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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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门打开的时候，罗玄有长时间的沉默。他摸了摸公文包里的那支笛子，打开手机微信。
没有新的消息。
意料之中的事，小姑娘脸皮薄，上次他说的话那么伤人心，估计不会再理他了。
罗玄把手机锁屏，揣回兜里，走出电梯，在自己家门口准备输密码。
楼梯的阴影里就晃悠出来一个人。
罗玄没被吓到，如果她今天会来，大概率等在这里，只是：“你不是知道密码吗？怎么等在外面。”
那女孩靠在墙上，头发披肩，穿着一条过于短的牛仔裤和白T恤，上面用卡通字体写着：day dreaming。明明是很青春的装扮，却因为没少喝酒，双颊绯红，像青涩的果子突然开始成熟。
“你上次不是说，你家不是我撒野的地方。”她因为喝酒，话说得慢，但是眼眶依旧红了，“我要是进去了，等着你把我扔出来吗？”
罗玄心头一颤，手碰到了密码确认键，门锁咔哒一声打开，喉头滚动一下：“有话还是进去说。”
他没有先进去，一手扶在门上等她。
聂小凤抓着自己的包，细链的肩带被晃的哗啦响，从罗玄和门框里挪了进去。
进门，罗玄先给她倒了一杯热柠檬水。
聂小凤轻车熟路地窝在长沙发里，捧着玻璃杯小口喝着。罗玄放了提包，脱下西服外套，坐在侧边的单人沙发里，先开口：“上次的事，对不起。”
聂小凤没想到他会这么干脆利落地先低头，但是罗玄却继续说：“我没想到你和钱雨祈有私人的恩怨在，单纯地把你的情绪波动归因在我自己身上，这是不对的。那么，之后所有斥责你的话，都有气话的成分，你不必……”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不接受你的粉饰太平。”聂小凤两只手攥紧玻璃杯，企图从上面再找出来多一些支撑自己的勇气，“钱雨祈是和我在学校不对付，但那只是一些社团工作上的问题，影响不了我的高考成绩和未来。”
“我承认我那天用那句嫌贫爱富去形容她很没有礼貌，但是鉴于她之前说我们这个小破社团一辈子也不配上节目这种话的前提下我觉得不冤枉。但事实就是，就算钱雨祈完美得和天仙一样我的态度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聂小凤深吸一口气，以显得自己的接下来的话更郑重，“我就是对你的相亲对象没什么好脸色，以前是这样，以后都会是这样。”
*
他们上次好像就是这样吵起来的。
罗玄当时很生气：“聂小凤，你已经几乎是个成年人了，怎么能当众说出这样难堪的话呢？这么多年，我就把你的教养培养成这样？”
“她听这种话觉得难堪，是因为我说了实话。你这么生气是为什么？是因为你觉得我长成这样让你很抱歉吗？向谁抱歉，是我那个在庙里吃斋念佛的爹，还是在国外乐得潇洒的娘？”
“聂小凤！”
罗玄总是有一种诡异的执念，就好像聂小凤不对她那对父母有任何怨恨，她就不曾被这样孤零零地抛弃过。
“可是，这就是事实啊，罗玄。我被抛弃是事实，不然我为什么会在你的家里，不然你为什么不是我的监护人！”
“你不要这样不知分寸！”罗玄很多年都没舍得用这么重的话说她了，“我从来没有养孩子的意愿，是因为你是你爸爸托付给我的。觉生是我的知己，我才愿意为了他承担这些。你妈妈虽然这么多年没有回来，但是一直在负担你的抚养费，相比于很多孩子你已经很幸福了。”
“我不是和你讨论幸不幸福的。”罗玄眼里的失望，聂小凤看得很清楚，“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你以前也不发那么大的火啊。钱雨祈，你喜欢她吗？”
罗玄的眼神变得很冷：“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要是打算结婚，我就趁早盘算着搬去露露那啊。”
罗玄快被她气笑了，把领带扯开：“林朝露和男朋友同居，你都能跑过去。我不就结个婚，你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聂小凤像是突然熄了火，沉静得像要爆发的火山，直勾勾地盯着罗玄：“你真的想听原因吗？”
罗玄咬了咬牙关又松开，正告她：“总之，我结不结婚根本就不应该成为你的困扰，你不要拿这个当借口胡闹。”
意思就是下次相亲，看见了别闹。
聂小凤一字一顿，像是要给罗玄扎出个窟窿：“我就不。”
“那随便你。”罗玄动了怒，音量反而内敛低沉，“刚好你高考完了，我给你报个旅游团，你出去看看。”
聂小凤一眨眼：“你这就不要我了？”
“倒也扯不上不要你。”罗玄像根本没看见从她脸上滚落的眼泪，用称得上严厉地口吻，“我这个年纪被人安排相亲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你要是看得下去，就留在家里；看不下去，出去转转也好。”
“总之家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
当天两个人不欢而散。
聂小凤摔门而出，真去了林朝露那。而罗玄同林朝露确认了她的安全之后，也没有再管。
直到今天。
聂小凤本来以为话说到这个份上罗玄又要动怒，可是他却很平静地问她另一个问题：“你的志愿，为什么不报医学院了。”
