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他突然变心》乔段

6、第六章

　　第6章

　　聂屿风有异样，虽然他隐藏得很好。
　　萧疏桐不懂人性，但他懂机器。人体也不过是一台高度精密的生物机器，植入的是更为复杂的基因程序。
　　既然是机器，就会按照既定的程序运行，如果突然出现异常行为，那么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等两人谈完事情，昂贵的早点已经凉了。
　　公司茶水间有微波炉，萧疏桐提议去热一热，聂屿风说没什么胃口。
　　“就算没胃口你也要吃点东西，我通知一下高秘书，把周一例会推迟到十点半。”萧疏桐说。聂屿风有严重的胃病，是在他们认识以前就患上的病症，这些年在萧疏桐的带动下，聂屿风的生活自律健康，已很少再犯，但稍不留神就会出来作祟。

　　“不用了，大概是饿过了已经没什么感觉了，等会中午再早点吃饭。”聂屿风推辞。

　　“我已经跟高秘书说了。”萧疏桐给他看手机上的微信，聊天框里的高蓉琪说马上通知各部门：“你想吃什么，是点餐还是下楼去吃？”

　　萧疏桐看他眼皮垂下来，像是在进行麻烦的思索，放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两下，好似在做出某种妥协。
　　“好，就到楼下去吃碗面。”

　　出门的时候，聂屿风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堆在办公桌角落里的冷掉的早餐：“这些东西华而不实，冷了就不好吃了，不如处理掉吧。”

　　萧疏桐微微皱眉：“好歹是向总送的东西，冷了可以明天早上热了再吃。总不能浪费。”
　　他们的生活一向节俭。萧疏桐是被父亲从小培养的生活习惯，聂屿风认识他后不仅将这种行为当做美德大加赞赏，还对节衣缩食产生了莫大的兴趣，钟爱各种省钱小妙招，如今已经进化到去菜市场买根葱都要讨价还价的地步。
　　向麟说他锱铢必较，倒也不冤枉。

　　萧疏桐出了办公室，却见聂屿风还站在原地没跟出来，询问道：“怎么了？”
　　聂屿风的目光还停留在“益訫”的包装袋上：“叶部长也没吃早餐，不如送给他吧。”

　　萧疏桐看他本来平淡的脸色因为说到“叶部长”三个字，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嘴角露出一抹舒展开的温柔。
　　聂屿风见萧疏桐目光定定的看着自己，解释道：“出了车祸，他这种娇生惯养的人肯定不会照顾自己，送他这么贵的早餐就当是员工关怀了。”

　　萧疏桐张了张嘴，停顿了几秒才回道：“好。”理由很充分，他没办法拒绝。
　　叶时见身份矜贵，在公司是个特殊的存在。
　　T市叶家，老牌豪门，叶时见作为从小培养的指定继承人，玉叶金柯。萧疏桐和他是在大学认识的，低他三级的学弟，曾因一起代表学校参加科技竞赛熟悉起来。
　　叶时见的相貌和能力都很出色，刚一入学就是风云人物，再加之世家公子善于交际的优点，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他就是星云的漩涡中心，强大的引力让所有人像行星一样不知疲倦的围绕他旋转，就连独来独往的萧疏桐，也被卷入其中。

　　叶时见毕业后，因和家里关系不和离家出走，不得已投奔到他的公司。一个是因为有大学的交情，二是叶家家长竟在叶时见入职的那一刻突然收手不再抓人，反而以出资入股萧疏桐公司的好意，只为让萧疏桐对叶时见多加照顾。
　　于是萧疏桐把叶时见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半年。

　　即便公司的人不知道叶时见的身份，但从他的穿着和谈吐，都猜测出他是一个体验生活的富二代，什么时候玩够了就会回家继承家业。女员工对他多有爱慕，男员工则多是崇拜，任何人都对他有着无原则的绿灯效应。

　　好在叶时见本人品性和教养都很优秀，从未用自己的身份和别人对他的优待肆意妄为，反而恭谦有礼，不仅工作认真负责，还主动带动员工们的工作热情。
　　自从叶时见加入营销部，公司这半年来业绩的迅猛增长，有一大半得益于他出色的工作能力。

　　萧疏桐时常觉得，聂屿风和叶时见这样的人才，屈居于他麻雀一样的小公司，实在太屈才了。可如今才骤然反省，这样的人中龙凤为什么愿意留在这种地方？
　　萧疏桐脑海中的思维像电网一样延伸发散，却在即将触及底层真相的端口，猛地拉断电闸，不敢再细想下去。

