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天下之熹微》红白喜事

11、日后报答今夜之恩

　　盛夏夜里骤雨倾盆如注，天幕混沌。

　　司马玉龙将赵羽留下的信纸仔仔细细叠折整齐收入怀中，双手捧着糖，他眉头舒展开，唇角勾起分外明朗的笑意。

　　“天佑哥！”

　　白珊珊一边叩响他房门，一边着急地唤他。

　　司马玉龙听她语气不似素日平稳，像是有着万分紧急的事要跟自己说，于是片刻没有耽误打开房门引人进来。

　　白珊珊一进他房里便是张目四处打量：“天佑哥，他在你这里吗？”

　　司马玉龙摇了摇头：“他不在我这儿，怎么了吗？”

　　这一路过来，白珊珊半边肩头沾湿雨水，她皱了眉头心不在焉说道：“我去他房里没有见着他人，我想着他会不会在你这里。”

　　“珊珊，你别急”司马玉龙掏出素帕在她肩膀洇湿处轻轻揩拭：“他已经八岁了，又不是小孩子，不会丢的。”

　　“ 这里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提及此白珊珊心里更为焦急难安，“天佑哥，他会不会已经回去了？”

　　司马玉龙明白白珊珊所说的“回去”是什么意思，他单手扶住白珊珊肩头，指尖稍加用力：“珊珊啊，可是他本就不属于这里，他终归是要离开的。”

　　白珊珊听闻此话，情绪坠落：“可是……可是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告别啊！”

　　司马玉龙垂下视线轻声安慰她道：“你别担心了，我们与小羽五味再一同出去找找。”

　　白珊珊拽着他的袖摆，指节泛白，司马玉龙将她的手拢在自己掌心里，瓷白如玉的指节在盛夏夜里泛起凉意，司马玉龙贴着人的手背给人回温。

　　“老伯伯，请给我一份芙蓉糕。”

　　这场雨来得猝不及防，夜市上刚出摊不久的小贩正在慌忙收拾摊位准备回家，小玉龙撑着油纸伞站在他摊位前，扬起头对他说道。

　　小贩从忙乱的收捡中抬起头来，连忙应声，扯出一张油纸利索地包上一份芙蓉糕，一滴雨水稍不注意溅到了油纸上洇出深浅不一的颜色。小贩伸长了手将包好的芙蓉糕递给小玉龙：“小公子，你赶紧拿好糕点，莫让雨水打湿了。”

　　小玉龙接过鼓鼓囊囊的一包东西，单手将其塞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掖好，确保不会被雨水溅上。

　　小贩这会儿才将摊前的小玉龙面容瞧上个仔细，他收拾摊位的手微微一顿，有些迟疑开口：“小公子，今日清晨你是与一位姑娘来过我摊前买芙蓉糕吗？”

　　小贩是做生意的，摊前整日人来人往，他每天会瞧上成百上千的面孔，按理说确实无法记住每一位来光顾过的客人，但是却因为今晨他二人气质卓绝，实在是让人见之难忘。

　　原是今晨小玉龙与白珊珊上街置买粽角的时候，白珊珊远远瞧着这边摊子叫卖芙蓉糕，摊前排了长队轮着购买，白珊珊欢欢喜喜牵着他一同排在后面，但是等轮到他二人的时候，芙蓉糕堪堪卖净。小贩忙着回家与家人端午团圆，就告诉她们说晚上夜市还会再出摊，到时候他二人可以再来买。白珊珊闻言悻悻然带着他就走了。

　　小玉龙从怀中掏出碎银踮起脚尖伸长了胳膊递给摊主：“正是我们。”

　　“你家大人也真是的，今夜这么大的雨怎放心你一个小孩子冒雨来买我这芙蓉糕呢？就算是今日没有吃上，那还有明日啊，我每天都会在这里出摊，何时来都买得到的，又何故叫你一个小孩非是今夜冒雨前来。”

　　小玉龙单手捂在胸前，面色沉了下去，眼底里赫然而显的无奈与悲伤：“也许我明天就不在这里了........我不想她的期望落空，我想要她高兴。”

　　小贩还在喋喋不休：“你快些回去吧，免得你家里人为你担心。”

　　小玉龙隔着轻薄衣衫清楚感受到怀中芙蓉糕的温度在慢慢消散，不由地步伐迈得愈发急促，一手握住伞骨，一手捂在胸口，往客栈方向疾步奔跑。

　　他奔走得急，脚下步子慌乱，一不小心便猜到踩进坑洼里，泥水溅湿鞋袜，他低头瞧了一眼却实在是顾及不上，只是将怀中之物捂得再紧一些。

　　小玉龙刚迈出一步作势往前奔走，突然与侧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正着。那人是个成年男子，身量高大，二人相撞，小玉龙被撞得踉跄退后，怀中的芙蓉糕撞得散碎，油纸露出一个角来，小玉龙顾不得肩膀疼痛，连忙伸手将芙蓉糕塞好。

　　撞上他的人连声道歉：“抱歉，是我未曾目视前路，冲撞了小公子。”

