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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晨曦,朝露 ...

  •   夤夜深沉,窗外雨已停歇,风从窗扇缝隙钻到屋内,悠悠荡荡的将床边的细纱吹的如水波一般,昏暗的烛光下,那一层朦胧中,萧北辰轻轻翻身,看向躺在他身边的人,清浅的呼吸拂在他唇边,他觉得痒痒的,不由笑了笑,伸手想要触碰她恬淡的睡容。
      修长的指节,停在她鼻尖,踟蹰了下终究是忍住,他唇角掀了掀,低低的念着她的名,“杭景……”
      一滴泪,凝聚在他眼底,他几乎看不清她。
      林杭景睡极浅,在萧北辰唤她的瞬间,她已睁开眼来,直望进他黑沉的没有边际的眼底,而那抹湿润让她为之一震,再移不开视线,柔柔的目光便顺着他眉眼描摹,最后伸出手去抚摸他的俊挺的面孔。
      “三哥,你瘦了好多,”纤细的指尖往下滑时不经意便碰到他的唇,两个人都是心中颤了下,她也不知怎么的,在说出这句话后,心跳的飞快,恍惚中看着萧北辰黑曜石般的眼眸,似是有股吸力让她不由自主的凑去,双手只捧着他的脸细细的亲吻他。
      萧北辰胸口滞塞,便觉她温软的嘴唇花瓣似的贴在他唇上,略显生涩却还是如烈夏的阳光将他焚烧的一丝一毫都不剩,他原先的顾忌到了此刻尽数消散,双臂揽着她盈盈一握的细腰将她禁锢在自己身前,力气渐大,又恨不得把人揉到自己身体里去。
      他们分别六载,他在战场上与生死博弈,带着寸土必争的心,血洒北新的阵地,而每一次只等夜幕降临,炮火渐熄,靠在隔离的那条深深的土坑里,身边是濒死的痛吟,夜幕如丝绸般暗蓝,那一颗颗星辰又像极了她柔美的眼,他便又会生出无穷的勇气。
      他用尽全力的拥抱着她,便如此生是最后一次,眼看着她娟秀雅致的面庞染上红晕,而那枕上绣着的缠丝牡丹正正铺着杭景的乌发,烛灯的光倾在她浓密睫羽上,只一瞬,她便睁开眼来,与他对视。
      萧北辰看着她清亮的眸子,那仰着的小脸,白皙无暇,宛若海棠娇艳,让人立生怜惜。
      “三哥……”林杭景呢喃一声,手便撑着他胸膛,只觉掌下起伏的心跳一下下的撞在她手中,萧北辰的这颗心,似被他握住,这一生谁也逃离不开,只能彼此互相依靠,她旋即露出一抹温婉的笑,在昏暗的光线条中摸到他的手,将那手贴在自己脸上,又柔声道,“我和三哥这辈子过的安稳日子实在太少,只盼着日后国泰民安了还能回到北新去,再去看看三哥当年栽的那株桃树还在不在……”
      他默了默,忽然道,“现如今的北新早已不是当年的北新。”
      “可三哥是,我也是,”她忽然从他胸膛前起身,直直的看着他,不期然看到他眼中腾起的希冀,也不由舒展细眉,“三哥说要守护我一辈子的,余下的日子,你若是食言了我是真要恼你的。”
      萧北辰愣了愣,听出她语气中认真,也坐起身来把人揽到怀里,手指穿过她缎子似的长发,竟微扯了下嘴角露出笑来。
      “妹妹这脾气还是厉害,我倒不敢轻易得罪了,你若真恼了该不会将我又撵到地上去睡罢。”
      话虽这样说,他却还是收紧了手臂把她紧紧地圈在怀里,黑眸里的深情如潮涌激烈,倒让林杭景想起昔日他霸道的宣誓。
      他说,林杭景,我要你一辈子!
      她又想起他们一起签下的那纸婚书,可惜的是,终究是成了她多年的遗憾,她低头凝视脖颈上用线串起的戒指,为了便于手术才如此随身携带。
      寒风呜咽的扑打着窗子,树影摇曳,斑驳错落里发出窸窣的动静,她原以为是枝条煽动,却没想到是睡在隔壁的南归一觉醒来见不到两人,抱着枕头赤着脚跑过来,现下正站在床边睁着乌黑明亮的大眼睛。
      “爸爸,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睡吗?”
      那样有礼貌,清亮的童声响在夜里,而南归显出英气的小脸上也满是期待,他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妈妈,小手在枕头外绞着,略显局促。
      萧北辰望着南归与他相似的眉眼,见他只是站着不动,便掀开被角,朝那空位上拍了拍,“过来吧。”
      南归用力点头,踢掉鞋子将撒开了枕头手脚并用的往床上爬,只他却直直的钻到了林杭景和萧北辰中间,将两人的手牢牢地抱在了怀里,神情满钻的笑着,“南归做过一个梦,就是这样的,爸爸会给我和妈妈讲故事。”
      他软软的小手覆在萧北辰的大掌,而那掌心,包裹着林杭景柔软白皙的手。
      “那,爸爸给南归和妈妈讲故事,是爸爸小时候的事,”萧北辰侧首,凝视着她洁白的面庞,声音低沉,与这夜色融为一体,他却觉这样看着更加的不舍,便腾出另一只手揽着她靠在自己肩上。
      他的声音近在迟尺,掌心的温度隔着睡衣熨帖着林杭景肩上的肌肤,她便安安心心的靠过去,认真的听着他将过往的那些趣事说的妙语连珠。
      他曾是北新城明玉玥的九老板,华辞唱曲长袖翻转,灵动至极,她欣赏着,也倾慕着,如今再听他与明玉玥的前尘往事,仿如沉浸在梦中不真切。
      “爸爸会教我打枪吗?”
