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好景知几何番外》一念之暹

8、抗争，缱绻

　　上海失守后，南京城也陷入岌岌可危的地步，城内人心惶惶，那时便连萧北辰都接到内部通知，时刻留意日军的行动，南京的保卫战迫在眉睫。
　　十二月五日，日军下令攻城。
　　十二日，将士抵御不及，日军攻占雨花台，中华门失守，中山门被夺，当日天还未擦黑，南京城的司令下令撤退，大批队伍开始往回走，到了十三日，南京彻底沦陷……
　　手无寸铁的贫苦百姓惨死在日军刀枪下，曾经繁华的南京一日之内哀嚎遍地，血流成河，已然是人间地狱。
　　萧北辰双手颤抖的看着报上刊登的消息，过去的两个月，日寇没有一日停止屠杀，现在不单单是南京，全中国的愤慨到达巅峰，甚至事情传出国震撼了国外媒体。
　　这场屠戮不知要持续到何时，而长沙那边也是人心惶惶。
　　沈同文从他手上取走报纸，平整的叠好放在桌角，同样也是眼角泛红，“如今国之崛起，也便是国人之崛起，精神之醒悟，唯有如此才能让所有人团结起来共同抵御外敌，所以你先压下伤痛，接下来还有更严峻的任务。”
　　萧北辰却是微微一笑，笑中带着苦涩，“当年我在北新，便知日本人手段奸猾狠厉，不单单想从经济贸易上侵蚀还妄图蚕食北方颖军，如今再无颖军，却有这样多的有志之士启蒙国人，这伤痛压不下，我现下还是那句话，只要我萧北辰活着一日便会倾尽所有，绝不会给日军亡我国的半分可能。”
　　外间淅淅沥沥的落了雨，雨点子打在叶子上，啪嗒啪嗒响，院中缓缓凝聚的水汽泛着白烟一般，他从掩着的窗子远远看着，忽觉心中涟漪不断。
　　“你要知道，我们这一去，自是凶多吉少，带着令夫人……”沈同文顿了顿，他看到萧北辰垂着眼盯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不知想着什么。
　　良久，萧北辰才起身，也将桌上的地图收好，朝沈同文道，“欺瞒她这件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你这是……”沈同文一听便明白，却还是提醒他，“先生的夫人，很聪明。”
　　“是，从见到她第一眼，我就知道。”萧北辰嗓音低沉，有轻易就能辨出的骄傲。
　　犹记得那年他宿醉后被揪着出现的人满为患的大厅，她站在二楼，白玉般无暇的面孔，唇角有淡淡的笑，那双秋水曈眸蕴着细碎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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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落在伞面，噼噼啪啪，萧北辰大手握着伞柄，站在楼下，能看到房内台灯亮着，晚间吃饭时，说了要等他一起给七姨和爹敬杯酒，原她还一直未睡。
　　虽隔得远，但他就是能看清她娟秀的眉眼，带着江南的清丽脱俗，灯光中端坐在那，手中似还握着笔，神情专注认真，一缕乌发滑至她身前，反衬的她面颊欺霜赛雪，他看得痴然，双腿如灌了铅迈不动步子，就想着多看一会。
　　林杭景似察觉，转首看过来，只见到是他，顿时笑意盈盈，她搁下笔，靠在窗边笑看着他，隔着水汽云烟，像是隔着半生的光阴。
　　那垂在身体一侧的手不由得握紧，指甲都快嵌进掌心，他看着杭景消失在窗边，不多大会，便看到她下了楼，站在檐下等待。
　　他撑着伞走过去，略带歉疚的道，“让你等了这么久，南归都睡了吧？”
　　“他倒是闹着让我教他写了会字，这会儿早睡着了，”林杭景接过他手里的伞，收起立在墙边，然后极自然的握着他的手，“你在雨里站了多久，身上都湿了，手也很冷。”说着将他的手拢在自己热乎乎的手心里，轻柔的搓了搓，她垂首，温温柔柔的模样。
　　萧北辰心里抽紧，目光贪婪的深看她。
　　“杭景，让我抱一抱吧，”他有着从前的强势，却动作轻柔，扶着她瘦削的肩抵在他胸膛上，里头的那颗心瞬间跳的没了章法。
　　她很乖顺，只有些羞涩，顾及着怕被人看到，想去推他。
