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天下之熹微》红白喜事

12、我们会再见

　　外面的雨声渐渐弱了下来，蒙上毛边的昏月从暗聩中慢慢攀爬上来。

　　小玉龙全身湿透，整个人都湿漉漉般可怜兮兮，白珊珊将人从怀中放开，接过司马玉龙揽在手臂上的干爽外袍将人裹得紧实，小玉龙偏歪脑袋朝她勾上清浅笑意：“珊珊姐姐别担心。”

　　听他提及此白珊珊心里又积攒些许气恼，揉着他发丝的动作也不由自主重上几分：“这雨从傍晚就开始落，你就算是出去买芙蓉糕也应该带柄伞啊！”

　　小玉龙从宽大的外袍下弱弱地伸出手去握她为自己打理头发的手心：“我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一对夫妇，男人背着他们娘亲冒雨前去问诊寻药，他们手中无伞，在磅礴大雨之中疾行，唯一能避雨的只有一块破布，遮在他们母亲头顶，二人孝心昭然，我又与他们雨中相逢，见之心生不忍，便将伞给了他们。”

　　小玉龙乌墨漆黑的瞳仁映鉴光亮，白珊珊抚在他发顶轻轻揉了揉：“这倒是你会做的事。”

　　白珊珊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他掌心里泛起凉意，连忙将人裹往司马玉龙房间里带去。

　　盛夏夜雨过后，微凉的夜风吹动院中青绿发出窸窣声响，苍穹三分月色，清辉从浅薄云层之中钻了出来，铺满人间路。

　　司马玉龙站在门外，月色笼罩在他身上，清朗卓绝，长身玉立。

　　房内，白珊珊细致地将小玉龙濡湿的一身整理干净，温声细语地哄着人拢在薄被里，小玉龙见她要离开，连忙伸手拽住白珊珊自然垂下的广袖：“珊珊姐姐，你可不可以再陪陪我.......”他的音腔里沾染厚重情绪，面色蔓延落寞。

　　“乖~你今天淋了雨，先好好休息睡一觉，其他的事等明天再说好吗？”白珊珊将他的手塞回被子里，却不曾想小玉龙眼角洇出泪来，双眼布满红意。

　　白珊珊心尖好似被一阵凛冽的寒风刮过，四肢百骸全然卸了气道，她瞧得清楚他眼里的悲戚，她从他的泪水里读懂了离别的情绪。

　　“你.......要离开了吗？”白珊珊哑着声腔低声问道。

　　小玉龙将她两根手指攥在掌心里，渗出薄汗，他皱起小脸，委屈巴巴道：“应该是的。”

　　离别的感伤在这只有二人的房间里弥漫，小玉龙旁的话一字也说不出来，他心里清楚明白只要今夜入眠，再一睁眼就会是无相谷的清晨。此时眼前的人都会从那个清晨消失，他会走司马玉龙的原来的人生轨迹，跋山涉水到某处才会与他们相遇。

　　这场梦一定会醒。

　　白珊珊觉得自己呼吸都沾染水汽，她僵硬地跪坐在床榻前，由着他攥着自己的手指。

　　“你应该回去的，那里也有人在等你。”白珊珊声腔哽咽说道，“而我会在未来某一天等你”

　　“珊珊姐姐，请你等着我长大，不要与我错过，未来的某年端阳我们还会再次来到这个镇上，去往那家芙蓉糕铺前，下一次的芙蓉糕不会碎掉。”

　　白珊珊抬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庞，滚烫的泪滴在她手背上：“你现今所见的海晏河清盛世，都是因为我们少年君主青春而干净，正是因为你守住了你的位置，才有了如今清平人间，才是天下万民可待的希冀。”

　　“珊珊姐姐.......”小玉龙哽咽道。

　　“你听我说，这人世间本就少有公平，但是我知道你会一直守住你的赤子之心，你会干干净净地来到我身边........”

　　白珊珊将怀中粽子糖悉数放在他肉嘟嘟的手掌心里：“我知道这条路坎坷多舛，为了来到这里，你走了很远走得很辛苦，你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经历了至苦磋磨，才成为如今天下人的君王。”

　　白珊珊清亮的嗓音灌足了盛夏夜风，缓缓吹拂在他耳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白珊珊用视线将他这张脸一寸一寸描摹，想要记得再牢固一些：“其实，比起成为君临天下的君主，我更愿你做山野乡间无忧无虑的少年，恣意洒脱，就留在那无相谷里看斗转星移，享无边静谧........不必肩负万民，承担人间至苦，不必承担所有人的期望。你就那般平安快乐地做无相谷里的山野小子，做天山派门下受宠的小徒弟，其实也很好。”

　　她难过得顿了顿话头，凝着他的脸庞眼眸中满是悲戚：“可是啊........”

