。”
　　原来…原来前世她便是这样激起孙霸那颗同室操戈的心。一瞬间，孙和什么都明白了。自己被褫夺太子之位，幽禁寝宫，流放荒凉之地，终而落得被权臣逼死的结局，这一历历的惨状又重新涌现在孙和的脑海之中。这一次，孙和再也控制不住压抑许久的愤怒，将眼前的桌案狠狠地推倒在孙鲁班的身侧，望着向来气定神闲的她难得露出一丝惶恐的神色，孙和两行热泪陡然落下。
　　“自小享尽父皇所有宠爱，从来无需过问世事的你，怎会懂得身处于太子之位的大哥的艰辛？大哥是父皇的第一个儿子，倍受众臣期待，父皇称帝后他镇守武昌，统理宫府事宜，教导我等兄弟。返回建业后也不曾懈怠，每日卯时便开始帮助父皇处理政务，子时才可安睡。乱世之下，深宫之中，他如履薄冰，深怕有一丝不慎便遭受朝臣的挑剔与指责。大哥平易近人，礼贤下士，敏而好学，功成不居，便是这般好的人，你还要我与他去争权夺利？你怎么能忍心，你怎么会这么狠心！”
　　“看来是我低估了三弟对大哥的感情，”望着已是泪流满面、口不择言的孙和，孙鲁班无趣地摇了摇头，她又缓步走至孙和的身边，轻声说道，“我不相信，难道三弟对于太子之位，对于那个将来可以主宰他人命运、统领天下的位置，真的一点想法也没有？”
　　或许前世的自己，对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真的有过那一丝一毫的想法，对于忽然得到的太子之位，也曾满心欢喜。可在今生，却再也不可能产生这样的情愫。孙和缓和了下情绪，毫无畏惧地对上了孙鲁班的双眸，朗声说道：“长姊可知，自我下定决心学习医术那一刻起，便是无意再于皇宫中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而是想要云游四方，救死扶伤。”
　　殿内沉默了半晌，孙鲁班才怅然地摇了摇头，苦笑着开了口：“看来这一次，是我下错棋子了。”话音刚落，她便一步步逼近孙和，抬首直直地盯住他，“聪明如三弟，想必不会将此事告诉大哥。你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他，但就当前局势而言，他和他的幕僚并非不会猜忌你。好自为之吧，三弟，希望将来的你，不要后悔此时所做的决定。”
　　孙和不自觉的后退几步，细细思索着孙鲁班所说的话，惊叹于她对人心的掌控。望着孙鲁班即将离去背影，孙和忍不住开口问道：“长姊，就这样平静、安定地过完一生不好吗，为什么偏要做一些无谓的争斗呢？”
　　听闻此话，孙鲁班扭过头，停下了即将迈过门槛的脚步。午后的艳阳映照在她的脸上，看不清是何神情，但孙和却从她幽怨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一股无以名状的悲戚：“无谓的争斗？一个想要学医便可学医，想要娶谁便能娶谁的皇子，是不会明白的。”

　　往后的日子里，相较于与孙权关系逐渐淡漠的孙和，孙霸一跃而起，开始倍受孙权重视。孙权时常派遣他去军营中历练，也挑选了些许名士、官员作为他的幕僚。赤乌五年七月，孙权派大将聂友与都尉陆凯，率兵三万进讨朱崖和儋耳二郡，孙霸亦随军作战。此一役取得大胜，对于屡立战功的孙霸，群臣无不交口称赞。夺取两郡的孙权心花怒放，与大臣们的建议之下，挑选了黄道吉日，册封孙霸为鲁王。
　　“别太在意，你还年轻，会有机会的。”册封当日，望着兴味索然的孙和，孙登轻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
　　“我不是在意这个，”孙和摇了摇头，颇为认真地说道，“我在意的是，四弟已被封为鲁王，可是还没有从大哥的宫殿中搬走，这太不符合三纲五常。长此以往下去，必生波澜，还请大哥早做准备。”
　　望着被群臣簇拥着的孙霸与一旁孙鲁班谈笑风生，孙和心中泛起一阵阵悲凉，眼前熟悉的一幕幕景象，简直就是前世悲剧序幕的重演。孙和有些颓唐，他清楚地知道，重来一世，自己依旧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他清楚地预感到，二宫之争即将发生，只不过这次的主角，是孙登与孙霸。
　　唯一令他心安的是，此刻孙登依旧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站在自己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