聂小凤耸了耸肩：“去报医学院就是因为从小到大崇拜你，突然觉得很草率。我应该学点自己喜欢的。”
“的确，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一件很好的事。”罗玄又给聂小凤换了一杯温水，“我也不是不允许你喝酒，但是不要过量，身体会难受的。”
聂小凤仰头看着他，没接杯子，一针见血地问他：“你怎么不问为什么。”
罗玄把杯子放在她跟前的茶几上就转身，聂小凤一把扯住了他的衬衣袖子：“怎么办，知道你不想听，我有点想说了。”
罗玄想把袖子抽出来，他如愿以偿，却没能堵住聂小凤的话头：“我愿意住在露露那，是因为我不爱李少轩，但是我爱你。”
罗玄震惊地转过头来，似乎不敢相信，她能如此轻易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聂小凤满脸通红，额头甚至冒了一层细密的汗，不知道是因为酒精，或者是别的什么，但她绝对不打算停下。
“我不报医学院，是因为最好的医学专业是渠安大学医学院。”聂小凤甚至笑了一下，“我已经做够了你的‘孩子’了，罗教授，怀着这样的心思不至于再去做你的学生。”
“我说谎了，我根本不了解信息专业。我选择报这个专业只是因为，我不想做你的学生，那我就去做露露的学妹了。”
聂小凤看着罗玄的眉头越皱越紧，风雨欲来。她觉得很有趣，曾经她最怕惹罗玄讨厌，闹过一场，反而喜欢他所有违背温柔的表现，不是爱意，是愤怒好像也不错。
但他只是说：“我知道了。”
平静冷淡得让聂小凤失望。
“就这样？”
“不然呢？”
“我在跟你求爱啊，师父，你连个回应都不给我？”
师父。
这样的称呼已经不太常见了，这是聂小凤给自己的特权。
严格来说，聂小凤法律上的监护人仍然是聂媚。但聂媚长期四处奔波，聂小凤实际上是被长期托管，跟着罗玄长大的。
是从什么时候她不肯叫自己“罗叔叔”，执意用一个“师父”来替代的？
“我不想叫你罗叔叔了，显得好生疏。我们不是正式收养的关系，我也不想叫你干爹”聂小凤嫌弃地耸了耸肩膀，咬了一口甜筒，“叫你师父吧。”
“师父？”罗玄抽了纸巾把她嘴角黏上的冰淇淋擦了，又倒了一杯热水，“我好像也没教你什么。”
聂小凤坐在沙发上双腿荡阿荡：“不，你以身作则教我做人啊。嗯……还有哦，你上周还教我用显微镜呢，这个总算吧。”
大概是初三的时候，他当然觉得古怪，但是聂小凤那个时候中考压力很大，罗玄正找不到哄她开心的办法。她说这件事的时候，笑得很开心，一个称呼而已，随她去吧。
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是一种预谋，一句“师父”，几乎要被她用成带着暧昧色彩的昵称。而他，就这样纵容了许多年，直到今天，自食恶果。
“你还不知道什么是爱。”
“这种搪塞很敷衍，师父。何况我已经成年了。”
“成年和明白爱是两码事。”
聂小凤“哗”地一下站起来，酒气怒气一起上头，讨伐的话没说出来，整个人就往前头栽。
罗玄赶紧上前一步，把人接住。
还好两个人之间距离不近也不远，他两只手摁着聂小凤的肩胛骨，她小小尖尖的下巴戳在肩窝里，说：“你不是要证明吗？”
轻飘飘的一句，像是有千军万马压境的力量。
罗玄烫手一样地放开她，肃正衣容：“我和觉生是至交好友，所以他交托我的事，我一定尽心尽力。当然，我和你相处这么多年，不能说没有半分情分。可是，聂小凤，那绝对不是你想要的那种。亦师亦友，亦兄亦父，随便你怎么想，单独和男女的爱半点关系没有。”
“这就是我的回应。”
聂小凤的笑还没有完全绽开就碎在了脸上：“你总有理由。说破了这个，你还能更残忍。”
四周一片寂静，有什么在咯哒咯哒地响。那是聂小凤十二岁的生日礼物，Hello kitty的小时钟，非常可爱，罗玄把它放在沙发拐角处的小茶几上，一进门就能看见。
聂小凤抓起桌上的手包，语气平淡得空洞：“今天，打扰了。”
没等他的回应，转身就走。
“我送你去林朝露那里。”
“不用了。李少轩带着露露就在附近，我去找他们然后一起回去，没有什么安全问题。”
聂小凤转身，她刚好站在玄关的灯下，漆黑里的一束光，大梦一场，就此落幕，而在猩红地幕布拉上以前，她忽然还是很想叫他师父。那是独属于她的秘密，每一声都有漫长的等待和隐忍的爱意。
然而她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只是说：“罗玄，再见。”
*
门关上响起的那一声像是按下了一个按钮，时间重新流动。
罗玄四下扫了扫，看见了桌面上那杯喝了一半的柠檬水，终于确定了，聂小凤是真的来过。来去虽然飘忽但真实，并不是一场梦。
他举手，用掌根揉了揉眼睛，依旧缓不过疲惫感。
罗玄的提包还放在鞋柜上，他走过去拿，想把里面的手机拿出来，还是要和林朝露确认一下聂小凤的行程，以防她刚刚说的只是赌气。
就在这时，罗玄看到了提包后的安全钥匙，钥匙环上还有一个有些褪色的平安扣。
家里刚换密码门的时候，聂小凤总是记不住，罗玄就干脆给了她一把钥匙。那个平安扣是觉生求的，罗玄怕聂小凤不要，就只说是自己出差给她带来的小礼物。
果然，聂小凤欢天喜地地挂在钥匙扣上。
现在，她又全都还了回来。
罗玄有些晃神，拿出来的就不是手机，是那根竹笛。
他这才如梦初醒——
今天是聂小凤十八岁生日。
在电梯门开之前，罗玄还期盼着那个赌气的孩子会回家，而那时，就可以给她礼物了。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