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第五章 ...
-
后来这街季平野还是硬着头皮逛了,无他,阿瑾低低对他说:“阿瑾知道季郎不信我,若我真出去了,他日有什么事端季郎也总是要疑心我的,不如你陪我去,好教季郎也能放下心。”
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露出来的一小块红红疹,动作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小截手腕来,阿瑾的皮肤很白,就更显得那大片红疹看着吓人。
好歹也有一夜露水情缘,何况又吃了人家许多日的夜宵,虽然季平野确实还是不信任阿瑾,但这会儿也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没办法,季家大公子也有个亲近人才知道的小秘密,他向来吃软不吃硬。
他叹了口气,上前几步拉起阿瑾的手腕子仔细端详了一下,离近了这么一看,才发现阿瑾那细瘦的胳膊上红疹连成一片已经肿了起来,轻轻一碰,阿瑾便吃痛地轻轻缩了一下手。
但是当季平野抬起头看他的时候,他又缓了力气,松开手让他仔细看,漂亮的眼中含着一丝因为疼痛而泛起的生理性的水光。
季平野有点不忍心,这和对方是阿瑾还是别的什么人没关系,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说到底就算再怎么逼着自己谋求算计,他骨子里还是一个将军,磊落潇洒,做不来那些阴狠手段折磨人——就算命运引领他走上一条他最抗拒的路,但是季平野就是季平野。
季平野永远都是季平野。
季平野又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一些,问他:“怎么不上药,都这么严重了。”
阿瑾的目光不可自抑地柔和下来,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能垂下眼眸,不让他瞧见自己疯狂的占有欲。
他轻声道:“不想给府里添麻烦。”
“你添的麻烦还少?”季平野轻轻拍了一下阿瑾的手心,脸上露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抱怨。
随后他拿起一边的药膏,亲自用手蘸了一点点抹在了阿瑾露出了的补位。
手腕,胳膊,脖颈,脚踝……凡是季平野碰过的地方非但没有缓解,反而都好像立刻燃起燎原烈火,让他坐立难安。
但他不敢说,拼命咬牙忍着,被季平野握在手里的手腕轻轻颤抖,季平野愣了一下,问他:“很疼?”
阿瑾摇摇头:“不疼的。”
他的眼眶有些红,季平野看了一眼觉得他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便以为自己真的下手很重,不由得手下动作又轻了点。
但是他又挺疑惑,就算他长得漂亮了点,但好歹也是个大男人,至于疼一下就掉眼泪吗?
战场上真刀真枪杀过来的季小将军表示不解。
又想起来他是因为穿不惯府上衣服才又这么一出,气又不打一处来,于是他不轻不重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没好气道:“娇气。”
阿瑾又黑又密的眼睫垂下来,看着季平野的手在他手臂上来回揉搓,他的手不光滑也不细腻,带着常年习武留下的厚茧子,力道拿捏也和伺候他的那些宫人奴才不能比,但是阿瑾觉得高兴,湿润的药膏化在他掌心,也化在他心里。
季平野上药的手法不错,他从前在战场摔打,不是要命的伤他都不用军医照顾,自己撒上药粉布条一缠就算了事,算是久病成良医。倒是没怎么给别人上过药,动作难免慢了几分。
一个多月了,这两个人这会儿方才倒是难得能和平共处。
只是这药上着上着季平野发现了不对劲,他一抬手将阿瑾整个衣袖拉起来,阿瑾因为起疹子这几日都穿着宽松些的衣裳,掀个袖子倒是也不费劲。
但是那细瘦的手臂上除了平日露出的腕部,竟然遍布长长短短的伤痕!
有长有短,有深有浅。
颜色挺深了,看得出都是旧伤,季平野认出有刀子割的,有开水烫的,但是更多的是鞭伤,鞭子这种东西属于是一种打人疼但寻常不会留什么疤的东西,所以军中许多审细作动私刑的时候都用鞭子抽,季平野见过不少被鞭打的细作,自己也亲自动过手,但也没在谁身上见过这么多这么深的鞭痕。
可见当时打他的人到底有多狠。
阿瑾也愣了一下,他这几天忙着给身上用药催出一身疹子,本来只是想办法想和季平野单独出门,没想过季平野竟然亲自给他上药,也是疏忽,一时忘形,没有遮遮身上这一身疤。
他迅速将袖子拉下来,脑子里飞快闪过几个应对的方法。
季平野是见过他身子的人,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日肌肤相亲,可以肯定那日枕边人分明一身漂亮柔软的皮肉,方才勾得他顺水推舟。
他冷声问:“你那日是装的?”
阿瑾轻声道:“楼里有规矩,怕客人看到伤痕会坏了兴致。”
季平野当然不信,他也不忍了,把手里东西一扔,站起身抱着手臂冷冷问他:“我真是搞不懂,你这么大费周章的到底是为什么?就为了混进将军府做两顿饭?”
