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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

  •   “你放心,这警报会准时拉响……”话音未落,一柄精钢匕首已架在张大帅的脖颈上,卫兵见状,枪械上了保险,哗啦啦的声响里,齐刷刷的几十把长·枪便对准了堂内中央的两人,当适时,西边的高楼冒起了冲天火光,大帅府的佣人女眷不知何故一溜烟的朝着这边跑,瞬间冲散了那些整齐列队的卫兵,只因是张大帅的家眷孩子,娇养着金贵着,他们这手里的枪一时不知朝着何处开,便生生的对着半空去。
      那些即便在此刻仍光鲜的姨太太原备着出城去,却陡生了变故,又见着大帅被一把匕首顶着,连哭带喊的跌坐在地,场面极其混乱,乱中不知是谁开了一枪,径直的打在了正厅的那吊灯上,灯间的水晶珠子哐当当的直坠了下来,砸在地上摔得粉碎,那破碎的水晶珠映着电灯明晃晃的光,竟奇异的如同浸了血一样的骇人……
      **********
      这一场战争避无可避,扶桑军越过新墙河,长·枪炮弹撕碎了城内的缺口,而在那之前,十一日深夜,由天心阁腾起的一把大火,沿了街头巷尾恣意的蔓延,木质的楼房房顶竟浇满了汽油煤油,遇火即焚,绵延百里千里,熊熊烈焰混着浓烟窜上长沙半空。
      待至凌晨四点,大火已将这半座城烧成了灰烬,四周满是房屋树木燃焚的爆裂声,惨状无法言喻。
      二万余人的丧生,财产损失不计其数,令人心悸伤痛,彼时外患犹在,城内早已是千疮百孔再无回击之力。
      年底将至,衡阳这边尤为寒冷,到了夜里,寒风簌簌吹的那些枯枝乱舞,间夹着簌簌而落的雪花,不多时,地面已漫上薄薄的一层。
      屋内灯光似豆,扑扑闪闪的映着那坐在帐帘旁望着夜空发呆的林杭景,清婉淡雅的面庞上满是疲累,却仍是说不出的毓秀动人,一双眼,望穿秋水般盈盈润润,浸了水汽,又被冷风吹着,变得红红的。
      月余前的那次空袭,萧北辰只道长沙要变天了,多余的话竟也未说,安排了车子将院里的孩子们送出了城。
      她忐忑不安,惶恐的看着他,千言万语竟堵在口中,而他却是微微一笑,粗糙的大手,抚着她的面颊,语气那样温柔,“我萧北辰说过的话,向来算数,有你在,我就不舍得死,便是有把枪架在我脑袋上,我也得想法子脱了困去……”
      他轻轻的拥抱她,贴着她鬓角亲吻,滚烫的泪却落入她脖颈。
      她便觉被火烫到了般,死死的咬着唇角,好半晌才哽咽的应他,“好。”
      君子重诺,当是遵行,林杭景信他,爱他,敬他,便会在这样艰难的时刻选择尊重他。
      她简单的收拾了行李,将那把精致的手枪贴身装着,他看到后,漆黑的曈眸闪了闪,一把便按在她的手背。
      “我要你答应我,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以自己安全为首,”他焦急的道,雪亮的目光深深的凝视她,大掌箍着那柔细的小手,力气大的她有些疼。
      林杭景只是望着他,四目相对下,她略显苍白的面上浮上苦涩的笑,眼眶发酸,强自忍着不哭,却是用着无比温柔的语气道,“三哥,这件事我无法答应你,如今局势,谁又能说哪里就是安全的,若真的到了不可自保的地步,这把枪便是我身为萧北辰妻子唯一的尊严。”
      他眼底剧痛,心就被拉扯着,没了章法,清俊英挺的面上说不出的落寞疼惜。
