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他突然变心》乔段

5、第五章

　　第5章

　　最终萧疏桐和向麟也没能在“益訫”享受到一顿充满涟漪的早餐。
　　因为萧疏桐的手机总是不停的震动，点开微信工作群一看，原来是前台小陈在@全体群成员，通报聂助理和叶部长在跨海大桥上遭遇了车祸，叶部长状态不好，要大家别去打扰叶部长休息。
　　但总有一两个人不听劝去探究叶时见的情况，小陈通报三次后，不得不加了一个行政警告。

　　萧疏桐担心两人的状况，决定先回公司。

　　原来是发生了车祸……
　　那么聂屿风颈项和手背上的伤口，叶时见不自然的表情都能理解了，迟到已经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萧疏桐第一时间找了财务和行政，说今天的迟到不扣罚全勤奖。
　　聂屿风对全勤奖很执着，他认为这是一种自律的展现，也是对生活工作态度认真的考量。
　　他喜欢一切事情都按部就班不出意外的循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萧疏桐也是如此。

　　但向麟的话始终萦绕在他耳边：一潭死水，一点涟漪。

　　提着从“益訫”打包回来的早点，萧疏桐在金源大厦楼底与向麟分别。
　　“疏桐，我知道你有把公司搬到城西的打算，最近城西商圈有一个交流会，我送你一张邀请函，你就兴趣的话就去参加。”向麟从车里拿出一张信封。

　　萧疏桐空着的左手动了动，本能的抗拒让他的手迟疑地抬起一个小弧度。向麟已经一把将信封塞到了他手里，说：“我很期待在晚宴上见到你！”
　　萧疏桐回过神来的时候，向麟的车子已经消失在钢架棚的方块丛林里。

　　“妈耶！是益訫的早点！”
　　“向总也太会了，这么大两个手提袋，好奢侈呜呜呜，我也想吃。”

　　萧疏桐提着早点从办公室大厅走过的时候，秘书高蓉琪和她旁边的行政部长的抻长了脖子，眼巴巴盯着他手里的袋子。
　　萧疏桐的眼神扫过去，两个姑娘赶紧缩回脑袋，差点埋进电脑屏幕里。

　　萧疏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聂屿风正坐在办公桌前看图纸，听到开门声，抬头见是萧疏桐立刻起身迎了过来。
　　“吃完回来了？”他笑容依旧的接过萧疏桐手里的袋子，好似之前的不满没有发生过。
　　“没有吃，打包回来一起吃。”

　　“是看到小陈在微信里发的信息，担心我和叶部长提前回来了？”聂屿风笑着问。
　　“嗯。”萧疏桐拉起他的手，看着那道伤痕：“别的地方有受伤吗？”
　　“没了。谢谢你赶回来看我。”聂屿风嘴角勾起，任由萧疏桐牵起他的手背担忧打量。
　　真好，一切又回到了正轨，他的头也没那么疼了。

　　“怎么出车祸了，现场严重吗？叶时见怎么样了？”萧疏桐打开包装袋，将里面的餐盒拿出来：“你之前说没吃早餐，来吃点。”
　　馥郁芬香的食物气息在办公室内弥漫，聂屿风的胃却痉挛得抽痛。他早上服用阿立哌唑的副作用正在起反应，进食会让他呕吐，向麟买的东西加重了他的恶心。

　　“怎么不吃？”萧疏桐打开的食盒里呈放着形状精巧的小笼包：“据说这个卖得最好。”

　　聂屿风将手悄悄背在身后，因为胃部痉挛的副作用引起连锁反应，他的手因为情绪波动再次颤抖起来。但他嘴角依旧挂着笑，维持着比平日里更精巧的弧度，随意道：“没什么胃口了。”