　　夜色昏聩，雨幕密布，小玉龙瞧不真切那男子脸庞，只得依稀可见其青衫麻布，半俯身躯。

　　待到他视线上移，这才瞧见男子后背上似乎还背着一个人，粗布包裹头颅，面庞朝着另一侧，小玉龙瞧不见他背上那人的脸，只是隐约可见是位中年妇人。这一路走来，雨水已经将那人包裹头颅的粗布淋湿，水珠堆积在人后背上，人一晃动便能滴出水来。

　　男人身旁还站了一位与之年纪相仿的女子，女子面容已经被雨水模糊，叫人看不清五官。她扯着一块破布遮在男人背着那人的脸庞，艰难地为人遮挡磅礴大雨。

　　“你们这是要冒雨去哪儿？你们没有伞吗？”小玉龙见他们衣衫全湿不禁问道。

　　男子顿下脚步偏头作答：“我们正要去城中医药坊。”

　　他身旁女子扬起胳膊为他擦拭脸上密布的雨珠，接话道：“我们今夜才赶到这里，然而入夜城内客栈皆已闭户，借宿无地，而我们亲人突生恶疾，须得立即求得药材为她治病，奈何我身上药物耗尽，现在只得匆忙赶路前往城北医药坊。是我们太过着急，不小心冲撞了你，还请多担待。”

　　男子难掩饰焦急神情，思绪全在他背上之人身上，全然顾不上自己，抿去唇边水渍再次郑重地朝小玉龙致歉：“雨夜难行，小公子也快些归家吧，在下多有冲撞，还请原谅。”

　　“您背着的是您的？”小玉龙心生恻隐不忍问道。

　　“是我娘亲，现在我们急着去往药坊，就不与小公子多耽搁了。”男子轻轻将后背依靠的人往上颠了颠。

　　小玉龙向前一步走到他身旁，踮起脚尖将手中油纸伞撑在背上妇人头上：“你娘亲既已在病中，若是再淋雨而行怕是会加重病情，这伞你们拿着，快些去为你母亲取药吧。”

　　男子楞了一瞬，道：“那小公子你把伞给我们了，诚如你所言，如此磅礴雨势，你又该怎么回家呢？”

　　小玉龙将伞强硬地塞到女子手中，然后往外退却一步，整个人置身夜色雨幕下，双手紧紧护住胸前：“为你们母亲求药问诊要紧，快去吧。”

　　男子偏头感受到背上之人炙热呼吸，心下焦急，因为背上有人行动不便，他只得朝站在雨中的小玉龙半施礼节：“在下徐智笙，请问小公子尊姓之名，倘若日后有机会，在下定会报答小公子今夜赠伞之恩。”

　　说罢抬眸却只见那抹身影没入雨幕之中，渐行渐远。

　　“智笙，是遇到什么人了吗？”背上妇人迷迷糊糊张开眼却只见小小身影奔走在雨幕之中。

　　“娘，是一位好心的小公子给了我们一把伞.......”

　　客栈外的四人抄着伞正欲往外走，白珊珊突然瞧见那人身影映入眼帘，紫色锦衣裹着水汽，濡湿的乌发贴在颅顶。

　　白珊珊见了人连忙朝他奔赴而去，撑起伞将人带到伞下，焦急道：“你去哪儿了？”

　　小玉龙尚未答话便被一同围过来的赵羽丁五味打断，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问道：“没带伞吗？”“你身上都湿透了。”三人急急忙忙拥了人进客栈里。

　　白珊珊接过司马玉龙递来的素帕，速即擦拭小玉龙被雨水濡湿的小脸。雨水将他一张脸浸湿，脸色苍白，眉间却是柔软。小玉龙见白珊珊面露不虞神情，他轻轻咬住下唇，怯生生扯地开口：“珊珊姐姐，你是生我的气了吗？”

　　白珊珊见他显然被自己吓住，微不可察地轻声叹了口气朝他蹲下身去，伸手抚上他被雨水打湿的后背顺抚着，放软了声腔去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的小玉龙：“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你出去应该告诉我们一声，你知道我们都很担心你吗？”

　　小玉龙垂下眼眸，紧紧抿住薄唇没有开口，白珊珊以为是自己话说得重了，连忙讨好似得去捏他垂在身下的小手：“我真的没有生气.......”

　　白珊珊还未说完，小玉龙的手便从她掌心里挣脱出来，放在自己衣襟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那包东西，他明明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浸湿，然而胸襟这块儿却是干爽的不沾半点水汽，小玉龙将那包油纸包裹的东西缓缓揭开：玲珑剔透的芙蓉糕被挤压变形，粉色外皮掉落碎渣，瞧不清其完整模样。

　　他软糯腔调里满是委屈：“芙蓉糕被我压坏了。”

　　小玉龙一字一句砸向她心尖，她觉着自己整颗心都在发着颤，白皙如玉的长臂一揽拥了人入怀，温热真切的怀抱让淋了雨的人微微发抖，白珊珊轻柔的话语落在他耳畔，她说：“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