      林杭景细细的指尖抚向他眉尖,“三哥,你只记着,我在等你。”
      他们这一辈子,错过了太多,分离了太多,她总是在等待中度过一日日,可又因是这样充满着期望的日子,让她过得并不算辛苦。
      她在衡阳这边数着日子,头先的时候,还能打听到消息,长沙彻底沦陷后,便寥寥无几,风雨飘摇的乱世,这每一日过的如在刀山火海里。
      万事未休,不语泪先流。
      林杭景心底陡的生出悲怆来,那种无力感让她胸口一阵窒息,晚间也不曾吃过什么东西,这会儿胃里火烧火燎的难受,想着吃一口冷的,便抬手抹了眼角,起身去到桌边倒了茶,没有半丝热气,在雪夜里更显得凉,她将那杯子抵在口边,可还未抿上一口就生生的止住了。
      她垂了首去,望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目光至无比柔和,顿起柔肠百结,便将那粗制的茶碗放下,抚向腹部,嘴角也掀起一抹微微的笑,转而又想到了远在国外的南归,心里念的紧,也不知他每日可有准时吃饭睡觉,会写了多少字背了多少诗。
      幸而有四姑娘和两位姐姐在,左右不会亏了孩子,可与他们再见却是遥遥不知何时。
      雪依旧簌簌,屋檐积了厚厚一层,凛冽寒风扫过,大团大团的雪落下来,绵软却透着沉重,将那暗灰的夜衬的如白昼。
      *********
      大洋彼岸
      萧书仪作为国外知名报社的唯一的华人主编,力排众议的亲自写了篇实时报道,强烈的谴责扶桑军的惨无人道的作为,呼吁国际组织予以制止,这件事一度让她陷入艰难境地。
      扶桑人驻美大使馆派了人堵在她下班必经的路上,小汽车在拐角的路口抛锚,司机正欲下车察看,车窗玻璃铮的一声被击破,司机的鬓角开了瓢,血水呼啦啦的流出来,那人便如没了骨头瘫倒在了方向盘。
      近距离的面对死亡,萧书仪手脚发冷,意识模糊的想起黑色的皮包里有防身的枪械,她颤着手取出那把枪,死死的攥在自己手心里,身子朝后靠在车座,只等一只黝黑粗粝的手打开车门,蛮横的要来拽她,她闭着眼拉动保险,连开了数枪,耳听到对方哼了哼,径直就栽倒在地,一地的血,弯弯曲曲的朝着路边淌。
      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被吓得大叫,骚乱也引来了街边巡逻的美国兵。
      扶桑人见状,弃了同伴转身朝着人多的地方逃窜,眨眼便没了踪影。
      士兵上前来叩窗,萧书仪煞白着脸,面孔犹沾着温热的血,只茫然的望着那高大的士兵,半晌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握着手枪的手发麻发抖。
      等她反应过来,耳内瞬间涌入嘈杂,仿佛炸雷在耳边响动,连带所有的感官都无比清晰,她望着横在路上的尸体,怔了怔,竟又无端端的笑了起来,抓了手包便要走,也不顾那美国士兵的拦截。
      她此刻唯有一个念头,告诉大姐二姐告诉爹和七姨,她方才有多勇敢的杀了一个日本人,她这样也算是为了他们报了仇,虽只有一条命,却还是让她亢奋起来,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几乎丧生在这车内。
      萧书晴和萧书玉知晓了这件事,已是傍晚,到了书仪的那处小公寓,二小姐早已是满眼的泪意,直上前去握着她的手,薄斥道,“你是想要我们担心死?是不是因为那文章的事,可有伤着哪里?快叫我看看。”说着,上下的打量着她,只看了一眼,就撇过头去哽咽起来。