　　萧北辰笑道，“你别动，万一再碰到我的伤口，又不知什么时候能恢复好。”
　　“三哥不是说已痊愈了不需用药？”
　　她整个人被包纳在他宽阔的怀中，能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以至她昏昏沉沉的，只知他双臂温和有力，紧紧地圈着她，而萧北辰的下颌也抵着她发顶，缓缓的蹭着，说不尽的亲昵。
　　萧北辰喃喃低语，“是不需要了……”
　　她红了脸，低低的道，“三哥，我已拟了电报托人发给书仪和成钰了，延安报社的主编，要写一本书，是关于抗战的，我想参与撰写，初稿已写了一些，三哥你帮我看看……”
　　她声音闷闷的，挺翘的鼻子被压在他肩胛，入眼都是他青色上衣的颜色。
　　萧北辰却只管点头，抱了好大会才松手，替她捋着微乱的鬓角，最后终是没忍住，贴在她额上亲了下。
　　他如今·早不是萧家司令，可眉宇间的英姿勃发还是显而易见，尤其一双深情眼，被他看着，登时就让林杭景想到那年他打了胜仗凯旋回来，七姨让人将官邸上上下下打扫的一尘不染，他立领戎装加身，军帽下的漆黑曈眸，带着笑意凝望她，没有戾气有的只是临风玉树俊武非凡。
　　林杭景也不多言，牵着他回到屋内，一面去找了干爽的毛衣来一面低声说，“南归在里屋睡的熟，你走路轻一些，不过他向来雷打都不动的。”
　　“这一点，倒随了我，要是随了我家夫人，那下了雨落了雷，我倒不知要哄哪一个好了。”
　　萧北辰笑着去解衣扣，杭景已先他一步过来，一颗一颗的将那纽扣解开，脱下他外套挂在架子上，又嗔怪的望着他。
　　只这一眼，她就再不能挪开视线，灯光映照过来，萧北辰本就俊挺的五官愈发的明晰，只眉宇几不可察的皱着，她素白的手便贴着他眉间缓缓的揉着。
　　他漆黑的瞳仁静静的凝视她，在林杭景靠近自己时顺势揽住她腰肢，盈盈一握，如柳枝般娇柔，让他又生出千万般的不舍来。
　　“南京的事我也知道，三哥，你想要做什么，我就陪着你，”林杭景仰面，唇角是温柔的笑，可笑中又有些悲伤，连着眼角都红起来。
　　萧北辰无声的抱着她，直等她被他用力箍的有些喘不匀气才松开手臂去。
　　“杭景，我们的同胞，死去的太多了……”他语带哽咽，眼底盛满数不尽的无助和心酸。
　　他是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改色的人也只有在林杭景面前才会袒露这些脆弱，她环抱着他，拍了拍他后背，温声哄着孩子般，“我一直相信这世间的正义，只是来的迟了些，却从未缺席，我们都要坚持，总会看到胜利的曙光，三哥，你若是累了，便靠在我的肩上吧。”
　　夜已深了，晚风乍起，寂静之中，只闻风声将树叶吹的沙沙响，她剪水瞳眸倒影着萧北辰那张俊逸不凡的面孔，他那样铁骨铮铮的男子汉，竟也化成绕指柔，眼眸里全是温柔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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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摆了香烛，陆医生叮嘱了这几日不能饮酒，林杭景便准备了桑葚酒，并不烈，她素白手捏着火柴，点了香随即将火熄灭，然后转身递给萧北辰。
　　他接过去后，默默上前双手持香，与林杭景比肩而站，对着遥遥夜空沉声道，“爹，七姨，儿子萧北辰……”
　　“儿媳林杭景。”她柔柔接过话，靠在他身边，两人衣衫被风吹的交缠，像极了他们这半生的分分合合。
　　“孝亲在上，今日是除夕，我与杭景备上酒食，也算是我们一家人又坐在一起，像从前一般守岁了，”他视线一转，看向桌上摆着的两本故事书，笑着道，“北望北意，你们两个小毛头，三嫂给你们挑选书，待有时间三哥再为你们讲。可要听话，否则，挨了训三哥和三嫂帮不到你们的。”
　　林杭景虽还笑着，眼中早模糊一片，水汽朦胧里，她凝望着萧北辰，随着他的动作躬身，将那香烛插在香鼎内，随后又上敬了杭景之父母，说了好些慰藉的话，直等雨水渐小，才察觉已过了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