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互诉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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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小凤整个人如溺水一般地骤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喘着气，心如擂鼓。
应当是深夜，罗玄在榻前，如释重负地说：“你醒了？感觉如何？”
聂小凤一手握成拳，在胸口一下一下地拍打，发音短促：“我透不过气，是心悸的症状。怎么会这样，余毒不是已经全部排出了吗？”
“你别怕，或许不是因为中毒而心悸。”罗玄握住聂小凤的双手，“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和师父讲吗？”
月光如水，浮在榻边，聂小凤隐在床帐的阴影里，就有一种安全感，她张口，顿了片刻才发出声：“师父，你跟我讲一句实话，我是不是，不能再有孩子了？”
罗玄也没有即刻回答，清辉里有一种安静的悲悯：“是。”
聂小凤眨眨眼，眼眶有些泛红：“我其实，早就有这样的预感。只是，不太想承认，到最后这一步，还是要你帮着我。”
罗玄把她的手握得紧了些。
“师父，没有孩子你会遗憾吗？”
“你在担心这个吗？”
“我当然会担心。因为你可以有别的选择。”聂小凤曲起膝盖，语调轻柔地对罗玄说，“我知道哀牢山上有很多绝世的神功，你没有传人，还是很可惜的。”
“可是传人不一定是自己的孩子，我可以再收徒弟。”
“可不是自己的孩子，真的不会遗憾吗？”
“我不知道。”罗玄的一双手把聂小凤的合在手心，“事实上，遇见你之前，我都没有想过这些事。”
毕竟大道至简，太上无情。
“可对于我来说，那些虚无缥缈的假设，始终没有一个活生生的人重要，你明白吗？”
聂小凤含着泪点了点头。
罗玄腾出一只手，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干净的帕子将聂小凤头上的汗拭尽：“我这样说，你还担心吗？”
“还有一点。”
罗玄拍了拍她的脑后：“再睡一会吧，我守着你。”
聂小凤被他扶着躺下。
或许是今夜的罗玄有问必答，聂小凤握住罗玄的手摇了摇：“师父？”
“嗯？”
“你……能不能，躺上来？就，躺在被子外面。”因为底气不足，聂小凤加了一句理由，“毕竟我不舒服。”
罗玄轻轻地笑：“不舒服，又是心痛？”
聂小凤的紧张感散去不少，顺着话说：“嗯。心痛。所以你答应我吧。”
罗玄抬手解了一件外衣，掀开了被子一角：“进去一些。”
聂小凤缩着身子，往里退了半个身位。罗玄半靠在枕上，垂着眼睛看她，伸出了一只手臂。
暗室里熹微的一点光亮聚在聂小凤水灵灵的一双眼里，她试探着往罗玄的方向靠了靠，那只手就真的环住了她。
聂小凤侧着身，正好平视罗玄的胸腹。她声音闷闷的：“师父，你有没有什么话想问我？”
罗玄在聂小凤肩上轻轻拍着的手，停了。
他该想到的，聂小凤聪明又敏感，他能猜到聂小凤有心事，她也一样。
罗玄手掌按在聂小凤肩头：“确实有话想问你，但是……”
“师父问吧，师父问，我就会说。”
罗玄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平和到一个极点：“魏潜……伤害到你了吗？”
“这是我们一直分房睡的理由吗？”
聂小凤用一个极低的姿势问他，甚至于罗玄不躬着身子，就看不到她的眼睛。
“是，也不是。我确实很想知道这件事，这个人究竟伤害了你多少，你的心结究竟有多深。但我不知道这样的经历你究竟愿不愿意对我讲，毕竟聂小凤有自己的骄傲。而我，也算是男人，和……”
“不是！”聂小凤的声音突然地拔高，“你和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一样！”
罗玄没有贸然开口，托在聂小凤的肩后往近处靠。她的脸贴上自己的中衣时，他感受到腰侧一片冰冷的濡湿。
“其实……没有，多少……衣服，衣服没有脱完……林姐姐的人就来救我了。”聂小凤的言语破碎得厉害，但是罗玄仍旧可以窥见她试图维持坚强的努力。但或许面对的是罗玄，那个她想给所有美好的罗玄，她最终还是没忍住露出一声低泣，“其实有很多人说过我言行无忌，不畏天道，必遭其殃，我从来都不信，这些天道正义，就算有也不会站在我身边，我为什么要守。只有这一次……师父，我时常想，我是不是真的过于自我，目中无人。如果我发出求救的信息没有指引向自己，而是东郊的荒庙，是不是两个孩子就……就能够活下来。总之，魏潜既然爱我这张皮相，便不会让我死……”
罗玄从软枕上滑下来抱住了她，那些被她用高墙筑起的壁垒顷刻轰塌。她咬紧牙关，眼泪就从双目中决堤而下。罗玄用手去掰聂小凤的两腮，半是哄劝半是命令，“哭出来，小凤，别咬，哭出来就没事了。”
聂小凤淹没在自己的眼泪里，问：“我是不是很让你失望？”
“不是。”
罗玄答得很快，聂小凤却不肯信：“不是吗？我想拥有你，沾染你，起了这样的念头，不肯守道，你也不失望吗？”
罗玄的声音低得只剩了气音，就显得无上温柔：“没有。”
就算有失望，落处也绝不是聂小凤，而是自己。
觉生大师曾对他坦言，这一生参不透一个情字。
他觉得讶异又可惜。觉生大师如此慧根，佛法深厚，心怀慈悲，若非为一个情字所困，定为得道高僧。
同样习武修道，罗玄怎么不会以此为鉴？此后定当不沾红尘，少染嗔痴。
到头来怎么样呢？
于道，不能心境圆满，从一而终；于情，不能坦荡而为，托付真心。
可是红颜惑人的不单单只是一张艳丽皮相，是一腔他自己不敢言、不敢认的情意。
他看她，觉得罪无可恕；不看她，觉得心无定所。
十年有多长？并不够他坚定地认清内心，以爱的名义走向一个人。
但十年四处兜兜转转的找寻可以让他明白，世事凶险，他不肯让她拿起屠刀，就应该护她此生安康。
灵苍阁十年内从一无所有到声名鹊起，立足于朝堂和江湖的夹缝之中。聂小凤自然心思玲珑，手段了得。可那一颗被自己狠狠打碎的真心，被无情世间划刻的伤痛，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弥补平复。
怀里的人动静渐平，罗玄低头，落进一双秋水剪影，聂小凤的声音有些喑哑：“师父？”
“嗯。”
她伸出指尖在罗玄眼角一点，放在四目之间：“你哭了。”
罗玄侧目端详着她指尖的那一点晶莹，像是慨叹，像是疑惑：“是吗？”
“是的。”
作者有话说第6章 互诉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