　　“你不高兴？”萧疏桐还是察觉到他泄露出的那一点异样。

　　“是。”聂屿风是个性格直白的人，很少避讳自己的情感和想法：“你为什么要和他单独出去？”
　　“我想和向总交朋友。”
　　“交朋友？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想法？”聂屿风后压紧后牙槽，下颚线的紧绷导致嘴角挂着的笑容失真。
　　“公司的所有事务都交给你来做，很不公平。我是老板，应该扛起责任。”萧疏桐说完，见聂屿风神色逐渐冷了下去，便解释道：“我不是说你做得不好，你很优秀，公司在你的管理下发展得很好。”

　　“既然如此，就让我继续管不好吗？”窒息感让聂屿风又想撤掉领带，他讨厌束缚，如果是束缚在萧疏桐身边，他甘之如饴。但萧疏桐正在抽取他身边的宁静。
　　大概一个月前，萧疏桐突然变得沉默寡言，虽然他平日里的话就少。但从那时起他更长时间封闭在工作室，发给他的消息不再秒回，去市场采购时会走神，逛超市这种闲暇时刻也皱着眉头，像有什么东西盗窃了他的关注力。

　　“我没有想剥夺你的管理权限。”萧疏桐垂了垂眼，秋日晨间懒起的阳光，苍白地从玻璃窗过滤到萧疏桐苍脸上，剥走了他所剩无几的血色：“我不能依靠你一辈子。”

　　一辈子。
　　聂屿风眯起眼，后牙槽碾磨着这三个字，连背后颤抖的手似乎也在掂量这三个字的分量。
　　他还从未想过那么遥远的事情，像他这种人能安稳的多活一天都是赚。
　　他的一辈子也许就在明天，而萧疏桐有许许多多的的明天。聂屿风说：“确实不能。”

　　他理所当然的语气，却让萧疏桐背脊倏地一凉，那寒意像出水口的漩涡中心贴着他的脊椎，一旦被强大的吸力捕获，就会被扯得粉碎。
　　就像大学时期，他强行挤入萧疏桐一人住了三年的宿舍，成了舍友。
　　毕业后一个电话说要来实习，成为他的助理，又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此后三年日日夜夜躺在他隔壁房间。

　　从前，萧疏桐只觉得这是命运的蝴蝶意外迷路在了他的荒漠，也许有一天它会飞走，也许有一天它会陨落，这里没有花朵也没有清泉，蝴蝶怎会愿意栖息在这种地方。
　　现在想来，反而是他妄想长出花朵和清泉留住蝴蝶，耗枯了仅剩的生气，变成死寂之地。

　　“所以我要学会承担公司的责任，走出去和别人建立正常的人际关系。”
　　“好。”

　　这个“好”字太干脆，萧疏桐怔了下，赫然抬头：“是吗。”心里终究还是奢望聂屿风能够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却不想对方的退路如此宽广。
　　这五年来，聂屿风对他提出的要求几乎是予求予取。
　　他们的关系像极了昆虫的拟态，伪装成令人艳羡的爱情，聂屿风对他的迁就犹如卑微的供奉，衬托得他像高高在上不会怜悯凡心的孤神。
　　但萧疏桐清楚，真正能随时抽身离开的人是聂屿风。

　　“如果你想管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并不反对。”聂屿风还是忍不住扯了下领结，同时更用力的把温柔的笑容黏贴在脸上：“你总是整天呆在工作室里研究新品，我们也就晚上下班后才能见见面，如果你想接手办公室的工作，我们还能多点时间相处。”
　　凡事多换个角度想想，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是他在长期和萧疏桐交流中总结的有效经验，只要不断拓宽自己的标尺又重新界定好范围，就能把萧疏桐安抚在一个稳定值内。

　　“多点时间相处有什么用处？”萧疏桐几乎是失望的说出这句话，每次聂屿风对他的妥协和安抚都像情话般温暖有力，好像他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于是每次萧疏桐也会顺从，毕竟这是聂屿风唯独对他才有的退让和包容。
　　但是萧疏桐也渐渐发现，聂屿风仅仅是把他从小鱼缸换到了更大一点的鱼缸里。