      “我好好的,一点事都没,反而,我还杀了一个扶桑人,权权是给爹和七姨还有北望北意报了个仇,虽就是一个人,可大姐二姐,你们不知我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我恨不得追上去将那几个扶桑人全部开了枪……”她眼底闪着奇异的光彩,语调又急又快,生怕一慢下来,便会悲伤难过,“我非但要用这文字对扶桑人口诛笔伐,我还要手刃了他们。”
      二姐无声一叹,也只说了一句,“你这个傻孩子……”便再没了二话,脸上剩下了悲痛。
      “我才不傻,我这么些年,等的可不就是这样一天,即使所做如蜉蝣撼大树,也无碍,我所得坦荡,为了萧家为了三哥和三嫂他们,我也得撑着,”萧书仪说完,见着本在楼上画画的沈恪和萧南归,两个孩子蹬蹬蹬的跑了下来,沈恪跟在南归后头追。
      沈恪十多岁,双瞳如墨,却是老成持练,见着几人打了招呼,笑着同南归道,“快把你的画拿出来给几位姑姑看看。”说话间,萧书仪已蹲下身,笑看着两个孩子,温温柔柔的朝南归望过去。
      萧书玉原本眼中濡湿,又觉当着孩子面哭起来不好忙用绢帕擦了眼角,换上笑盈盈的神情,只见南归扭捏着将一副油画递了出来,圆润的小脸上沾了些许颜料,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愈发的像极了老三。
      她喉间哽咽了下,背过身去,难以抑制的微微耸着肩。
      那样鲜艳的一幅画,在异国他乡的晚霞里,绽放出夺目的颜色,萧书仪垂了眼,晶莹的泪滴便在睫毛上颤抖,她的手,捏着油画的边缘,看了半晌才又仰首去看两个孩子,公寓里的西洋钟滴滴答答的走着,像是她这一生,无论过去多久都不会真正放下心底的羁绊,而眼下,这羁绊便是沈恪和南归了。
      她曾经最初爱着的那个人,甚至那个充满了她豆蔻青春每一日的青年,只可惜,他们那样浓烈的感情还未来得及铺展开,只是未来得及……就已经如同盛开的花瓣在风中凋零。
      ………………
      【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长沙保卫战”中我军虽顽强抵抗,却因那场大火而损失掺重,终以失败告终,日军侵占长沙,采取怀柔政策,城内文人自有傲骨,上至百岁老妪下到幼年小儿,兼有民族大义并存者,莫不奋起反抗,闹市断头台,成了炼狱一般。
      中央政府那一字之差造成的“惨案”,竟至成为抗战史上最为悲壮而惨痛的一笔。
      开春后,南北战线拉锯吃紧,气候渐冷,衡阳的大后方不得不转战去华北,这日天晴,接连半个月的雨雪天气,早就将此处的村落冻成个冰疙瘩一般,也正因恶劣的气候为行军争取了有利的时机。
      牛车上套着行囊装备,一辆接着一辆,车轱辘碾着路上积雪,透着冷意的空气中浮上密实的泥土气息,远山近处拢着薄雾,似是烟水朦胧看不真切,所有人有条不紊的忙碌着,鲜少有人交谈。
      林杭景用着小木箱装好发报机,译码本和一支钢笔,拎着方出屋檐,远远看到站在队伍中的沈同文,见到她,倒是诧异了下,却还是上前来温和一笑,“萧夫人,许久不见了。”
      她耳内轰轰的响了阵,有些茫然,眼前白花花的,倒似意识都迷糊起来,那张过于消瘦的面庞上一双眼愈发的清亮,她只哑声问,“他……在哪里?”