　　白珊珊抬起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不愿让小玉龙将自己现在这副模样瞧了去。

　　尚有半截话她没有对他说出：可是，这样的话，我就再也遇不见你了。

　　白珊珊就遇不到楚天佑了。

　　白珊珊两手捧住小玉龙的脸，用拇指轻轻拭去他脸颊的泪：“无论你如何抉择，都是没有错的。”

　　这些话稳稳落在他心头，小玉龙觉得自己的心泛着酸涩，埋在白珊珊怀里抽泣。

　　他本应该是天真灿漫的孩童，那些人间至苦本不该由他一个孩子来承受的。

　　“我们会再见的。”白珊珊轻柔的吻落在小玉龙发顶，满是诚挚温柔。

　　白珊珊还想与小玉龙说些什么，被走进屋来的司马玉龙打断，他圈了白珊珊的手腕往外走，轻声哄着她：“珊珊。”

　　白珊珊猛地扑进司马玉龙怀里，双臂环住他的腰身，她的一个拥抱安抚了司马玉龙所有的彷徨，他双手自然垂下，愣在原地，许久回不过神来。

　　她的声音好似夜风荡起银铃，清脆悦耳，白珊珊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扬了下巴说道：“我们会再见的，对吗？”

　　“我们一定会再见。”

　　司马玉龙转身进来的时候，小玉龙正将自己埋在薄被里卷成蚕蛹，细微的抽泣声从被子下传出。司马玉龙叹了口气，屈膝坐于床榻前：“从见你第一面，你就在哭。”

　　小玉龙猛地将被子从脑袋上扯下去，露出圆溜溜的一双眼睛，气呼呼道：“你没哭过吗？我不就是你吗？”

　　司马玉龙伸手提了被子将他一张脸全部盖住：“我哪有你这样爱掉眼泪？”

　　他又从被子里钻出来：“休想骗我，小羽哥哥说你可容易掉眼泪了!吃了他糖会哭，他为你挨了训会哭.......”

　　司马玉龙一把捂住他的嘴：“怎么小羽什么都告诉你了啊！那你回去经历还有什么意思？”

　　“你说，我回去会记得这些吗？”小玉龙眼眸中水雾还未散尽，小鹿似得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司马玉龙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他抬手抚在小玉龙发顶动作极为温柔：“可是，不记得也没关系啊，我承载着所有的人的希望也走到了这里，一路向前一路遇见，也许成长这条路会走得很艰难，可是只有长大才能够得上更多风景。”

　　司马玉龙低磁温润的嗓音落在他耳边：“未来已来，不必慌张。”

　　小玉龙抬眼看了他一眼，只见司马玉龙眼底泛着潮红湿意。

　　他望着小玉龙眼睛，努力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笑容：“无论是悲怆的泪，仓惶的心亦或是漆黑的路，孤独的哀鸣都会过去。会有旭日升起，会有四方清平。”

　　他们四目相对，同时红了眼眶。

　　片刻，小玉龙眸中混沌，清明不复，他攥着司马玉龙衣袖慢慢阖上眼眸，司马玉龙接过他歪下去的脑袋轻柔地放在软枕上。

　　他伸手贴在小玉龙脸庞，眉心舒展，温柔道：“群山奔涌，霜雪消融。”

　　霜雪不压心头，群山有人等候。

　　月影横斜，星光明灭。

　　无相谷的清晨

　　小玉龙从梦中转醒，眼角还挂着清泪，床榻上平躺着的赵羽有了苏醒的迹象，他连忙伸手将人扶起来：“小羽，你醒了。”

　　“小羽让少主担心了”赵羽借着小玉龙的力艰难地直立上半身，对上人担忧的目光，宽慰道：“我没事，你别难受。”

　　小玉龙不经意偏头看见赵羽枕头外侧放着一捧油纸裹的粽子糖，他抬手捂住眼眸，泪水止不住淌下来。

　　客栈清晨

　　晨光熹微，司马玉龙立在光晕里，清风拂过他的衣袂，清晨的微光镀在他精致眉眼处，笑意拢罩在眼底，他朝向他奔赴而来的白珊珊道了早安：“珊珊。”

　　牵着她的手往客栈食楼信步而去：“我八岁那年做了个梦，梦中凌波仙子告诉我，肩负苍生成为天下人的君主会很苦，她宁愿我留在无相谷做一个简单快乐的山野小子……”

　　司马玉龙带着人顿下脚步，凝着她倏然通红的眼，道：“但是梦中凌波仙子哭了......”

　　我知道，她想遇见我。

　　为了遇见你，我跋山涉水而来。

　　滚滚红尘，我们终将相遇。

　　【番外】

　　“在下楚天佑”

　　“区区贾凤”

　　“贾公子”

　　“楚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