虽然双方心知肚明彼此都在逢场作戏,但这还是第一次季平野直接把这件事摊开了讲,阿瑾心里暗暗觉得他就算生气也十分可爱,但是这是肯定不能说的——虽然用可爱这个词形容一个少年将军似乎有点怪异,但是阿瑾真的觉得他皱着眉头一副完全不耐烦搞这些阴谋阳谋的样子非常可爱。
阿瑾无疑是非常善于玩弄人心的。
如果他想,十个季平野的心眼儿加在一起也不够看,但是阿瑾向来舍不得把他那些好的坏的的手段用在季平野身上,所以他决定适当地袒露出一些真相来。
阿瑾不再是那副柔弱可怜的样子,他抬起头,明明还是那张漂亮的脸,季平野却看到那双多情的眼眸好像锋利的刀,显得冰冷而锐利。
当然这些冷漠不过一闪而逝,阿瑾看他的眼神实在太温柔了,以至于让人都很难去注意些别的东西。
阿瑾说:“都是小时候受的伤,没什么的。”
季平野闻言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他实在是不太懂阿瑾到底在想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直说:“阿瑾,我不想兜圈子了,或许你与东宫有关,也或许你是陛下的手下,但不管你来是为了试探还是构陷,我都不愿意陪你继续演下去,见了那位殿下,请你帮我转告,季平野不会跑也不会闹,我会安分守己,等着殿下的八抬大轿!”
阿瑾的眸光微动,随即微笑着说:“季郎莫恼,如季郎所说,我与东宫……确实有些许关联。”
季平野一愣,他脑子一热把话提前说得难听,心里未尝没有忐忑,但是他没有想到阿瑾竟然真的愿意与他坦白。
他脸上不动声色,“嗯”了一声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阿瑾却抬起那漂亮的眼眸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可是究竟是什么,季郎,我还不能告诉你。”
他赶在季平野皱眉之前连忙补充:“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阿野,我绝不会伤害你,也不会动季府一丝一毫,且我可立誓,太子亦然。”
季平野的眉头还是沉下来,他问:“你如何为太子担保?”
或者这句话可以这么问“你用什么立誓?”
阿瑾当然听得懂季平野的言外之意,他想:他的少年,有时那么心软,肯亲手为他的敌人擦药疗伤。有时又那么冷漠,逼着他在这种时候立下毒誓。
可是他还是好喜欢他啊,他的柔软他的狠心,都喜欢。
所以阿瑾看着他戒备的眼眸,并没有如季平野所想那般说出什么誓言,他只是微微一笑,回过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只小瓷瓶,然后在季平野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打开,咽下了瓶子里的东西。
季平野的反应已经算是很快,几乎是阿瑾抬手的一瞬间便劈手夺过了那只小瓶子,另一只手用力地掐在阿瑾的下巴上,试图阻止他的动作。
但是还是迟了一点,阿瑾的喉咙微微一动,咽下了嘴里的药。
阿瑾抬手勾住他掐着自己的胳膊,温和道:“阿野,不用担心,这个叫‘穿肠过’,不会立刻要了人性命的。”
季平野还侥幸想着也许那不过是什么唬人的东西,他没想到阿瑾竟然真的会当着他的面服毒,他惊疑不定地低吼:“你疯了吗!”
阿瑾却好像完全不介意,他依旧用那种平缓带笑的声音解释:“这种毒每月发作一次,痛不欲生,若是连着三次没有解药,才会肠穿肚烂而亡。这毒不罕见,待会儿我们上街,季郎找个郎中看看瓶子里剩下的几枚便知道真假。”
他的语气简直不像是在描述要命的毒药,而是与情郎的脉脉低语,他接着道:“但是这种毒有一种很特别的特性,它的解药不能长时间储存,最多也就只能存放三天。也就是说我没办法私藏解药,季郎,只有你能给我解药。”
他温和道:“这样,你放心吗?可以信我吗?”
季平野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认真地,仔细地去看阿瑾的脸,他面容俊秀,一双眼眸黑亮剔透,略带笑意,好像方才亲手给自己下毒的不是他一样。
不得不说,季平野这辈子见过太多刀光剑影,也并非没见过自杀的将军或者士兵们,可是这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毫不犹豫地去死,他有些被震撼了。
同时他不太合时宜地突然想到了那位居于深宫的殿下,他轻声道:“我竟然觉得有些佩服太子了。”
阿瑾愣了一下,问道:“什么?”
季平野神色复杂地将那夺下来的瓷瓶收好,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语气道:“一个东宫属臣手段都如此……果决,想必殿下本人该更上一层楼。”
他的语气含着些淡淡的嘲讽,但是阿瑾竟然一瞬间收敛了笑容,他面无表情地问:“你觉得太子更好?”
季平野看他失态模样,有点不太懂他为什么突然变脸,但是这么久以来阿瑾一向是四平八稳滴水不漏,季平野那点子似是而非的顽劣冒出来,一边欣赏他的失态一边慢慢说:“不然呢?太子殿下金尊玉贵,能文善武,如今大权在握泽被天下,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且不久又要与我结为姻亲,难道我不该觉得太子更好吗?”
阿瑾的目光猛地沉了一下,随即又一次带上了那种温和地笑意,他说:“季郎最喜欢的,难道不应该是阿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