      “会,爸爸也教过妈妈打枪,别看妈妈平时胆子大,其实啊,她怕的东西可多着呢,”他垂首,贴着南归的耳朵,低低的说着,“南归想不想知道?”
      父子俩,耳语着,林杭景也听得分明,却只嘴角噙着笑,不去打扰他们,这一刻的安宁,她实在等的太久了,久到看着看着眼里已含了热泪。
      “爸爸你说,我们不要让妈妈听到了,”小孩子淘气的眨了眨眼,竖起食指噘着嘴做噤声状,又开心的笑着,主动将自己的耳朵凑到爸爸跟前。
      萧北辰伸手揉着他发顶,一转头,对上林杭景的面容,却不知何时已是满布泪水。
      他怔怔的,忘了说话,手不由伸到了她的下颌将那晶莹的泪滴接住,泪水盛在他掌心,他觉得如捧着一颗颗金豆子,爱惜的不舍得松手。
      *********
      晨曦还未大亮,天际刚泛起鱼肚白,空气湿冷,薄薄的水雾将都城渲染的异常沉闷,而武汉城内早起的人们已开始为生活奔波。
      街头一辆车从巷口驶出,车内后排,一件藏青的大衣披在沉睡的女子身上,女子睡的安详,任凭那车子在路上跨过坑洼不平后掀起一阵颠簸,她却还是紧闭着眼,紧随其后的车上,沈同文抱着南归,面露出愁绪,他垂首看着孩子熟睡的样子,不禁叹了口气。
      城内的大学,因为抗日,学生自发的游行组织,希望唤起民众的抗倭意识,这才还未到六点钟,街头便聚了上百人,路被堵住,车子也过不去。
      前面的车窗摇开,司机探出头来问,“先生怎么办,这边路不通。”
      沈同文知晓还有条近道,沉吟了下,让司机绕路,只是路程便要远上许多,那安眠的药劲一过,只怕萧夫人要醒过来了。
      司机将车窗摇下,正备着掉头,熙攘的人群骤然混乱起来,砰砰的几声枪响,激飞了栖息在路边树上的鸟儿,那鸟扑棱着翅膀振翅跃到灰蒙蒙的半空,瞬间杳无踪迹……
      林杭景模糊中觉得头脑昏沉,她耳边尖叫吵闹,各种声音纷沓而至,仿佛从无边的黑暗中醒来,便看到身处陌生的街巷,她起身,披在身上的大衣滑落,只一眼她就认出那是萧北辰的。
      “终究,三哥你还是想让我离开?”
      她苦笑,想起四点那会儿,他笑称是这故事说的口干舌燥便去倒了茶,又一口一口的喂给她,她不曾留意,他又故技重施了。
      “师傅,在前面让我下车,我要回去,”她哑着声音,一字一句认真的道,司机愣了下,含混的道,“夫人醒了啊,这……恐怕不妥。九先生他……”
      “他走了?”林杭景心下一沉,身形朝前迫去,紧紧地抓着司机的手臂,车身转了向差点撞到了一名学生,那学生一脑袋的血糊在眼睛上,眼底赤红,好不吓人,林杭景却无所察,只是发直的盯着司机非要得到准确的答案。
      司机没法子,如实道,“还没,是早上七点的车,这会儿应该快要出发了。”
      她也什么都顾不上,顾不上车子还未完全停稳,推开车门便跳了下去,那抹纤细的身形踉跄着跌倒,膝盖擦破,脚踝也崴了,疼痛钻心入骨,她挣扎着站在,在人潮人涌里茫然四顾。
      沈同文见状,将孩子安置在座椅上,急忙下车,护在她身前,“萧夫人,万事也不比安全重要,你这是将自己置在危险中,快上车去。”
      “我要你们,现在就把我送回去,”她神情严肃,苍白的面颊上染了污泥,却丝毫不减那清冷的目光。
      沈同文也无奈,“不是我不送,萧夫人要知晓,战事严峻,随时都会有生命之虞,你又何必让我为难。”
      “那好,我林杭景从不与任何人为难,今日也便说了实在话,要让我走,那就只有一条路,”她蓦的转身,忍着膝上的剧痛走到车厢,翻找行行,在夹层找到个布包,打开后竟是把精致的手·枪,她将那黑漆漆的枪口抵在自己鬓角,转身直直的望着沈同文。
      她本是个娇弱的女子,素白的手握着通黑的手·枪,没有半分迟疑,“如此,沈先生可还要执意送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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