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好景知几何番外》一念之暹

5、如梦，如宝

　　——萧北辰见到林杭景的那年，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一双眼，清清冷冷的，除了对他，待谁都是温和有礼，他像隔着一层云雾怎么都触不到她，谁又想得到，兜兜转转的这二十年，倒成了彼此珍贵的回忆。

　　月影衬着院里的竹子，摇晃的扑在窗纱上，屋里很安静，玻璃灯罩里的台灯透出暖色的光，照着坐在桌边写字的女子面庞，娇娇柔柔的，只垂着的纤长睫羽遮住眼底璀璨的星辰。

　　萧北辰的麻药劲还未过，他侧首，枕头边缘的花纹蹭着他的脸，有消毒水的气息，而她就那么安静的坐在那，手里握着的毛笔是那种细细的杆子，一笔一划的写的认真。

　　她盘了发，露出一截雪白的皓颈，那样柔美动人，叫萧北辰一时看的怔住，只觉眼前坐着的是个随时能飞升去到月宫的仙子，那种如梦境般不真实的感觉迫使他努力挣扎，可身上木木的，半晌也只抬了抬手指。

　　“杭景……”他呢喃唤着她的名字。

　　而林杭景似有感应，视线从桌上的本子上转过来，看到他，忙丢开纸笔，走的急了差点被地上的毯子绊倒，这一下又撞到她膝上，她却一点不觉疼，握住了萧北辰微扬起的手。

　　“三哥，不要着急，我说过你醒了就能看到我，”林杭景伏在床边，腾出手抚着他的脸，或许是她倾身的动作，让那一直挂在脖颈上的物件掉了出来，是用根细绳串起来的，他们结婚时戴着的戒指。

　　他的目光定定的望着那戒指，唇边便绽开个笑，“我就是知晓，我的姑娘，她的这双手除了能将我拽到那鱼塘池子里，还能使得了枪，握得住手术刀，怨不得以前七姨总说我是挑到了宝，杭景，你还真是块宝。”他说话声音低沉，略有些听不清，她只凑过去将耳贴在他唇边，萧北辰呼出的热气便尽数拂过她白皙的耳骨。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玩笑话，萧北辰，你再不好好休息，我就再给你打一针麻药，你信不信？”她嗔怪的看着他，可眼底却凝聚了眼泪，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紧紧的就落下泪珠子来，萧北辰就恨不得将那些眼泪尽数接住，可他却心有余力不足，这一着急就牵动了伤口，疼的额头上冒了细汗。

　　“信的，我都快忘了，在你这里，我是半点便宜都讨不到的，”他虚弱一笑，视线胶着在她面孔，倏而却敛了笑意，直直的盯着她额角问，“你这里，怎么回事？”

　　手指摸着脱了痂的痕迹，萧北辰心里钝疼，其实不用她说，这一路的辛苦他也能猜想到几分。

　　她拨了额上碎发遮挡，并不在意的道，“不过是碰到了，早就好了。”她起身来，坐在床边，随即侧躺下来，纤细的手臂环抱着他。

　　“三哥，你还不知，书仪在报社任职，已做了总编，她还发表很多文章，你要是看到一定会为她感到骄傲的……”她絮絮的说着，呵气如兰，娇软的身子依在萧北辰身侧，他只是看着她，心中积攒的那些思念豁然敞亮起来，找到了寄托，全部一股脑的从他的目光里流露。

　　以至他连她在说什么都未听清，鼻息间满是她身上的清雅馨香，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疼，眼皮却越来越沉重，最后所有的意识让他努力的偏首，薄唇也贴在林杭景的额上，久久的亲吻，不愿离开。

　　外间风声不止，树影斑驳，四下摇曳着，只显得这屋里格外的静谧。

　　他们静静的相拥，这阔别了六年的拥抱，让她心里生生的疼起来。

　　……………

　　林杭景回到住处时，已快要凌晨，小小的房间里，床边的桌上摆着瓷白的插瓶，一把小剪子叉开搁在瓶子边，细碎的枝条横在床底，显然是南归自己剪出来的，她走上前，温柔的将孩子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小脸。

　　萧南归迷蒙的睁开眼，眨了眨，看到是妈妈，委屈的快要哭出来，“妈妈你去哪里了，老师说你很快回来，可我都等了好久……”小手紧紧的揪着她衣襟，大眼睛巴巴的看着她。

　　她歉疚的说，“妈妈有很重要的事，抱歉，是妈妈不好，没有下一次了，南归，现在妈妈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小孩子困的快醒的也快，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麻溜的从她怀里翻出去，赤着脚蹬蹬蹬的跑到行李箱，然后东找西翻，林杭景诧异，走过去看到他举着一张照片，稚气的面上满是笑容。

　　“妈妈你看，我前几天见到爸爸了，”他将照片递过去，小嘴不停的说着，“他长得好像啊，妈妈，他会是爸爸吗？”

　　林杭景一时呆住，张了张嘴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握着照片，一把将南归抱在了怀里，也不知过了多久，语气哽咽的道，“是的，他是爸爸，是南归的爸爸，妈妈带你去见他。”

　　南归又眨了眨眼，在他的所有的记忆里，只要提到爸爸，妈妈就会哭，他们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不就是为了找爸爸麽，怎么找到了，妈妈还是哭呀。

　　他抬起小手抹掉妈妈脸上的泪痕，“爸爸见到南归，会开心吗？”

　　“会的，他这一生，都盼望着见到你。”她和萧北辰有过一个孩子，只可惜，那个孩子没来得及来到这个世界，而如今，三哥要是知道南归，他该是怎样的欢喜。

　　她牵着孩子的手，拿了厚实点的外套披在他身上，然后出门，路边停着的汽车，车灯亮起来，司机已等了会，见到她，将车门打开。

　　南归没有半点起床气，反倒是笑着和司机道，“谢谢叔叔。”

　　他乖巧懂事，到哪里都惹人喜爱，司机笑眯眯，叮嘱道，“姑娘上车吧，外头天寒地冻的，这么小的孩子可别冻着了。”

　　林杭景也道了谢，上车后揽着南归，她去看外面的风景，觉得都城这里因为战争带来的晦暗也变得明亮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