　　“怎么会没有用处。”只要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任何状况就还能在掌控之中，以后不过多费点心。聂屿风说：“最近公司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新建厂房、新办公室的选址和装修，新品研发、双十一的广告宣传，还有最近人事变动和供应商变更都有点频繁。”
　　“说实话，虽然我都能应对，但是忙起来的时候还是有点力不从心。如果你愿意抽出一点时间拯救一下我，我当然是很开心的。”

　　这还是聂屿风第一次跟他抱怨工作的劳累，萧疏桐愕然片刻，内心陡然被巨大的愧疚和心疼占据：“对不起。”心里积攒的那点不痛快便显得羞耻。聂屿风的工作能力很强，萧疏桐不是没提出过帮他分担，但聂屿风向他展示了自己异于常人的处理能力，同时公司的新老员工对他服从认可，合作商也对他交口称赞。

　　三年以来，不论发生什么事，这家小作坊一样的公司都能被聂屿风轻松梳理和规训，渐渐长成如今在业内也能拥有姓名的小小存在。太过水到渠成以至于萧疏桐都忘了聂屿风也是个普通的人，也有自己的脾气和抱怨，只是他从来不提。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如果不是你废寝忘食的设计出如此优秀的产品，就算我再努力也是做无用功。是我自己主动提出帮你管理公司的，我没有科技研发那种本事，但是很喜欢看到你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并获得成功，这让我也有了参与感和成就感。”

　　“但我还是太自私了，只顾着自己。”萧疏桐心头仅剩的那点郁结终于被掐灭，也许是他最近想太多了，一个大男人整天悲秋伤风太不合时宜了。仔细一想，公司那么多事情压在聂屿风一个人头上，他的脑子里却全是情爱这么俗气的东西。
　　现今公司发展到关键时期，聂屿风正在全力以赴，自己怎么好意思拖后腿。

　　“不要自责。我们是双赢的状态。”聂屿风握住他的手，轻声细语：“这样就挺好的，不需要别的变动，稳定不仅是企业生存的根基，也是我们生活的追求，你记得答应过我是吧？”

　　“是。我答应过。”萧疏桐记得三年前聂屿风刚来公司，老员工为他举办的欢迎会上，赵叔问他以后对公司有什么规划，聂屿风没有发表什么豪言壮语，只说会量力而为，在尽量不改革的前提背景下，公司寻求在平稳中发展，稳定是企业的根基。
　　这句普通的话，赢得了全公司的称赞。

　　萧疏桐那时以为聂屿风这番话是为了安抚老员工，毕竟赵叔他们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父亲临走之时要求过他，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照顾好每一个老伙计。
　　萧疏桐将公司交给聂屿风的时候，留下赵叔等人是唯一的硬性要求。年轻男人都有一个青云美梦，萧疏桐也不例外，幻想做出一番举世瞩目的事业。公司当时的状况却已老旧得像一台从工业革命时期苟延残喘至今的烂零件，想要焕发生机不大刀阔斧的改革是不行的。

　　聂屿风没有。

　　他没有激进的梦想，也没有发展壮大企业的雄心，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对这艘随时会沉没的破船修修补补：找新的工艺压低利润，换更优惠的供应商，找培训班让赵叔等人学习新技术，招聘有能力的新员工，他总能在人才市场里找到那些被别的公司嫌弃不要，但是招回来稍微培训一下就能独当一面的优秀人才。
　　新员工们都对他有着知遇之恩的感激。