      沈同文沉默了下,低低回道,“那日之后,他协助周先生和叶先生离开了长沙,去了南岳与中央政府交涉纵火问题……”
      “什么?”林杭景心怦怦跳起来,一阵眩晕让她几乎站不住。
      沈同文小心的扶了她一把,微一垂首,怔了怔,“你这是……”他蓦的一笑,“九先生要是知道,定然欣喜。”
      她眼里噙着泪,站稳后,苍白着面孔望着他,“他是颖军的总司令,政府的人早先持不作战不抵抗,只三哥为了北新城奋战到最后,如今那在位者见着三哥,会轻易的放他离开?”她浑身如泡在冰水里,一阵冷一阵热,竟也不顾身边人来人往,转身回到屋内去,扶着桌角坐在那孤零零的椅子上。
      她那样的瘦,竟还能穿得下棉质的旗袍,略显宽松的腰身,藏住那已很是显眼的小腹,“啪嗒”泪滴便坠在桌面,她抖着唇,无声的啜泣着。
      便好像幼年时,她偷摸着从角门出去玩,被父亲发现了,罚她抄字,她写的手疼,不敢叫苦,生生的咬着唇,害怕这个庶出的身份让她失去父亲的疼爱,可最终父亲到了晚间回来,看到她抄了厚厚的一叠,伏在案上累极而眠,心疼的不行。
      那时节,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不能叫父亲失望,而今,她只这么想着,那种深深的恐惧再次攫住所有的神经。
      “三哥,你若食言……”委屈与辛酸叫她这样惊恐,潮水一样袭的她六神无主。
      木门吱呀,老旧的轮轴转了下,踏进的身影背着光,细微的浮光在四周涌动,阳光热烈璨璨,他动作极轻的走到她身后,将她头顶的光遮挡了住。
      “我说过的话,自然是作数的,”缓而慢的声音,拂过耳畔,隔了久远的时间,熟悉的让人心悸,却又透着小心翼翼。
      小小的天地霎时变得雅寂无声,她转首,他定定的望着她,磊落分明的面孔,漆黑深邃的眼,薄唇坚毅,却带着微微的笑意。
      她闭了闭眼,竟又转过头去。
      “杭景……是我不好,来的迟了,”他绕过去,在她面前蹲下,大手紧紧的握着她置于膝上的小手,只觉她的手冷冷的,他害怕极了,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喃喃着,“你放心,我命大着呢,怎会这样轻易的死。”
      她只听到一个死字蓦的睁了眼,另一只手紧紧地捂着他的唇。
      “萧北辰,你再胡说,”林杭景落着泪,晶莹的泪珠子跟断了线一般,密密的砸在她旗袍上,清润素白的脸泪水涟涟,萧北辰心中一痛,半跪于地倾身抱着她,那样用力,几乎要将她揉到了身体里。
      她急急的去推他,却怎么都推不动。
      “快放开我,你不能这样……”她一紧张,想起来重要的事。
      他低沉的声音喃喃道,“你别哭了,我这辈子就怕看到你哭,沈同文说话只说一半,让你担心,回头我会找他算账去……”
      她哪里顾得上沈同文,只急急道,“三哥,你挤着孩子了。”
      孩子?
      他蓦的心头一顿,微微松开力道,却还是揽着她肩头,幽深的眼直直的望着她柔美的脸,“什么孩子?”
      林杭景目光澄净,清润的眼底像黑水银般透亮,只是含笑看着他,视线一低,乌黑的长发滑到身前,柔顺的铺着,发尾扫着他手背,麻麻痒痒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了来。
      他怔了下,继而是狂喜,薄唇张着半晌发不出声音,过来好大会,他胸膛急剧的起伏,眼眸里迸出火花一样的情绪,棱角分明的五官带着沧桑,却因她这句话而又像是意气风发起来,藏也藏不住的笑从他唇角展开,恣意明快。
      那一瞬间,让林杭景还以为再见到北新城的明朗少年,纵驰马背,手拿马鞭,一笑咧出一口齐整的牙齿来。
      “三哥,”她微微一笑。
      萧北辰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在抖,眼底濡湿,深吸口气后,欢喜的道,“我要守着你,守着我们的孩子,守着我们的家,一辈子。”
      暖阳下,雪消融,滴滴答答的从檐下坠落,在地面溅出个小水坑,远山的薄雾散开,青天碧空,如透着水洗一般湛蓝,一只白鸽飞掠而过,双翅张开,向着天空翱翔。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杭景三哥,剧版真的剪的稀碎,想看的一剪梅,虽然知道他们会见面,却还是想亲眼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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