　　萧疏桐背心发冷，头脑有一瞬间的空洞，不知道出于什么情感，他忍不住对聂屿风说了一句：“你对叶部长，很照顾。”

　　“我对每一个员工都很照顾。”聂屿风本是不在意的接了一句，突然发现萧疏桐后半截话有点多余。难道还舍不得向麟这个“新朋友”送的礼物。
　　聂屿风刚回落的心情，再次恶劣得反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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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时见：疏桐，你下午有空吗？我想和你聊一些事。]
　　萧疏桐刚要回个“好”字，紧接着又收到一条新的消息。
　　[叶时见：千万不要让聂助知道。]
　　萧疏桐手指停在输入框上，停顿了好半晌，才输入了个“好”。
　　随后叶时见发了共享地址，是离公司有十几公里远的一家餐厅。
　　[叶时见：下午3点怎么样？]
　　萧疏桐再回了一个“好”字。

　　“萧总，萧总？”高蓉琪喊了两声，萧疏桐回过神来，说：“嗯，这样安排很好，你这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和宣传部，把茂璟的广告合同签下来。”
　　“哦，哦好的。”高蓉琪连连点头。她还以为萧总出神没听见她说的什么呢。
　　“继续。”萧疏桐示意她继续安排各部门的本周工作汇报。目光略过营销部空着的座位，又定了定神绪，将注意力集中在高蓉琪的声音上。

　　开会前他和聂屿风提着早餐去找叶时见，却听销售部长胡亚川说叶时见请假离开了公司。最后那些昂贵的早餐被聂屿风先斩后奏，让高蓉琪分送给了公司的员工们。
　　用的是萧疏桐的名义，当时萧疏桐站在办公大厅的前面，被迫和高蓉琪商量着如何分配，员工们好似得到了上天的赏赐般，激动的不住对他表达感谢。
　　现场一度兴奋得有些混乱，与其说员工们是因为得到小礼物而高兴，不如说是因为萧疏桐亲自下命令分配，亲自参与了这场亲民互动，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惊喜效果。

　　这种和员工们拉进关系的小恩小惠，平时都是聂屿风在做。他似乎很擅长收买人心，比如加班必点丰盛的外卖；时不时在工作日安排一场惊喜般的聚会活动，绝不占用周末时间；每逢节日赠送小礼物……

　　而今天，他和聂屿风下楼吃面，聂屿风只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似乎真的没什么食欲。两人刚回到楼上，聂屿风把早餐扔一样的递给高蓉琪，让她分送给员工们。
　　然后就脸色苍白的对萧疏桐说胃病犯了，冷汗从他两鬓边滑过，摁住胃部的手青白颤抖，挺拔的身躯也因为疼痛弯曲起来。
　　萧疏桐要扶他回办公室休息，聂屿风却摆摆手说自己在办公室休息一下就好，周一例会不能耽搁，让萧疏桐主持今天的会议。

　　除了公司有重大决策，萧疏桐一般不出席会议，周一例会参加的次数五根指头都能数出来，说是逃避也好，厌恶也好。
　　萧疏桐对开会有着本能的抗拒。
　　今天，坐在圆形会议桌的最前方，这张本属于聂屿风的椅子上，看着桌子两旁排列而下的员工们探究及尊敬的眼神。
　　萧疏桐双手放置在扶手上，稍显冷质的皮革陌生的触感，明亮的灯光从头顶照射下来，将他上半身的影子轮廓拓印在光洁的桌面上，无比久远的记忆和一种尘封的熟悉感，像活过来一样吐息在他的血液里。

　　他想起小时候，一扇扇玻璃门窗中穿梭着的西装革履的身影，此起彼伏的电话铃，文件纸页翻动的哗哗声，吵架般的斥责和无数张脸怒气冲冲的对撞……亲生父亲伟岸的身躯像巍峨的山峰屹立在集团会议室巨大的落地窗前，一个轻易的决定就能左右无数人的梦想和生死。
　　那时他被要求跟在父亲身旁，穿着定制的小西装，挺直背脊，绷着稚嫩的脸，一举一动标尺般精准，把会议桌当做课桌，俯视着一群年纪比他几倍大的人，学习如何管理一个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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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苦你主持今天的会议了。”