　　三年过去了，本该在港湾船坞里烂掉的腐败之物，居然重新涂装达到了再次出航的条件。

　　萧疏桐喜欢他点滴涓流的稳重和持久弥坚的品德，这也是支撑他全身心投入到产品设计上的底气，每一天都能在平稳中渡过，不再为纷扰的过往困魇。

　　他们约定好，要一直过这样没有波澜的生活。
　　是啊，风平浪静有什么不好，再多的涟漪也会终归平静。

　　萧疏桐闭了闭眼，心情终于明朗起来。

　　“你这样就很好，我喜欢看你在工作室从容自如的样子。你是造物主，机器经过你的手才有了灵魂，每一颗五金零件都是你在赋予它们脉搏和血肉，就像中世纪时期，炼金术师穷极一生所追求的不是点石成金，而是创造生命。”
　　“疏桐，我不喜欢俗事拖累了你。我也知道你不喜欢。”
　　聂屿风微微弯身，与他对视。

　　萧疏桐怔怔的撞入他的瞳孔之中，那是五年如一日不曾改变的坦诚和关爱，不掺半点杂质。
　　他也从未怀疑过聂屿风对他的好。

　　“不过人总是很难逃避讨厌的事情。”聂屿风食指挑了一下精致的食品包装袋，将打包回来的东西盖上都推到桌角，继而拿出一份装订好的文件，语气轻缓如闲聊：“正好，今天我的主要任务是整理预算和报价。你来和我一起看看。”

　　萧疏桐接过文件，聂屿风将近期公司收支款项一页一页讲解给他听。
　　翻到最后的附页，聂屿风指着表格后的结算对比价格说：“我看了今天向麟给的继电器新报价，单价4.3还是有点贵，我新联系的一家报价是4.1，质量差不多，如果签下一年的供货合约那边说还能抹掉零头的三千五。下午那边会送样品过来，你可以验查后再做决定。”
　　“还有他提供的显示驱动IC的型号我觉得有些过时，你不是希望操作更灵敏一些吗，上午开完会后我去城西市场上转一转，看能不能……”

　　“都必须要换吗？”萧疏桐被他说得一阵头皮发紧。
　　“你是觉得刚和向麟做朋友，就取消一部分合作，很对不起他是不是？”
　　萧疏桐抿着嘴没说话。
　　“还记得供应瓣叶轮的张总吗？还有单片机的沈总。是不是很久没见过他们了？”聂屿风拿过他手里的文件丢到办公桌上，再从文件柜里的一大摞档案袋里抽出一本文件袋：“这是新的供应商合同。”
　　萧疏桐自然记得张总和沈总，是父亲还在的时候就有生意来往的老熟人，和赵叔他们也是好朋友。哪怕萧疏桐再不喜交际，见了面还得主动恭敬的喊一声叔叔。

　　“你把他们替换掉了？”手中的文件似有千斤重，萧疏桐一时间没了打开的勇气。

　　“他们老了，固执守旧，又不愿意及时更换设备精进工艺。”聂屿风抬手，挽上衬衣袖口，露出一截有力的手腕，他利落打开文件袋的信封扣：“你每天对着那些零件，参数记得比我清楚，应该能感受到之间的差距。”

　　“我明白。”萧疏桐想起早上向麟评价聂屿风，说他锱铢必较，冷血无情。

　　“公司最近财政紧张，高蓉琪和胡亚川带头主动提出削减福利，说要陪公司共渡难关。李师傅上周因为高血压住院你也清楚，检查出来身体状况很差需要长期静养，医生建议他退休。按照你爸爸的嘱咐和合同条约，公司需要支付一笔不小的退休金，我核算了一下至少需要20万。”

　　胡亚川是公司的销售部部长，是聂屿风一手带出来的能将。李师傅从公司建立之初就在，是他爸爸当年花重金挖来的技术骨干，这么多年来任劳任怨，公司最困哪的时期也未提出过离开，为公司付出了不少心血。

　　“我明白了，你一直都处理得很好。”萧疏桐有些难堪的低下头：“我考虑得太狭窄了，我以后会注意好交友界限。”

　　“交友界限？”聂屿风眉峰一挑，拿文件的手顿住。
　　“嗯，不会再犯今天这种错误。”
　　聂屿风看着他发红的耳根，手中的文件袋被捏得变形，笑了声：“嗯。我会帮你界定好这个限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