　　萧疏桐结束会议后回到办公室，聂屿风坐在办公桌旁，脸色仍旧苍白，神情怠倦得近似冷漠，看向他的笑容很淡，也没在工作，而是手里把玩着一张巴掌大的金色卡片。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胃痛好些了吗？”萧疏桐放下手中的笔记本，走向他：“你回家休息吧，今天的工作安排发给我来做。”
　　“已经好多了，没事。”

　　萧疏桐并不觉得他没事，想再多问问，但看他的神色谈话的兴趣不高，猜想是因为出了车祸又胃痛的原因。又见他指尖转来转去的那张金色卡片实在惹眼，高档铜版纸，精美手绘描边，馨香淡雅。
　　“这是什么？”萧疏桐问。
　　“你不知道？”却遭到聂屿风的反问，好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萧疏桐抽过他手中的卡片，展开一看，才明白过来这是拆开了信封的，向麟送给他的城西商圈交流晚会的邀请函。
　　他拿到信封的时候，随手塞进了“益訫”的包装袋里，之后忘了取出来，大概某个员工分到了包装袋发现了这张邀请函，送回到聂屿风的手中。

　　“向麟送给你的？”
　　“是。”萧疏桐不知道他怎么一下就肯定是向麟送的，他今天确实只接触了向麟一个外人，聂屿风应该不知道才对。
　　“你要去吗？”

　　萧疏桐还没做好决定。
　　城西和城南虽同在一个城市地图上，却像镜面一分为二的两个世界，N市近年来的发展越发迅猛，财富的两极分化差距呈几何倍增长。
　　每日关在工作室里，却不代表闭门造车，萧疏桐很清楚自己这个小老板和城西同类型公司领导人的差距，不过这并不是重点。
　　高端酒会，金钱、地位、身份、阶级像被制作成的标本，钉在精美的玻璃盒子里，供放大镜一纤一毫癖露，腐殖物的孤芳自赏。

　　“你要去吗？”聂屿风再次追问，他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立刻。

　　“这对你而言很重要吗？”这一瞬间萧疏桐好像抓住了某个关键的点，他和聂屿风相处的模式，和他与亲生父亲之间的情况极为相似。
　　牢笼般的控制欲、密不透风的钢铁羽翼似的保护、四面楚歌威胁似的为你好，所以你要听我的……
　　那是他曾经窒息得发疯，做梦都想逃离的魔魇。

　　萧疏桐无端端想起了小时候给弟弟讲的睡前童话——长发姑娘被自己的母亲囚禁在一座高塔之上，供给她美味的食物、漂亮的衣裙、为她打理美丽的金色长发……爱她到了极致，却打着爱的名义恐吓她不准和外界发生半点接触。

　　“参加这种宴会只是浪费时间，不过是一群人互相吹捧攀比……”
　　“我要去。”
　　“为什么？这种毫无价值的聚会……是因为向麟？”
　　萧疏桐不知道聂屿风为何总是用一种偏见的语气说向麟，虽然和向麟接触的时间不多，但他认为向麟绝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他甚至很感激向麟的热情友好，以一种无害的方式帮助他踏出了舒适圈的第一步。
　　“我知道宴会很无聊，我明白你担心我参加这种集体活动会不适应、会无措。但随着公司的发展，这是无可逃避的责任。我很感谢向总邀请我参加这场宴会，有些事情不去做，又怎么知道有没有用呢。”

　　真是令人厌恶的失控感。
　　聂屿风的胃里一阵抽痛，脑部的神经像被钝器强行劈裂般疼得晕眩，细密的冷汗打湿了鬓边和额前的发丝。
　　向麟这个混蛋到底和萧疏桐讲了什么，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聂屿风感到心脏急速紧缩，血液像失去了气压无法上升循环到大脑，失去供氧能力，濒临休克的失控感犹如一双无形的大手摄住了他的七窍，撕裂了所有感官。

　　“屿风？屿风……聂屿风！”

　　空白感只有一瞬间，聂屿风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撞在萧疏桐怀里，与人体亲密接触的不适感令他下意识的推开了萧疏桐。
　　“抱歉，我去下卫生间。”害怕被萧疏桐看出异样，聂屿风转身进了卫生间，锁上了门。

　　萧疏桐的后腰还抵在办公桌角上，刚才聂屿风用力的一推，正好撞在上面，疼痛感尖锐得后背的神经都麻痹了，但看到聂屿风决然而去的身影，麻痹的好像不是背，而是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